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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恨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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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府的最后一场戏是剧里非常重要的部分。
在这场戏之后,简居阙和小光有三集的戏份没在一起出现。
小光负责在客栈昏迷睡觉,简居阙跟迟碧合体一起干坏事。
也正是这三集,让简迟两人的魔头夫妇cp大赚噱头。
简居阙明明已经逃出生天,都能跟救下叶洸的迟碧汇合了,却还是不愿意带着小光一起离开。
剧里给的理由是,他要假借替小光认罪的由头去报仇雪恨。
在我看来,不过是要炒一下跟迟碧的cp。
他和迟碧可是一起降服了江南大盗的金童玉女,小光这个武功尽失的“弱势人群”怎么能跟他们一起行动?
可以说我是小肚鸡肠,以己度人,用有色眼镜看世界。可以说我又当又立,恨屋及乌。
我就是特矫情的人,所以活该戏拍完这些天了还是不能潇洒地move on。
有了上次亲眼看着自己粉末化消失的经历后,我好像又摸清了一点回去的套路。
拥有非要改变剧情不可的决心!
等我把小光送到客栈里,我马上收拾家伙去暗杀简居阙!
作为在剧里绝对没有的剧情,我一定会穿回去的!
既然剧里的世界已经崩成这个混蛋样子了,那大家就一起摆烂吧。按照常理说我是碰不到简居阙一根毫毛的,如果碰到了大概率也是我被他一刀了结了。
被kill了英国也没关系,已经做过实验了,这个世界的伤回到现世中毛都没有。
唯一要考虑的是,到时候一定得把脸遮住,最好再找一下金不换换张脸。
我知道自己的计划并不周全,但是我实在想要回去一次。
这次穿进来的太仓促,什么也没准备。
我等了两天,在郎中确认小光状态稳定后,马上叫了马车前往下一个剧情触发点——客栈。
没错,在影视城拍戏的下场就是到处是内景。
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感谢影视城,没有它的束缚,鬼知道亲爱的四次元编剧会把剧本舞到哪条银河去。
把小光安置在主角必备天字一号房后,我做好心理准备,打算买匹马先回临安去找金不换。
必须得换脸,按照剧情尿性,我肯定是打不过简居阙的。我不知道自己被杀了之后会不会变成蝴蝶飞走,如果飞不走,被简居阙看到脸了,误会是小光想杀他怎么办?
虽然他也知道我跟小光是一张脸,但我对外界解释的原因是易容术。
要是他非想看看我的真实面目,结果揭不掉“面具”,那麻烦可就大了。
早知道就答应小光突出的双生子概念了。
所以说我这个违背规则的刺杀行动真的可行吗?倘若我真的死在简居阙手下回不去了怎么办?小光还睡在这里,谁来管……
“醒了醒了。”
短促的欢喜首先在耳朵里炸开。
然后是焦急的催促。
“快去倒点水。”
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用睁眼,单单只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
“哥你最近怎么了,前两天不刚体检完吗。是不是太累了?”
小助理一张脸凭空出现在我的视线,地心引力让他的五官下坠,不甚美观。
“我中暑了?”
多么熟悉的桥段,第一次穿进剧里的时候,我就是昏过去的。
还是拍戏好啊,穿的都是古装,进了剧里也不用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
而且新剧组资金也不是很充沛,造型服装跟批发似的同《夜光》一脉相承。
“这天哪能中暑?哥你是直接俩眼一闭,脖子一挺,拍着戏就晕过去了。”
站直身板的小助理声情并茂,手嘴共用,比刚才的悬挂式帅气多了。
等他表演完,我淡定抛出两个要求。
一、把我放在酒店里的行李箱拿来。
二、给我买一箱黑咖。
欲多讲些细节的小助理被迫噤声。三秒后眼泪汪汪,情真意切提醒我:“哥,命要紧。”
“我就是要救人命。”
对于脑补过多的笨蛋,我无需赘述。
等到病房重回安静,我盘腿坐起,思考这一切的不合理状况。
我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想要扭转剧情才会导致被“监视者”提出群聊。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只是动动歪心思,不用付诸行动就能完成两个世界的穿梭,实在古怪的可怕。
岂不是要禁止我胡思乱想的权利?剧里的“监视者”连读心术都会吗?那到底是谁在开金手指啊!我知道剧情与否还有必要吗?
