《长夏的魔女》王爷纪东宝

40、40.内比奥罗祭（2）

　　尼德霍格刚一降落，就有人迅速把红毯铺了过来。

　　接下来，金色、银色的队伍犹如河水般涌过来，汇集在红毯两侧。格威斯家族的旗帜穿插其中，因为没有风，特意用两根旗杆撑得笔挺。

　　老师和学徒们下船后站在飞船一侧，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因为太久没有动静，学徒们禁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安静！”

　　帕西副院长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她用了传音术。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号角声之后，格威斯公爵骑着全副武装的骏马姗姗来迟。他身后先是跟着两名骑马的铁卫，再往后才是他的长子，有着一头亮眼金发的莱昂·格威斯。

　　莱昂是整个南方都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的花边新闻数不胜数，连生活在偏远小村里的艾玛都偶有耳闻。

　　当格威斯公爵跳下马背，又是一阵喧闹的号角。他抬起手，那噪音才停歇下来。

　　公爵的面容修得非常干净，虽然已经步入中年，可是眼神中还是跃动着活力十足的光芒。即使是在这个年纪，他也算得上非常英俊。尽管隔着华服，还是可以看出他体格健壮，不像是纯粹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好香……艾玛努力按捺住打喷嚏的冲动。这对父子身上传来的香水味实在太浓了一点。烟熏和皮革系的香水本来就厚重，他们还像是一人喷了半瓶在身上，即使在户外都显得那么避无可避。

　　紫色作为主题，贯穿了他们从头到脚的服饰，连那两位铁卫的披风都用了紫色。这种颜色的衣服艾玛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因为紫色的染料尤其珍贵。

　　要想将衣服染成紫色，必须从贝壳的腺体中取出一种特殊的物质，经过长期日晒以后，才会由黄逐渐转紫。而据说每一克紫色染料，就需要上百甚至上千个贝壳才能制作出来。

　　帕西副院长领着众人向格威斯公爵行礼。

　　“尊贵的院长，欢迎你们的到来。我代表格威斯城为你们接风洗尘。”

　　虽然脚下是九十九岛，离这位领主的家族城堡所在地极远，可听他的口气就好像大家现在是站在自家城堡的大门前。

　　“太美了，院长，你的学徒们每一个都那么漂亮！”

　　见面仪结束，格威斯公爵开始哈哈大笑，眼睛从学徒们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未来都会成为优秀的女术士，欢迎你们来格威斯城任职。”

　　看来莱昂的风流，和从小到大成长环境中的耳濡目染不无关系。学徒们当然不会把这话当真，也并不想侍奉这种轻佻的家主。

　　见帕西副院长无意寒暄，格威斯公爵立即安排大家转乘马车。漂亮的双层马车镶嵌着金边，每一辆都由八匹白马牵引。

　　等马车再次停下，众人才醒悟为什么格威斯公爵方才会那样说话。在这无人岛上居然真的有一座城堡，规格和样式都符合公爵的身份。

　　也不知道是用魔法暂时搬迁，还是直接在岛上复刻、修建了一座城堡。

　　“请进。”公爵得意地挥手。

　　他在前边领路，带着众人穿梭了几条走廊，来到食物香气四溢的大厅。

　　“沃瓦道斯学院的诸位已经用过晚餐，另外两所学院的朋友还要过一会儿才会抵达。不如你们就先用餐吧。”

　　艾玛看了看窗外，此时还天光大亮。或许这是刻意让选手们错开来，避免在比试之前碰面，剑拔弩张。

　　虽然路上吃过了简单的午餐，可是烤肉和刚出炉面包的香味还是让众人食指大动。

　　学院的食物以营养为首要考量，自然比不上公爵府上的厨师做出的美馔。

　　很多菜色艾玛都是首次吃到，譬如浇着风味复杂酱汁的小鹿肉，看上去像是点心，切开却是包裹着酥皮的一整块牛肉，还有她最喜欢的红酒煮梨，上边覆着一层喷香的蜂蜜。

　　“要是有杯葡萄酒就好了，这些东西怎么能用白水来配。”

　　海沃德切着牛肉，嘴巴撇到一边。这当然也只能抱怨两句，即使是公爵也不敢让即将参赛的学徒饮酒。

　　“多吃两口梨，唆点儿滋味出来。”艾玛嘲笑道。

　　席间，有歌手拨弄竖琴，娓娓吟唱。因为声音太小，坐在长厅末端的艾玛根本听不清歌词是什么内容。

　　吃到一半，有家仆过来传话。听完帕西副院长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传音让大家放下刀叉，带头站起身来。

　　“这是干嘛？我还没吃饱呢。”

　　海沃德一边起身，一边小声冲着艾玛埋怨。

　　下一刻，一位漂亮的贵族小姐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她戴着镶满宝石的头冠，出现的那一刹那，大厅都跟着亮了一下。

