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高飞》吕珀尔

21、当时的烟花

　　“麦戈雷迪，请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请问你是否已经与法国模特伊薇特﹒弗朗维分手？”
　　“此前你并未夺得过一项国际重要比赛的冠军，今天第一次赢得大满冠决赛，你有什么感受？”
　　“你身边这位小姐是不是传说中莱顿的新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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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拥着顾夏穿越重重包围，极力用手臂护着顾夏不要被挤到，并无心思理会记者。好不容易到了酒店，玻璃门把他们和追随的人群隔开，转过半截走廊，戴维把顾夏推倒在墙上，迫不及待地吻她。
　　“顾夏，顾夏，真的是你吗，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等你等得快要疯了——”
　　“接下来怎么收拾？一会儿的记者招待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戴维把身子直起来一点，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希望我怎么说？”
　　“我记得你一向说私生活免谈，这种话题一旦开头就没完没了……”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他捧着她的脸，似要看清她的每个细微的表情，“顾夏，你已经决定和我在一起吗？”
　　顾夏揉了揉戴维的头发，笑，“还有退路吗？”
　　“那么，”戴维一根根吻顾夏的手指，“我要全世界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顾夏有点想哭，埋头在戴维胸前。这种感觉是幸福吧，是的吧。她从非洲回来，回到这个现实世界，她又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如此的温暖，这就是幸福吧。她不知道她走到他的身边，这是对是错……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许多年以后，戴维一直记得这一天。他拿到第一个最重要的冠军奖杯，他得到他最爱的女孩子。人生里最幸福的一切扑面而来，简直幸福得过了头，怎么会这么幸福呢。
　　也许就是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以致某日，当这幸福的反噬压到头顶，他只能用最决绝的方式来处理，别无他法。原来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任何事都有两面，你不能只要幸福而不要其中的痛。
　　你是如何得到的，你终将如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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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戈雷迪，请问你在比赛结束后热吻的女孩是谁？”
　　笑容在戴维的脸上荡漾开来，他把话筒往近处挪了挪，简洁而清楚地说，“她是我的女朋友。”扶着话筒，他笑得满脸满眼光彩璀璨，“是的，是我的女朋友。”
　　记者当然不肯放过这样的话题，穷追不舍，趁戴维﹒麦戈雷迪第一次公开自己的私生活，趁他心情大好。戴维几乎有问必答。他是平生第一次幸福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幸福。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觉得必须如此。好像全世界看见他们在一起，他们就锁死了，再也不会分开。后来他渐渐懂得，这恰恰证明了他的虚弱。对这段感情，他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握的。
　　他对顾夏始终不曾有把握，他只是不想错失良缘。可这个时候的他不会想到，终究他还是错失良缘。

