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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镜流(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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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翌日
也正是镜流以邀故友之日。
碍于此乃「云上五骁」再聚,与外人无关。在星提出跟随丹恒时,被跃鱼婉拒了。
“旧事重提,故友再见,外人插手总归不好。”
跃鱼揉了揉星的脑袋,轻声道,“我给你转些钱,你和小三月带白露去玩,如何?”
青年俊美的面容,眼中带着丝丝请求之意,温柔地向自己询问,让人难以拒绝。承受不住美人与金钱的诱惑,小浣熊佯装思索后,光速点头。
多一秒都是对义父的美人计和金钱攻心的不尊重。
给星转了一笔不菲的信用点,跃鱼走到白露面前,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脑瓜,笑着叮嘱:“抱歉,今日有事,但我已托星与小三月陪你。同她们游玩时要听话,莫要乱跑,注意安全。如若有事,随时联系我或景元。”
对于小辈,跃鱼总是很有耐心。
白露眨了眨眸子,心里虽有些失落,但还是乖巧点头:“我知道的,跃鱼哥。”
身后的小尾巴轻轻晃晃,她又补充道,“那你忙完了,得要来找我!”
“好,那我们——”跃鱼眯眼笑,伸出小拇指,“拉钩。”
这种孩童喜欢的约定方式,永远是最有用的。
“拉钩!”白露伸出小手,认真地勾住跃鱼的小指,用力晃了晃,“骗人的话,跃鱼哥是小狗。”
“好,是小狗。”跃鱼眼底笑意更深,带着几分纵容。
他站起身,然后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丹恒。二人视线交汇,无需多言,彼此皆已明了今日之约的重要。
“走吧。”丹恒先一步转身。
跃鱼颔首,抬步跟上。
70.
神策府
景元和镜流对坐,面前摆着一盘棋。
镜流蒙着眼,坐着没动,只有景元自己一人执双棋,自己同自己博弈。
两人默不作声,镜流是不想说话,景元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棋子偶尔落在棋盘上的轻响。
直到跃鱼和丹恒踏入神策府,这份凝滞的寂静才被打破。
脚步声由远及近,镜流平静的面容微动,扭头,正对上丹恒警惕的目光。
“你来了,饮月。”
“……镜流。”丹恒眼神复杂地看着白发女子,唇瓣轻颤,吐露出二字。
镜流——曾经的罗浮剑首,亦是「云上五骁」之一。
记忆中没有她的身影,但是在跃鱼指出那则讯息是她发来的后,他便查询信息,也从青年那了解到部分情况。
“看来你还记得,饮月。”镜流有些惊讶,但是语气还是揣着难测的情绪,“太久没见了,不和故友叙叙旧吗?”
丹恒捏紧拳头,“我不认识你。”
镜流沉默,忽而冷笑,“持明转世,前生种种烟消云散,呵。”
“即便你抛弃过往,但你永远摆脱不了那些因你而起的纷争与罪孽!”
“你忘了,但我不会忘!”镜流的话语掺杂着癫狂,她激动地站起身,磅礴的剑气骤然自她体内爆发开来,冰冷刺骨,仿佛下一秒便会动手。
可景元不会容她在神策府如此放肆。
“够了,镜流!你的要求我已应许,但此地乃神策府,而非你重算旧怨之地!”手中黑棋重重落下,景元低声怒喝。
景元的话语拉回了镜流堪入魔阴的理智。
镜流周身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她沉默地站在那里,蒙眼的绸带掩盖了她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个孤寂而紧绷的侧影。
良久,她微微偏头,看着明显低气压的景元,声音低沉,带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抱歉,失态了。”
曾经的弟子在她所未看见的地方早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可靠将军。当初之事,只有景元最无辜,他们都亏欠于他,如今……也只有他最为为难了。
景元低着头,许久后,无奈地叹息。他又何尝不知旧事重提对在场每人都是煎熬。
他站起身,看向众人,语气恢复正常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既然人已齐,便移步「鳞渊境」吧。”
“那便走吧。”镜流言简意赅,率先向府外走去,步伐决绝,没有半分犹豫。
丹恒依旧紧握着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他不认识镜流,但她那句“因你而起的纷争与罪孽”却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身旁的跃鱼向他投来的担忧目光。
“还好吗?”跃鱼将手搭上丹恒的肩膀,轻轻地拍拍。
丹恒抿唇,“无事。”
看着快离开的镜流与景元的背影,跃鱼低声道:“走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就今日,与他们说开吧。”
丹恒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知道,避无可避。
71.