　　这位小姐的裙子倒不是紫色，而是选了水绿色，搭配灰绒白边，显得青春靓丽。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帕西副院长跟前行了个礼，然后才转身面向众人。

　　“万分抱歉，我知道你们正在用餐，可是实在等不到明天，必须今天就来见见各位。”

　　她的声音很动听，而且语气真的带着歉意。她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打量着每个女学徒，和公爵那种带着情欲的打量截然不同，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这位是公爵家的小姐，吉娜·格威斯。”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女术士！图林学院的名字如雷贯耳，我向往已久，所以恳求父亲让我来见见你们，和你们共享甜品。”

　　吉娜拍了拍手，有仆人鱼贯而入，手里各自端着一盘精致的蛋糕。

　　艾玛对这位小姐的印象不错，感觉她性格很好。吃人的嘴短，连海沃德都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过她一直不自然地往后靠，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吉娜也不去坐在帕西副院长旁边，可能因为她的气场太强，让这位小姐不敢亲近。她选择了艾玛旁边的位置，因为那恰好在长桌的末尾，旁边还有好些空位。

　　“你好，我叫吉娜。”

　　“你好，格威斯小姐，我叫艾玛·格林。”

　　“你看起来年纪跟我差不多，当女术士是不是特别好玩？”

　　“格威斯小姐，我还只是二年级学徒，并不是女术士。”

　　艾玛笑了一下，这位小姐还真是自来熟。她碧眼深邃，不知为何让艾玛突然记起了劳伦斯。

　　“欸！是你！”

　　吉娜发现了藏在艾玛身后的海沃德，指着她大喊出声。接着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捂住了嘴巴。

　　“嘘！闭嘴！吉娜！”

　　“你们……认识？”

　　艾玛挑起眉毛，不过这也不奇怪，海沃德本来就出身于南方的贵族家庭，年龄差不多的小姐们相互认识也很正常。

　　“何止认识！”吉娜压低了声音，“她是我表姐！”

　　安吉丽娜·哈罗德，哈罗德伯爵唯一的女儿。在父亲和三个哥哥呵护下，如娇花一般长大的高贵小姐，为了完成她伟大的人生理想——成为一名猎魔人，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拿着从母亲家族搞来的介绍信，以海沃德这个名字考进了图林学院。

　　这样的人设过于清奇，让艾玛笑疼了肚子。

　　其实哈罗德伯爵对自己女儿的去向了若指掌，只是他的妻子早逝，把女儿养成了这样一个假小子，成为了伯爵最大的心病。

　　既然女儿想进女校学习……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过他还是写信给了自己的长子路易，要求他在千里之外掌控妹妹的动向，随时予以汇报。

　　路易·哈罗德，金袍军的副将。这只军队是直属于国王的王城守卫者，目前的司令是国王的亲叔叔。一旦他宣布退位，路易就将是下一任的领袖，地位崇高。

　　海沃德的母亲出自一个没落贵族之家，虽说没落，也只是不再担任要职、封地不断缩减、财力不再雄厚。这个家族的人脉尚在，至少女儿都可以嫁得不错。

　　比如格威斯公爵的第二任妻子，吉娜·格威斯的母亲，就是海沃德的亲小姨。虽然是填房，可是尊贵的公爵夫人地位是实打实的。

　　晚餐时只有享用一份甜品的短暂相处时间，海沃德明显也不想惹人注意，两人没说上两句话。不过安顿在双人寝室后不久，吉娜就又不依不饶地摸了过来。

　　艾玛当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干脆地为这位小姐开了门。

　　“表姐！你失踪快两年了！我写信跟三位表哥询问了好多次，他们全都不给我回信。”

　　“小姨早就不让我带着你玩了，怕我把你‘带坏’。你父亲都根本记不得我的样子了。你少管闲事，好好当你的淑女不好吗？”