我跟二刷网剧的观众有什么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在于我是作为一个参演者二刷的吧。
要命。
重新倒回床上,两眼望天,望不穿惨白墙壁。
一张脸慢慢浮现,无论怎样琢磨,都与我完全不同的一张脸。
“小光。”我念念自语。
“小光!”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能够控制住小光歇斯底里的挣扎。
他重伤初愈,骤然消瘦。纵是如此,我依然出了一身的汗。顾不上抱人的姿势有多么辣眼睛,我一颗心两瓣脑仁一起叫嚣着不要松手。
“你冷静!冷静啊!”
他越歇斯底里,我抱得越紧。
侧脸紧紧贴在他嶙峋的后背上。错觉一双蝴蝶骨马上展翅而出,将我的痴心妄想冲撞个头破血流。
想到这,我将手臂收的更紧了。
小光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空洞无物,嘴唇都是苦荷一般的死寂。见抱的结实,手指只是颓然地拨弄着我一双横在他腰间的双臂:“你松开。”
“我不,你冷静,冷静一下。”
想让计划成功实施,第一步便是要过小光这一关。
我要假替他的名义参与剧情,就必须等他醒来。
自从穿过来,我熬着两夜没睡。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如果再回去一次,小光肯定会自己走完我最讨厌的剧情。
我这两天连脑子都不敢动,生怕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被“监视者”发现,一脚把我踹回老家。
不敢自主思考的同时,我还要保证自己不睡觉。
这是目前导致我穿回现实的唯二因素。到目前为止,我尽心避免的行为均是真实有效的。
虽然现在困的脑子蒙蒙的,靠在小光背后的时候也有会一瞬的灵魂出窍。但也只有一瞬,我知道如果松开小光,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既然已经无法让小光重回曾经安然无虞的生活,那至少我要让小光少遭受一点脏水欺凌。
他换了一袭澹澹色的交领长衫,拧了个漂亮的结系在腰间,抱在怀里就像个等身比例的娃娃。
拥着这具因为心力交瘁而变得干瘪的身体,我的心不自禁地痛苦起来。
原本应该同我一般身形模样的人,如今形销骨立,神采不复。我如何不心痛?
我只是扮演他,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所谓的锥心之痛也是用演的。
我只当是一场戏,虽然结束之后仍然记恨着剧情。但是我知道,是我太幼稚了。我总是在心里叫嚣剧本对小光的不公,对他千削万砍。
究其根本,不也是在为自己的戏份孱弱而抱怨吗。
我羡慕男二演起来爽利解气的剧本,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心分解送到观众眼前。
从起初的追求无脑爽度,再到开始共情一个不存在的角色。
小光的的确确是不存在的。他不是叶洸,在小说里恣意生长,他是剧本里禁锢的灵魂,是我眼中不吃香的戏码。
我穿上他的皮囊,束缚手脚却不愿认命,最后败给白纸黑字的剧本。
可是现在呢,我想认命吗?我屈服于命运的恐吓之下了吗?
我想要一步一步走进小光的心里,走进剧中这个腐朽的灵魂。用信念化作利刃,斩断无形的镣铐,送他去更远更好的青云之上。
我不认命,才能换他的命。
“我没事,你松开吧。”
长时间的沉默以及我慌乱不齐的心跳在安静的房间显得尤为突兀。
小光此刻当然已经没了关心我在犯什么病的心情,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要求,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我猜他连魂带魄尽数飘到了皇宫,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在简居阙之前到达京城,主动认罪伏诛。
因为剧本上就是这样写的。
我将手臂放松了一丝力气,明知道他会拒绝,却还是向他商量道:“我陪你去,好不好?”
依照小光的性格,绝对不想让我跟着踏入险境。
但是在这样神思恍惚的情况下,他竟然会考虑到果断的拒绝会拖累我的心情。回答的第一句话时并没有直接否决我的要求。
“你先放开我。”
他点点头,幅度非常微小。随他动作起伏的头发丝戳着我的眼睛,给我一种在草地上打滚的错觉。
我松开手,但警惕心仍旧强烈,趁他还没有转过身来面对我,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门前用身体挡住大门。
竖直版五体投地的架势把小光吓得瞳孔一震了,唇角微微翘了一下,不知道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
不过他也没什么力气能够做个大表情出来了。最终只是冲着我摇摇头,走到桌边把桌上的茶壶拎起来倒了一杯茶水。
他刚醒来的时候呕了一口血,当时只来得及漱口并未喝点什么。嘴唇急的起皮,搭眼看去,更加衰败无色。
在我殷切的注视下,他仰头缓缓饮下一杯茶水。
“对不起。”
我收起大敞四开的双臂,轻声道歉。
“什么?”