四人乘星槎来到「鳞渊境」,在显龙大雩殿的入口,那里已有一人等候多时。
是刃。
他抱臂依靠在巨大的石柱旁,周身弥漫着一种死寂而压抑的气息。
烛焰的猩红眸子在几人抵达时倏然抬起,精准无误地,如同寻觅到猎物的野兽般贪婪地锁定在丹恒身上。
那目光中翻涌着复杂的近乎扭曲的执念,比镜流的冰冷杀意更令人毛骨悚然。
丹恒下意识地脚步一滞,击云显现于手中,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即便在不久前,他已经堂堂正正地同男人有过一场厮斗,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依旧存在。
对方存在的本身,于他而言,依旧是无法摆脱的梦魇。
跃鱼伸出手,攥住他握着击云的手腕,“冷静,应…刃不会对你动手。”
听到跃鱼的话,刃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嗤笑,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用目光扫过沉默的景元,最后落在了镜流身上。
“镜流,你也来了。”
“此地不宜交谈,进去吧。”镜流并不想与他多言,率先向显龙大雩殿里面走去。
景元看看刃,看看丹恒,最终叹了口气,跟上了镜流。
刃低笑着,也迈开了脚步,如同幽灵般跟在最后。
丹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同样跟了上去。
跃鱼停留几秒,闭了闭眼,无视耳边响起的聒噪的嬉笑声,抬步进去。
这场属于曾经的「云上五骁」的重聚,要迎来所谓的落幕了。
镜流在龙像下的空旷之处停下脚步,转身,一一看过几人。
“这样……人便齐了。”
她开口,声音在广阔的空间里回荡,“此地再无外人打扰。旧日的幽灵皆已在此……”
“七百面前,我们五人曾在此立下承诺,无论间关迢迢,都要相聚在此,共饮一杯。”
“可惜鳞渊空悬,世事蓬转。我们五人,有的在世重生,有的求死不能,有的沦为罪囚,而有的人……再也没法赴约了。彼此情谊也荡然无存。”
景元紧闭双眼,下颌线紧绷,对此情此景只有无力与痛苦。跃鱼在他身旁,握紧他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只不过他自己的面色也同样苍白着。
“很快我将负枷受审,此去一别,也许是永别。所以我要在离开之前发出邀请,邀请各位在这初聚之地道别。”
镜流微微侧头,像是依次“看”过景元、跃鱼,最终定格在丹恒和刃所在的方向。
“人有五名,代价有三。”
这宿命般的谶言再次被诵出,她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祸首饮月,一意孤行……”
残缺的记忆碎片在丹恒脑海中闪过,破壳而出的孽龙、嘈杂纷扰的哀嚎……一切因「他」而起。
“从凶应星,狂悖骄慢……”
血染苍穹,哀嚎遍地,苍老的应星因倏忽的血肉重归年轻,短生种不再,沦为不死孽物。
“罪人镜流……弑杀同袍……”
云骑在镜流眼中幻视作孽物,理智不再,只余杀意。
镜流的话语冰冷,一字一句,细数着每个人的罪责,也包括她自己的,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将七百年的疮疤彻底揭开,以血淋淋的姿态呈于这初聚之地。
“现在,该是我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刃低垂着头,发出压抑的、破碎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疯狂。
“代价…呵呵…代价……”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支离剑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镜流的声音入耳,刃混乱的思维,只容他听见那句“…在没有尽头的余生里,你只能在杀与被杀间徘徊,求索自己的埋骨之地…”
话语回荡在脑海中,他俶尔抬头,望着镜流与景元几人欲要离去的背景,猩红眼眸中愤怒的焰火熊熊燃烧,似要焚尽一切。
“镜流,你还欠我一剑。”
刃拦住了镜流,“我来奉还你的一剑之教。”
镜流盯着他看,沉默良久,“如你所愿。”
“珍惜此刻吧。”
“我给你,短暂一死的机会。”
血色残影冲向静立之人。
耳边刀剑激鸣,景元捏紧拳头,闭眼仰头,不愿再看,任由两人在身边剑剑杀招。
丹恒站在入口处,背后是矗立的石像,石墙的阴影打在他身上,不见神色。
只有跃鱼目不转睛地看着,将这场生死之斗印入脑海,铭刻灵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