　　戴维回到房间，打开灯，看见顾夏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帮顾夏脱下鞋子，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来自阿根廷的电话。
　　“妈妈，你听我说……对，我爱她。这件事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这和我的事业没有关系！好了，明天我们就回去……当然是我们！”
　　关掉手机，回头见顾夏正在看着他，挥了挥手解释说，“我妈妈刚才看了转播。”
　　“你妈妈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那不重要。”
　　“事实上全世界都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不仅你妈妈，还有你的哥哥、伊薇特、帕维尔……”
　　“我想和你在一起。”戴维打断顾夏，认真地对她说：“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我们要在一起。明天我们就回阿根廷。”
　　顾夏站起来，“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好，我毫无准备……”
　　“什么都不需要，你要准备的只有你自己。”戴维拉住她的手，微笑，“好了，你哪里都不要去。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哪怕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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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南美的巴黎，又是巴黎，到处都是巴黎，顾夏笑得很无奈，巴黎似乎符合每个人的理想，却是她再不想回去的地方。
　　她曾经想要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的。
　　现在不该再想这些了，欧洲的一切一切，法国的一切一切，巴黎、卡昂……多么久远，好像天与地那么远。2月的法国很冷，积雪覆盖阿尔卑斯山。可是在即将降落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比法国的夏天还温暖。
　　顾夏没有来过阿根廷，这里不像欧洲，这在她的印象里是一个远离世界的世界，直到飞机在上空盘旋，她才意识到那是错误的概念。虽然阿根廷被经济危机毁得差不多了，但这里的基础设施还是很好。太阳明晃晃照在宽阔路面上，高楼林立，到处是热情的男人和女人，到处是火辣的气息。
　　大概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出戴维这样的男子，坚强的、朴素的、原始的、率真的、性感的、勇敢的。就像只有荷兰才能养出布洛迪这样的男子，淡泊、优雅、宁静。
　　下飞机之前，顾夏再一次告诉自己，永不要再想法国以及从前的一切，永不。
　　戴维握住顾夏的手，“看到跑道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顾夏的心里有一瞬间空白，然后听见戴维自言自语，“记者不会少。”
　　果然。顾夏怀疑阿根廷的媒体是否倾巢而出，不过在人群里他们还是一眼看见科林和卡伦。卡伦抱住顾夏，吻她的面颊，“太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和戴维的事，他终于等到你，我真高兴。”
　　“这是我第一次来阿根廷呢。”顾夏笑着挽住卡伦，说着有点生涩的英语。周遭记者叽里呱啦说的西班牙语顾夏完全听不懂，内心不安，但一只手始终被戴维攥在手心里，有一层安全感。

　　四个人挤进路边等候的汽车里，戴维用西班牙语吩咐了一个地址，然后用英语对顾夏说，“咱们先回家吧，你看起来很累了。”
　　卡伦对顾夏说，“戴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一所公寓，他回阿根廷的时候有一半时间在这里。”
　　那是典型的单身男子公寓，比想象中更简单，除了生活必需品几乎什么都没有。厨房则显然常年炊烟不举，床头的墙上贴着ATP赛程表，桌子上乱七八糟堆着一些奖杯。
　　这和她在巴黎的公寓完全不同，可是没关系。顾夏在沙发上坐下来，觉得疲倦，这些天一直在倒时差，从非洲到澳洲，从澳洲到南美。
　　晚上戴维还要出席大型的庆功活动，“顾夏，你去吗？你看起来很累。”
　　顾夏看着戴维，他满脸都是希望，她知道这条路要走下去了，而既然要走下去，就要开开心心地走下去。笑着问他，“要穿情侣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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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根廷足球在美洲杯上惜败巴西之后，戴维﹒麦戈雷迪在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夺冠，无疑给全国注入一剂强心针。一夕之间，戴维﹒麦戈雷迪成为阿根廷的民族英雄，这场庆功会连总统都参加了。
　　此前戴维﹒麦戈雷迪没有在任何国际重大比赛中获得冠军，所以很多媒体预测他只是黑马，昙花一现，即使最客观公正的评论也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段辉煌历史的第一页，亚历克斯﹒班德挂拍后，国际网坛开始了戴维﹒麦戈雷迪的王朝。

　　那个晚上已经很远了，很多记忆已经模糊，可是有一些零碎场景，当时被忽略过去的场景，后来顾夏慢慢地一点一点拼了起来。比如那晚漫天烟花大朵大朵在空中绽放，黑夜闪耀如白昼，戴维站在烟花的光芒里，站在闪烁的镁光灯里，一身白衣如雪，笑颜和眼睛映照在夜色和烟花中，那么的年轻啊。
　　他的衬衣袖子半挽，他的手拉顾夏的手，他从来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十年以后，当这些照片从戴维的日记里掉出来，顾夏看着照片上他灿烂的笑容，觉得无限荒凉。那满城烟花在岁月的斑驳里终于不落痕迹。
　　那时她真正觉到，他们的爱情已经结束了。原来他那么爱她以及她最爱他的时候，都停在旧照片里。
　　这些被她模糊掉的记忆就是戴维想要留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