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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景元(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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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无声的对峙着,跃鱼忽然感到喉咙处一阵刺痒。
清晰的异物感,像是某种带着锯齿边缘的叶片卡着,每一次呼吸都会令它刮蹭脆弱的气管。
这痒意来得突然,伴随着喉咙传来的腥甜,逼得跃鱼只能猛地侧过头,朝着身侧的空地咳嗽起来。
“唔…咳!咳——!”
呛咳过后,青石板地上赫然多出一滩猩红。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血泊中掺杂着的那几片杏叶,枯黄在鲜红中分外显眼。
景元看到了。
白发将军捏着他的手掌骤然收紧了几分。
“……”
跃鱼张了张嘴,喉间充斥着铁锈味的腥甜,他想说点什么。
可是迎上那双充斥着沉重哀恸的金眸,仅一瞬,他便狼狈地别开脸。
一切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如此,他的魔阴症状又加深了,还是以这种……无法遮掩的形式。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时间了。
跃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那是对已知未来的不知所措。
一时的安然,竟让他短暂又可悲地遗忘了这如影随形的长生诅咒。
谁也未曾出声,院落陷入沉寂,如世纪般漫长。
景元率先打破,他主动开口询问,声音低沉又带着丝沙哑:“累了吗?我带你去休息。”
不等跃鱼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松开那只捏紧的手掌,转而将青年打横抱起。
“你先睡上一觉,我去寻白露为你看看……”
景元继续说着,与其说是在安抚跃鱼,不如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耳边萦绕着景元的轻声细语,跃鱼竟真感到些许困意涌上。
……罢了,便依他吧……
青年顺从地阖上眼,或许是真累了,意识很快便被拉入无边的寂静与黑暗中。
48.
意识如水底泡沫,艰难浮出。跃鱼缓缓睁开眼,视野由模糊逐渐清晰。
熟悉的床帐顶棚并不能吸引人的注意,反倒是脸上晃动的烛光更为鲜明。
屋内明灯未亮,只有一蜡烛静静燃烧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驱散黑暗。
然后,跃鱼侧首,望见了坐在床边的景元。
白发将军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里衣,肩头随意披着件外袍。
平日里总含着几分慵懒笑意的金眸此刻低垂着,目光沉沉地落在手中的纸张上。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跃鱼读不出看不懂,只觉察出其中几乎要溢出的浓烈的哀恸,与那份化不开的忧虑。
跃鱼的动静很轻,可景元一直分神关注着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你醒了?”景元的声音比白日里更沙哑几分,“感觉如何?还难受吗?”他迅速将手中的纸张收起,动作快得像是在遮掩什么。
“j……”跃鱼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只能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一点气音。
景元会意,当即俯身,将跃鱼扶起些许。为了人儿能靠得舒服些,他又在其身后垫好软枕。
做完这一切,景元没有停留,转而走向一旁的桌案。
跃鱼的视线跟随着他移动。
桌上摆放着温药的小炉,上面的药罐盖子被蒸汽轻轻顶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是白露来过了吗?新配的药?
景元用厚布垫着罐柄,将深褐色的药汁倒入旁边的瓷碗中,随后又端着药碗,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跃鱼看那药一丝多余的热气都未冒出,显然已温了许久。
“白露…来过了?”唾液稍缓喉咙的干涩,他问道。
景元低着头,勺子舀了药,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将其递到跃鱼唇边。
“嗯,来过了。你只是耗神过度,又受了些凉,这几日需要静养。”他声音低沉而平稳,不起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跃鱼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药上,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跃鱼顺从地低头,张口含住勺子,将药咽下。
景元不愿意说就不说吧,没什么大不了,所谓诊断结果也不过一份症状判定书而已,不重要。
只是又要麻烦景元跟其他人周旋了。
白露的医术了得。药虽苦涩,但效果立竿见影。温热的药液入口,暂时抚平了血肉中异物增生的奇痒。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景元放下空碗,又替跃鱼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像是将面前青年当作四肢不能动的重症病人。
跃鱼有些无奈:“我可以自己来的。”
不过身患魔阴,又非瓷娃娃,亦或是残废,何必如此照顾于他。
景元望着跃鱼苍白的脸,沉默片刻后,点头应了声“好”。
他依言收手,不再事事代劳,但那双金眸却依旧紧紧锁在青年身上,未曾移开半分。
白露的诊断,正如跃鱼所料,唯余“病入膏肓”四字可形容。
魔阴深入骨髓,即便是药物也只能延缓几分。
指尖掐着掌心,景元端着沉稳,心却已沉下。
魔阴身,无法根治的长生病,困扰仙舟数千年的祸根。
而如今,命运再次轮回,他熟识的人又身困魔阴,亦如往昔。
“景元,我无事,你且去歇息。”跃鱼轻声道。
那眉宇间积压着的疲惫,着实看得人心疼不已。
白发垂落几缕在额前,在昏黄烛光下更添几分萧索。
景元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望着青年,目光沉沉,像是要将人的模样深深刻入灵魂。
“好,我陪你睡。”良久,他开口道。
“…不用守着我。”跃鱼叹气,伸手捏住将军的脸颊,“我不会有事的,信我可好?”
青年对自己魔阴加深的事并不重视,平静得仿佛他并未患上魔阴般,神情更多的是对他景元如此耗费心力的不忍与心疼。
手指猛地蜷缩起来,又很快松开,指节泛白又红润。
景元闭闭眼,避开跃鱼的目光,避开那份无声的驱逐。
“你先睡,我待会儿便去。”
他还是不放心。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景元:不能走,不能将青年一人留在房中。
青年越是平静,越是表现得毫不在意,他心底那份不安就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