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杂七杂八的魏世祖

3、官司

　　从爱因9型超智机器人上市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好评如潮，处在社会平均收入中高层的人们可是说是人手一台，没有似乎就落伍了。
　　任郝岚也用了5年的时间终于攒够了钱买了一台属于自己的爱因9。
　　家里自从有了这个机器人，一家人的生活舒适度不知道提高了多少。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都不用老婆亲自干了，孩子的学习也不用操心了，甚至有时候工作上的难题机器人也能够给他解决。
　　他在一个小游戏公司做后台数据维护，已经干了十几年了。除了例行会议的时候要去公司一趟（因为领导害怕网络会议会导致泄密），正常的工作在家里就可以完成了。
　　之前公司一直不温不火，可最近开发了一款网络游戏却大受欢迎，正在疯狂的赚钱，将来也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这也就导致了公司后台数据库遭受攻击的情况多了起来，一方面是其他公司想要剽窃源码，另一方面是有些黑客编写外挂程序篡改数据。这同时也就导致了他的工作量多了许多。
　　有一次后台数据出现了一个错误，似乎是有人使用了新型的外挂造成了数据溢出。可是这个做外挂的家伙水平很高，他无论怎么费力，也没有封堵住造成数据溢出的端口。
　　他的情绪有些崩溃了，盯着满是代码的屏幕大发雷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机器人听到这些响动，以为是主人遭到了攻击，赶忙过来查看。却发现主人虽然脸色不好，但也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再一看电脑的屏幕，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它指着屏幕上的一段代码说道：“主人，您看这个地方有个冗余，这段代码有些像是隔行隐藏的迷惑字段，其真正的意图应该是在间隔π字节后重组字段所执行的命令，关键是这个π的取值是在多少位上，根据后面的代码段落来看，我推断应该是取在8794位上，你可以用这个来验证一下。”
　　说完它打开了个新的命令运行窗口，飞快的输入了一段代码，运行之后，果然如它所说，π的取值正确，隐藏字段展现了出来。那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任郝岚轻松的就封住了这个外挂。然后这月的例行会议上部门主管还因为这个对他作出了表扬，并给了他一笔奖金，这可让他高兴坏了。
　　从此之后，任郝岚就经常的让机器人来帮他监控后台数据，他就开开心心的玩耍去了。逐渐的他的爱因9就完全接过了他的工作，而他则每天玩的不亦乐乎。
　　简直完美，天天玩还有工资拿，这等天下第一的大好事就让他给遇上了。可是好景不长，三个月后，例行会议上就出了岔子。
　　部门经理让他报告最近几次的数据库漏洞封堵情况，可是他又没做这些，哪里说得出来，只得支支吾吾的含糊应着。
　　其实经理早就看出来不对劲了，这小子之前哪有这么高的水平，就说三个月前那次的外挂封堵算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可是死耗子哪有这么多。况且后来这些可不是死耗子，比活猴子还精呢，这小子居然仅凭一人之力就全给解决了？要知道在早些时候，有个更低级的入侵他可是联系了技术部的专家才封堵住的。这才多少时间他的水平就能提高这么多？
　　现在看他这个表现就知道最近的这几次的事情绝对不是他解决的，但是既然他的工作任务完成了，而且完成的很好，经理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真正让人担心的是，那些活若真是有别人帮他搞定的，那岂不是就有泄露公司机密的风险，到时候真出了事，经理也得跟着吃挂烙，于是他把情况和自己的猜测报告给了大老板。
　　大老板叫做甄静茗，她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不然是难以经营一个公司的。听完经理的报告，她也是觉得其中有问题，于是决定请人调查一下。
　　调查人员很专业，不时地给她汇报任郝岚的行踪。这天是个工作日，这小子却根本没在家，他正在海边钓鱼呢，还有照片为证。
　　可是系统中却显示着这家伙刚刚登录了后台正在例行清查数据呢，原来他真的是交给别人了，这还了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于是甄静茗直接跑到他家敲门去了。
　　那个爱因9开了门，问她的身份和来意，她便说自己是任郝岚的朋友，许久不见，特意来登门拜访。
　　机器人却告诉他主人现在不在家，是否改天再来。
　　甄静茗当然知道他不在家，而且家中说不定还有别人，于是她问道：“他去哪里了？多久回来？家里就你自己吗？”
　　“主人一早就出门了，并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不过他说中午会回来吃饭，让我准备，目前家里就我自己。”
　　没有人在家？这让甄静茗有点蒙。但机器人是不会说谎的，她知道这点，毕竟她自己也有一个。那这样说来，难道是……？甄静茗闪出一个念头。
　　“那我可以在家里等他吗？”甄静茗问道。
　　“当然可以，请进。”机器人把她让进屋内，请她坐下，还给她泡了茶，立在一旁伺候。
　　甄静茗喝了口茶，问道：“你在家里做什么呢？”
　　“我主要负责保持家中干净整洁，保持主人们的身体健康和人身安全，还有帮助小主人学习这些事情。”
　　“没有别的了？”