他皱眉不解,顺手放下茶杯向我靠近,似乎想要听清刚才错过的话语。
可是眼前的景物渐渐的分离重叠又旋转,竟是连人的面庞都看不真切了。
本以为是情绪太激动的后果,可是按住太阳穴使劲揉也没有什么缓解的用处。
“对不起。”
我飞身扑去,将人抱入怀中。再一次重复无用的道歉。
对不起的是什么呢?我口口声声讨厌简居阙作为伴侣一直欺骗叶洸。讨厌简居阙联手迟碧共谋要事,却把应该比肩而行的叶洸藏在所谓的安全区,美名其曰为了他好。
可纵观我的所作所为,同我所讨厌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的道歉有多么可笑,我的讨厌有多么恶心。
我恨我自己。
重新把人抱回床上后,我翻出藏在床底下的睡眠喷雾。
这是很早之前托助理买来的,本意上是担心自己不会超现实武功,没办法保护自己。如果遇到不长眼专挑软柿子捏的坏蛋,拿出来喷两下至少能保命。
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是送给了我的……我的什么呢?暂时想不出称谓来表达了。
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给小光想头衔。我要开始n拍这段生平最讨厌的剧情了。而且还不准笑场。
嗯,我的人生没有彩排,只有现场直播。
不需要收视率,不需要上座率。但求得偿所愿。
手脚麻利地把小光身上的衣服扒了,只留中衣黑裤,然后给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捧着这身小光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我长呼三口闷气。
这件就是我另一件厌恶的衣服了。从穿上这件衣服开始,小光的人生骤然失色。
潦草穿上外袍,并没有什么好心情系蝴蝶结,只胡乱交缠在一起以免拖在地上影响行走。
做完一切出发前的准备后。我单膝跪地,寻了个既不居高临下又不低人一等的姿势,把一直想说的话趁着小光听不到一气儿全吐露出来了。
关于简居阙的,关于迟碧的,以及关于我这个骗子的。
尤其是简居阙公布消息说要替他顶罪的借口。不论小光信不信,说出去对于我来说都是解气的。
可我能只为了自己心里舒坦就不顾小光的心情吗?答案是不能。
所以我一直憋着,看简居阙装叉的时候我陪笑。看简居阙耍花招的时候我装瞎。
主打一个尊重cp,尊重小光的选择。
给自己洗脑的同时,我也不忘思考这样的简居阙是小光想要喜欢的吗?
还是因为在小说里,叶洸与简居阙是两位一体的,所以说在剧里,也要配平?
小光去爱这个男人,是因为灵魂的吸引,还是剧本的操纵使然?
文字没有灵魂,与我面对面站着的人呢?
也是行尸走肉躯壳一副吗?
这些思考,是辩白,是开脱,是洗脑,是借口。
“小光……”
我反复斟酌琢磨这两个字于我的意义所在,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呼,从来便专属于我。
伸出手拂了一把消瘦的脸颊。困到已经开始精神性麻木的脑仁迟钝地转动许久,才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小光。
是一串青绿色的荧光石手串。
这种东西从来不贵,颜色多到让人眼花缭乱。我挑了一款清清凉凉的颜色,把它当作自己的化身。
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再也回不来的话,希望这串珠子可以代替自己继续陪伴在小光身边。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自从知道书中两位角色名字的由来,我便对夜明珠之类的玩意儿抱有特殊的好感。
不然也不会玩起这么幼稚的把戏来。
“我是荧光石,你是夜明珠。谢谢你选择我来扮演你的人生。”
床上的人不会回应我的感谢,纤长睫毛随着紧蹙的眉心微微颤抖,难得地在睡梦中展露出脆弱一面,宛若一片随时可能破碎的单薄玻璃。
“既然我改变不了这条戏,那就由我来替你上场吧。我不是金手指大开的男主角,没办法为你逆天改命。但我是叶洸,只有我能够替你承受所有你不该遭受的痛苦。”
“这破剧情我拍过好几次了,我不会痛的。”
但你会。
因为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所以分别时分外缠绵。指腹抹平眼前最后一道细纹,如愿看到安谧祥和的面孔。
窗外蝶翅展动檐上呼晴,屋内唇间暖意稍纵即逝。
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