　　从表姐妹的对话中得知，她们小时候有过一段极为亲密的时期，那时海沃德的母亲还在，姐妹两时常带着女儿去对方城堡小住。

　　从吉娜开始接受淑女教育以后，公爵夫人才后知后觉地对海沃德的行事作风头疼起来。

　　海沃德的魔法天赋很高，不过府上的术士显然不可能忤逆伯爵的意愿，把他的女儿培养成猎魔人。

　　当年海沃德学会的格斗技巧，完全是来自对兄长们的软磨硬泡。这点在最后一位哥哥也离家供职以后，也完全化为了奢望。

　　无论父亲对自己再怎么宠爱，也是没胆子开口让他教导格斗技巧的。

　　再次见到表姐让吉娜非常兴奋，先前无懈可击的淑女模样早就荡然无存，以一种大咧咧的坐姿盘腿在床上。

　　看来公爵夫人不让这两姐妹见面，也算得上是明智之举。

　　听她埋怨自己的母亲，埋怨教养嬷嬷，埋怨针线女红，海沃德显然有些无聊，昏昏欲睡。

　　这些似乎才是正经贵族小姐的日常，她们可以学习一些魔法，可是更多的时间要用来练习缝纫、刺绣，要能歌善舞，要吟诗赋词，要精于装扮。

　　最好还得学会一、两件高雅的乐器，比如拨弄竖琴的琴弦，在皇亲国戚来访时大大方方地表演上一段。

　　某天她们会成为另一位贵族的妻子，然后安心地相夫教子。这时就得“无师自通”地醒悟管理家务的技巧，指挥管家和女仆长把城堡管理得有条不紊。

　　艾玛很难想像，海沃德成为别人的妻子会是怎样的情形。能让她倾心的对象，应该首先得是个勇猛无双的骑士吧。

　　卡斯？

　　呸！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脏东西！艾玛打了个冷颤。即使卡斯和她并肩作战过，也不妨碍她不喜欢这个粗鲁肮脏的家伙。

　　尽管他也有好玩、贴心的一面，尽管他英勇无敌，战力滔天。

　　啧，怎么还在想，感觉脑海中都开始萦绕汗臭了。

　　不过说起来，卡斯还算是好的，他洗洗干净至少长得不错。有的贵族养尊处优，痴肥如猪，性子还非常暴戾。遇到这样的丈夫可怎么是好。

　　这样看来，公爵夫人也算是抽中了上上签。虽然公爵是丧妻再娶，而且又貌似颇为好色，可是一来是原配轮不到没落家族的小姐，二来这位老爷保养得实在很好，至少外表赏心悦目……

　　“表姐，要不要去沙滩散个步？”

　　在艾玛心不在焉、浮想联翩、胡思乱想的时候，吉娜突然发问。

　　“沙滩？这个岛有沙滩？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杜马大陆的海岸绝大多数都是礁石滩，唯一的沙滩区域只有大陆东侧一圈海湾。因为其稀缺性，那里的绝大部分土地都被王室和贵族们早早瓜分、购买，兴建成城堡和庄园用来度假，平民要挤进去难如登天。

　　平民艾玛就还没见过沙滩，只在书中读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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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阔美丽的海滩，洁白无瑕的沙粒，碧绿翡翠的海水……

　　海沃德茫然地站在沙滩上，欣赏任何角度都令人屏息静气的浩瀚海景。

　　回头看去，是覆盖了原始森林的小丘，怪石嶙峋、林深叶密。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远离陆地与尘世的净土。

　　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超凡脱俗。

　　“你说这是公爵大人用船运来的沙子？”

　　“对啊，还可以吧。”

　　吉娜虽然语调平静，但是还是能听出一丝得意。

　　艾玛的发丝在傍晚的海风中轻轻吹拂飘散，常穿的罩袍在此情此景下仿佛也变幻风味，多了点休闲感。

　　脚上的鞋子不知何时已经脱下，随意拎在指尖，有节奏地摇晃着。看得出，这个地方让她的心情很舒爽。

　　在止风咒的影响下，此时并没有海浪，涨潮的危险也被巧妙隔绝在海岛范围之外。

　　艾玛光着脚往海水里走，触感冰凉，随着海水渐深，沙粒变得粗了起来，但是也是颗颗浑圆，就好像白胡椒的颗粒。

　　等到海水没过胸口，她忍不住游了起来。

　　彻底浸入海中的一刹那，艾玛感到自己对水元素的感知再一次实质化了起来，“如鱼得水”？可能是这么个感觉。

　　海底美丽而宁静，水质非常清澈，透过最后的阳光，珊瑚礁的缤纷尽显眼前，几十米开外的物体清晰可见。各色各样的鱼类从身边游过，伸手就差点可以触碰到，不远处甚至还有几只慵懒的绿海龟。

　　“艾玛，马上就要天黑了，别游了。”

　　海沃德在岸上试图将艾玛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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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父亲还是那么会享受，这应该不在国王的要求内吧。”坐在礁石上，海沃德问道。

　　“那当然。不过我父亲视察之后感慨说九十九岛很大，风景也很好，如果不是没有淡水，早就应该有人居住了。所以他在建造赛场的时候添了点私心，顺便打造成一个家族的私人度假地。”

　　艾玛回过头看去。海岛仿佛是一轴精致的手卷，徐徐舒展，城堡两旁绿树点染，山石露藏，雅致高远。

　　正想说什么，远处海面上有海豚鱼贯跃起、此起彼伏、欢欣雀跃，海沃德大喊出声：“快看，是海豚！”

　　先前还因为明天的比试而惴惴不安的心，此刻已然变得格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