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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宝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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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它总是将大部分宝物赠予少部分人,然后,剩余的大部分人就只能去争那剩余的一小部分。
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最终所得也不过寥寥。
我无数次怨恨。
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
为什么我生来便要历尽苦难,而有人却生而高高在上俯视一切!
我太不甘了。
所以我拼命向上爬,不惜一切代价。
2、
我做到了。
我终于成为了梦想中那种俯视一切的人。
酒、色、财、权,我无一不缺。
可我依旧不甘。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贪心,已经拥有了许多,却还想要更多。
欲望像无底洞一样,吞噬着我的灵魂。
于是我不再痛苦,逐渐麻木。
我开始准备扩宽我的商业版图。
3、
四十岁时,我成了世界首富。
然后,被确诊为癌症。
晚期。
无药可医。
命运还真是,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所以啊,你看,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哪怕我抢来了一切,它不愿意给我的,我依旧无法长久拥有。
4、
弥留之际时,我走马观花地开始回忆我的一生。
从小,我就生活在一种恐惧之中――
我的母亲,是一个疯子。
她发疯起来可怕极了,不吼不叫,却会掐着我的脖子,阴沉沉地盯着我,然后,逐渐收紧手上的力道。
无数次,我被掐得脸色青紫,呼吸不畅。
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呢?
是无数次的接近死亡,是无数次地看见走马灯闪过,是无数次被最亲近的人伤害,更是无数次隐秘恨意的滋生。
刚开始,我会挣扎着喊她“妈妈”,然后,她的脸色会越发阴沉,手上的力道也会越来越重。
无数次窒息的瞬间,我都在想,她干脆地就这样掐死我吧。
可每到最后一刻,她总能及时松手,然后清醒过来。
她会用愧疚心疼的眼神看着我,会紧紧地抱着我,不断地说“对不起”。
我的内心一半陷在濒死的恐惧中,一半却总是没出息地原谅她。
因为,她是生我养我的人啊。
“没关系的,妈妈。”
我总是这么对她说,哪怕她的愧疚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甚至越发深重。
后来,我学乖了。我发现她发疯时,如果我喊她妈妈,她只会疯的更厉害。
于是我就喊她的名字,这样,她就能很快清醒过来。
对了,她叫陈小乔,据说是因为出生时长得特别漂亮,所以取了这么个名。
对此,我不置可否,毕竟,就现在而言,她其实长得并不那么漂亮。
至于我嘛――
我叫陈宝。
她说,是因为我是她的宝贝。
因为太幼稚,我一度不很喜欢这个名字。
不过后来,有人很喜欢,我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我记得,那人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总是在温柔地看着我,溢满爱意。
5、
我从小几乎没怎么睡过好觉。
一半是饿得睡不着,另一半则是怕母亲半夜突然发疯。
她总这样,莫名其妙,突然就疯了。
……
6、
我对钱的执念,也来自于我的母亲。
她是陪酒女,没有固定工资,赚的钱全靠当天客人给了多少。
母亲一般赚的不那么多,因为她并不怎么漂亮,也不怎么年轻。
她总在数钱,精打细算着我们每一笔的开销。
幼时的我,总能听到那些斤斤计较的算计,看着那些零零碎碎的钱,再想到自己总是在叫唤的肚皮――
自然而然地,对钱的执念,产生了。
7、
我记得那时,我跟着她,饥一顿饱一顿的,母子俩都瘦成了竹竿。
哦,她是高竹竿,我是矮竹竿。
走在街上,也是挺好笑的。
8、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下午的雨下的很大。
母亲冒着雨跑进家门,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兴奋地对我喊:“狗蛋,我们有钱啦!”
哦,对了,狗蛋也是她给我起的名,她说我小时候身体弱,取个贱名好养活。
她进了门,又鬼鬼祟祟把门反了锁,然后“砰”的一声,把怀里的大箱子放到了地上。
“狗蛋,我们有钱啦!”
