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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生 ...

  •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他就这样牵着他的干干净净的白马走进了林中,步履悠闲。把温良的马儿拴在一棵树上,他走出了秋草萧然的山坡,坐在白色石头旁。

      雪离在睡梦中度过了许多个春秋,心平静下来。应该过了很久了吧,那些曾在心中汹涌的往事平静了下来。就这样过千年的岁月也好,心平静了,等待便不再是一种煎熬。

      可是,无法摆脱的,仍是那铺天盖地般的宿命。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为她拂去身上的尘土,轻柔地似照顾一个婴儿,而这温暖直接传到了她的心。雪离被唤醒了,看见了身旁这个带着纯净阳光般笑容的年轻人。

      “好美的一块石,可惜了在这里风吹日晒。”这样的一张笑脸,孩子般的纯真,让人如此安心。亦是一身白衣,白皙俊朗的面容,双眸清澈得无一丝杂质。

      雪离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微笑。

      “你好,我叫燕良。”他对着她微笑,声音暖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要走啦,有空再来看你。”

      雪离目送他和他的白马走远了,心里依旧微暖。

      该是又经过了一世的沧桑吧。雪离变回了自己,抖落身上的尘土。

      银寒的山顶,风雪却平静了不少。雪离回到自己冰冷的石床上,静心聚集散落在天地的灵气。

      这一年的秋日却没有了凄凉,高远的太阳总是轻柔地释放着温暖,天空纯净湛蓝。雪离站在山坡上,看着微凉秋风中蝴蝶般飘舞的片片黄叶,心似无风的湖面。这几百年以来内心似乎从未如此安宁。

      山下,一抹明亮的白色飘入林中。是那个年轻人,对了,他叫燕良。雪离想起了他温暖的笑容,一挥宽袖,消失在山坡上。

      他牵着白马在林中行着,依旧是那份悠闲。转过重重树木,来到了一条透明欢快的小溪旁。他看见一个白衣的女子坐青石上,看着潺潺的流水。她如此宁静,宁静得有些清冷,似这山中的石或树,她的气息似完全不出于尘世,清秀的面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伤。

      他只是笑笑,牵着马走了过去。她转过头看向他,淡淡的微笑。

      “你好,”他说“我叫燕良。”

      她微笑,算是回答。

      “银寒雪山少人人至,秋季更是无景可观,而你已来了多次了。”她复看向溪水,忽然说。

      “哦?银寒雪山秋季无景,那你来做什么呢?”他笑着问,言语中有些调皮。

      “我住在这里。”她说“你要找的,无数人都历尽辛苦地寻过,能得到的却极少。”

      “姑娘知我要找什么?太好了,姑娘住在这里,请问能否帮我?”高兴之余又觉得唐突,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雪山灵参需有诚心才能得,且百年难得一遇,这些,你该知道。”她面色严肃。

      他立即沮丧了,亦觉得没有希望。

      忽然,她笑了出来,跳下岩石。“跟我来吧。”头也不回地向林中走去。

      燕良大喜,连忙跟上。

      “灵参确实难寻,要看机缘。”她说。

      两人并行于林中。地上铺满厚厚的落叶,树木满是金黄的秋叶,青灰的树干笔直伸向天空,带着凉意的秋风透明纯净。秋,亦别具一种美。

      “正巧前几天我看到了一株,但尚未成形,需等些时日。我先带你去看看。”

      “谢谢你。”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

      她一笑。“你寻灵参是为救人,所以我肯帮你。”她说。

      “你怎么知道。”他惊奇。

      她又是一笑。“到了。”她绕过一丛荆棘,来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下,纤手轻轻扶开树下的落叶。他在她身旁等待。

      鲜红的参果从落叶中露出来。

      “再过几天,等它吸饱了灵气便可采摘了。”她转过头对他说,却看见那纯净的笑脸离得这么近,真切感觉到他暖暖的气息,脸一红,又低下头。

      “这颗参好像很大啊。”他说。

      “应该长了很久了,过几天再来看吧,先别打扰它。”她说,又轻轻覆上落叶。

      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带你在山中逛逛吧,这几天你差不多就在原地打转。”她说道。

      “好啊,其实银寒的秋景挺美的。”他看着树林说。

      她微笑,带着他在林中散起步来。

      她问他现金的年号,发现确是沉睡了百年,不禁问起他最近的天下事。

      他见见给她讲起,竟是各国大事无所不知,谈吐很是不俗,与初见时孩子般的样子又是不同。

      “金桓国,曾经的王,楚熙……你知道他的事吗?”她问道。

      “哦,就是那个开创了金桓盛世的王啊,由于他的功绩,金桓现在的国力几乎可同大国媲美。据说跟王后也很恩爱,可以说幸福美满,安享天年。”