她压低声音,又向我重复了一遍,笑得很开心,眼角的细纹深深浅浅,不知不觉就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她从没这么开心过。
我好像也被感染了,竟也生出了一丝喜悦和期待的情绪来。
她把箱子平放在地上,然后蹲下去,拿出钥匙打开了它。
箱子里面,竟然装满了红色的钞票!
她看着一箱子的钱,眼睛发光,良久,才从里面拿了一沓子出来装进了兜里,然后,又锁上了箱子。
她站起来,牵起我的手,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神色对我说:“狗蛋,走,咱吃好的去!”
9、
她带我去了一家自助火锅,39元一人份。这对贫穷的我们来说 ,可以称得上是奢侈。
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吃得热火朝天。
窗外的雨下的很大,玻璃上起了雾,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
10、
火锅很香,滚烫的红油中放了辣椒,汤水冒泡,散发出既麻又辣的香味。
吃得撑不下一点东西时,我们终于停了筷子。
雨停了,窗上的雾也消了,外面的天很蓝,阳光很暖,两道彩虹高挂于天,许多行人驻足观赏。
母亲付了钱,牵着我走出了火锅店。
那真是我此生,短暂少有的幸福时光了。
11、
我们慢吞吞地走回家。
行至半路时,远方的天空忽然升起了了一阵阵黑色浓烟,带着遮天蔽日的毁灭气息,连彩虹都因此隐退。
着火了。
那是,我家的方向!
母亲脸色一变,想起家中那一箱子钱,交给我一沓钱和一把钥匙,便夺路而去。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似瘦小的女人身体里原来藏着那么大的能量,她可以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像是要把全世界抛弃。
阳光下,她的背影发着光。
我也跟着她跑了起来。
12、
我们还是没有赶到。
――车辆急驰而过,带走了陈小乔的生命。
我跟她身后,看到她被那辆车撞飞,摔到地上,血肉模糊。
她依旧穿着那件蓝色的旧裙子,一双花布鞋,长长的头发编成两股,垂在腰间。
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女孩,好像一辈都被时代抛弃,无人在意她究竟是谁。现在,她躺在马路中央,却终于被世界注视。
我感到周围的声音都离我远去了。
警笛声。
行人的喧闹声。
肇事司机惊慌失措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我的眼中,只看见了马路中央的那个女人。
鲜血染红了地面,洗得发白的裙子染上了血色,她的辫子散了一半,眼睛还半睁着,红色糊了一脸,却好像还能看出焦急的神色。
我还记得,她的笑容很灿烂,她的声音也很温暖,她是个疯子,可她对我很好,今天尤其好。
她是我的母亲。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攥紧手中的钥匙,只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不可理喻。
它给予我希望,却转头又让我的生活面目全非。
陈小乔,你为什么非要跑啊。
因为在你眼里,钱比命重要吗?
那一天,我的家着了火,在烈日下熊熊燃烧,可我的心,却冷得坠入了地狱。
那一年,我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
那一年,我不过八岁。
13、
我居住的筒子楼被烧的面目全非,那一箱子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司机酒驾,赔了钱,判了刑,我则被送进了福利院。
靠着司机赔偿的钱,我终于上了学。
14、
生活走入正轨了吗?
不,并没有。
我心中有一把火烧着,我恨不得立刻就长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长大,但我觉得,现在的我,太弱小了。
我恨着这个世界,却又想得到这个世界。
我拼命学习,拼命活着,只为了证明些什么。
……
可现在,四十岁的我躺在病床上,却又绝望地发现,原来我什么也证明不了。
都说走马灯能够让人回忆起一生,可我的意识濒临消散,竟然只回忆了这么点东西。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可是……
可是啊……
我快要死了。
我脑中又闪过母亲眼角笑弯的笑纹,还有那人永远包容着我的眉眼。
陈小乔,陈姜……
我来见你们了。
15、
首富的死亡对世界有什么影响呢?
好像是没有的。
他把财产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他的公司也交给了专业人士打理。
他没有亲人朋友 ,自然也就没有人为他哭泣。
多可悲啊,堂堂首富,死后竟然这么凄凉。
可很难说这是不是恶有恶报。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人。
落得这个结局,倒也称得上“活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