      幸福就好,她想。只是他的命运中仍未留下她丝毫的痕迹,她与他的命运无关,她与任何人的命运无关,这是她的宿命。她忽然捂住胸口,心痛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焦急,看见了她忍痛的表情。

      “没事。”她对他笑笑,深吸口气,把万般痛处埋在心底。

      “各国已是太平,百姓终于不必再受苦。”她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说。

      “是啊,战争残害的还是黎民,为百姓之福,治国应以和平为重。”他亦看向远方说道。

      她微笑,他的语气竟有些帝王的忧国忧民。

      夕阳渐渐沉入天边金红的云海中。

      “我该走了,明天再来。”他说。

      “好,就在小溪旁见。”她说。

      “嗯,明天见。”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雪离。”她淡淡微笑。

      经过几日相处,两人已成了熟识的朋友。这日的阳光很好,傍晚,他们依旧伴着微微的秋风在林中漫步。

      “燕良,银寒雪山的秋景,我们也看到差不多了。”雪离微笑着说。前面的山路很窄,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觉拉近了。贴近他的臂弯,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温暖。

      “是吗,我还没看够呢。”他笑。

      山路变得仅容一人通过,她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那种熟悉的温暖更加强烈,在心头挥之不去。雪离没有仔细地想,但是觉得很开心,她留恋起走在他身边的感觉。

      “就是因为人迹罕至,秋景才美得自然。”她说。

      他一笑,表示同意。

      走下山路,出现一条小溪,溪上几块青石。

      “小心哦。”他回头对她说,跳过青石。

      雪离提起雪白的裙摆,灵巧的跳过青石,不想最后一块太过湿滑,整个人摇晃起来。

      “啊!”她轻声惊呼,但落水前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并顺势拉入怀抱中。

      “告诉你小心嘛。”他笑着说,把她扶好。

      雪离满脸绯红,低下不敢看前面的人。

      他们来到了一片幽静的林中,斑驳的阴翳铺在地上,几声清灵的鸟鸣不时响起。她却根本无法平静,心仍在狂跳。她忽然觉得,现在让她为他挖出全雪山的灵参,她也会毫不犹豫的。

      “灵参快成熟了吧。”他说。

      “嗯。”她回答,脸上仍然微微红着。“带走了灵参,你还会回来吗?”她忽然问道。

      “嗯……或许吧。”他说。

      她心中飘过一片怅然。

      “你可以下山来看我吗?”他问。

      “好啊,你住在……”她开心起来。

      “雪山西面的平城。”

      “平城……”她言语中有着犹豫。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一定去。”她忽然坚定地说。

      平城其实距银寒雪山很远。他已取了灵参回了平城,临走时只是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同她挥手。

      “有空要来看我啊!”他对她喊道。

      她重重点头。

      但他不知,远离了银寒,她的灵力会减弱,减弱灵力的她整个人都会虚弱起来。平城与银寒的距离大大远过金桓,远到她每刻都要承受身体的虚弱。但她依旧来了,没有任何犹豫地。只是她没想到,他留的地址竟是理王府。理王,即荣国国王唯一的弟弟。她托护卫捎字条给他,告诉他在王府附近开了家玉石坊。

      她的玉石坊并不大,却极致雅致。店中陈列着各种珍贵的玉器宝石。他来了,在接到字条的第二日。

      “雪离,你真是有品位,这里的玉石都是珍品。”他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宝物说。

      雪离开心地笑了。

      “是银寒雪山上的,我闲时捡来,留在家中也无用。”她玩笑地说。“喜欢哪件,我送给你。”

      他惊奇地看着一块玛瑙旁的剔透圆珠。

      “这是什么,很珍贵啊。”

      “这是雪蚌的珠,叫离心泪。”

      “从未见过这样的珍珠,竟是透明的。”他小心地取出,仔细端详着。如无物般晶莹的珠中浮着一颗小小的砂砾。“真美。”

      她有些意外他选中这颗离心泪,心中忽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但甩甩头不去想。“送给你。”

      “真的吗?谢谢你,雪离。”他脸上欢喜,又取下腰间的龙形玉佩。“这个送给你。”

      极罕见的一块珍品,雕琢也非俗。玉质极通透,云雾中的龙如活了一般。

      雪离道谢收下了。这块玉虽价值连城,但看得出他家中富贵,这样的宝贝应是不少。她很开心,手中时刻握着这温凉的龙玉,看到它便似见到了他。

      如果是这样,不时见到他,说笑着过着平静的生活,也许就很好。但她仍无法忘记那个威严冷酷的声音:“你永远了摆脱不了你的命运。”她的安宁,真的仅仅是一瞬吗。

      是夜,她忽然心神不宁,没来由匆匆关上店门,奔向理王府。一辆马车从眼前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透着赶车人的焦急。这辆马车是从理王府中出发的。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她拉住了正要关上王府侧门的老家丁。“我是燕良的朋友。”她补充到。

      “哦,你是王子的朋友啊。”很是有些年纪的老家丁慢声细语地说道。“车里是王子,去西城外的神医家,”老家丁的焦急叹气声也是慢条斯理,“王府竟然来了刺客……王子……咳咳……受伤很重啊……”

      受伤!他怎么了?这么匆忙地赶去那个神医家,那个脾气古怪的神医可是只治垂死之人啊!雪离听见脑中嗡地响了一声,摇晃几下勉强站住。不再理会老家丁絮絮叨叨的话,转身奔入黑暗中。

      燕良,你不要有事。她在心中喊着,脚步却一刻没有停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马车可雇,她只能飞奔到他身边,而她的灵力已不足以让她使用了。

      神医的家在城门外不远处,但路途崎岖。她疯狂奔跑着,完全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忘记了劳累和荆棘在身上划出了道道伤口。

      奔跑中她忽然清醒了,那个老家丁叫燕良王子,荣国并无王子,理王只有一个妹妹,便是远嫁华国已成为王后的淑妍公主,那燕良不是……雪离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因为华国遥远的距离。这样的距离是她连生存下去都不能的啊。雪离感到心脏隆隆作响的痛。现在只要他平安就好,她想。

      终于到了那灯光明亮的草庐前,理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奔跑了这么久,她仍像风一样跑向草庐。

      “燕良!”雪离向着草庐大喊。

      几个身手不凡的侍卫挡住了她。

      “燕良,你怎么了,燕良!”雪离拼命挣扎着,却仍无法靠近草庐一步。雪离哭喊着,侍卫们仍铁索般锁住了她,像她一直经受的冰冷的命运。几世前,她便如此疯狂的哭喊挣扎。

      一个身影走出了草庐,温暖灯光中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她仍是立即认出了那阳光般的气息。

      “雪离?你怎么会来这儿?”他说。

      “你……没事。”看到他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她心中漫过感激。

      “我当然没事啊。”他说,转头对侍卫们说道,“王爷已经无碍了,在这里好好护卫王爷的安全,不得有半点闪失。”侍卫们庄重应声。他对雪离说:“我们走吧,去那边说话。”

      距草庐不远的一处小山坡,萧瑟的秋景同银寒雪山有几分相似。他扶着她在一块山石上坐下。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看着她的衣裙又惊讶地问,“这么黑的天,你是一个人跑过来的吗?”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又整整衣裙遮住被荆棘划出的血痕。“燕良,你是华国的王子,对吗?”

      “这……你怎么知道的?”他看着她定定看向他的目光,又说道,“是,我是华国的王子,也是理王的外甥。舅父生病了,灵参便是为他寻找的。”

      她的目光暗淡下去,全身的伤口却比不上心中的痛。

      “雪离,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不再当我是朋友吧。”他微笑着问。

      “朋友……”她喃喃说到。

      “是啊,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啊。”

      她无法言语,她忽然明白了她真正想要的。支离破碎的心痛着,泪水慢慢流下来。她竟然无法自持脱口而出:“可是,燕良,我不想……”

      他突然懂了,愕然,许久许久的沉默,心思千转,最终叹出口气。“对不起,雪离,你要的我无法给你。”

      雪离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是回响着那个冰冷的声音:“你与任何人的命运无关,带着破碎的心等待千年,这是你的宿命……”

      她突然平静下来,站了起来,轻轻扶了下乌发。

      “对不起……”他看着她说。

      她对着他微笑,却笑惨然。“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她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似未发生任何事。

      “雪离。”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又微笑了一下:“燕良,不用担心,我没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忽然给了他一个拥抱,短短的一个拥抱,然后冲入夜幕中。他想叫住她,却不知还要说些什么,怀中仍残留着她身体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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