　　“对不起，涉及到隐私的事情，我不能跟您讲，女士。”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任郝岚肯定给他下了封口令。主人的命令权限最高，它虽然不会说谎，可是也不会说实话，甄静茗明白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但她可以确定的是，眼前这个机器人很可能就是任郝岚的帮手。
　　看看时间，距离中午12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机器人礼貌的表示要失陪了，它要开始准备午餐，还邀请她留下来等主人回来一起吃。甄静茗想着，估计这顿饭是没法开心的吃了，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可是突然间，她的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顿时令她豁然开朗。于是她赶忙起身告辞：“你不要准备我的饭了，我突然有别的事要去办，这就走了。还有我来的事情你不必跟你的主人提起，我亲自跟他说就好。”
　　“好的，女士您慢走。”
　　甄静茗不知道机器人的这个“好的”是回应的她哪句话，如果主人交代所有来客必须汇报的话，那她的命令根本就没什么用处。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大碍，因为她刚刚想到的那个问题，足够抵消这件事情对她的造成的烦闷了，甚至还有余数，这令她开心起来。
　　回公司后，甄静茗叫财务部门送来了近半年员工的工资表，她大体的计算了一下，发现任郝岚这家伙三年多的工资就足够买一个爱因9了，可爱因9却能够给她工作一辈子，而且只需要付出了了的电费而已。
　　她一直认为爱因9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没想到竟然能连编程这样的都可以搞定，那我还要什么员工啊？
　　于是她便首先拿任郝岚开刀了。
　　隔天，她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昨天去了你家，不知道你的机器人有没有跟你汇报？”
　　任郝岚听到这句话有点慌，他说道：“没有啊，您有事我叫我来就是，还用亲自跑去么？”
　　“我不去还不知道你多逍遥呢。你说吧，你是不是让你的机器人给你工作呢？”
　　“没有的事儿，老板。那玩意哪有那么厉害。”
　　“你不用再装了，我都跟你的机器人聊过了，它已经都告诉我了，你也知道，机器人是不会撒谎的。”
　　任郝岚心中一惊，他明明已经嘱咐过爱因9，不准在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在场的时候做自己的工作，也不准把替自己工作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怎么它还会告诉老板？这玩意口风这么不严么？还是老板在诈我？
　　接着他转念又一想，我就承认了又能怎么样？我工作上没有任何问题，她能把我怎么样？于是他说：“老板您真是聪慧啊，是啊，它是帮了我一点小忙，偶尔偶尔。”
　　“什么偶尔！？”甄静茗看上去很生气，“你明明就是把工作全都交给它了！你知道咱们公司的规矩，工作不能随便外包给其他人，尤其是你这种重要的岗位。若是泄露了公司的机密，你担当的起吗！？”
　　“那是机器，不是人。”任郝岚辩解道，“况且它会绝对服从命令的，不可能会泄露秘密。”
　　“什么不可能，它不就把你卖了吗？你肯定告诉过它不要把替你工作的事情告诉别人吧？再说机器比人更危险，人还有个记忆差错呢，机器记住了就是实实在在的记住了，它再让咱们的对手公司给弄了去，数据提出来，那不就全完了！？”
　　“额……这……那这不也没出事嘛。”任郝岚只能如此搪塞了。
　　甄静茗火更大了：“是没出事，出了事你还能在这！？你也算的上是老员工了，做事情怎么还这么欠考虑？要都跟你这样，我这公司还开个什么劲儿啊！当然，你说的也对，没出什么事，而且这也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姑息，当然我也不跟你弄的太难看，你写个辞职申请给我吧，你对公司这么多年的贡献，我肯定会给你一部分补偿的，就按照一年的薪金吧。当然口说无凭，我们可以写个合同，我给你时间考虑，一周之内给我答复吧。”
　　任郝岚当然不甘心就这样丢了工作，可是他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考虑那就考虑：她凭什么把我开了？虽然我这做法是有点不妥，但是也没造成损失不是？而且我这还成功保护了公司的利益。我要不辞职呢？我要跟她对着干呢？可她是老板，公司就是她的，她硬把我开了我也没办法，补偿估计也捞不着了。我拿什么跟她对着干？我有什么比她厉害？
　　忽然他想到一个人，自己的一个高中同学，虽然毕业之后也一直没有联系，但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他在做律师。就是这个了——法律，她也得守法不是。她是有权利开我，可是得有合理的理由啊，他决定要联系一下这个同学，起码问问看她这个理由合不合理。
　　他的同学叫做高司匿，是律师界有名的难缠鬼。听完他的叙述之后，高律师以他独到的眼光看出了这个案子的重要性。
　　他说：“依我看来，她这个理由不光不合理，而且还不合法。老同学，合同不能签，咱也不辞职，她敢开你就让她开，开完咱就告！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打赢这个官司，不光让她把你请回去，还得让她把你养到退休。”
　　结果任郝岚就没有写辞职申请，甄静茗也没有把他开除，看来她也是觉得直接开除有些说不过去。
　　任郝岚满以为这场争斗他赢了，心里暗自高兴，结果过了一阵子才发现他还是高兴早了。这个月的工资没给他发，一分钱都没有。
　　他去找甄静茗，她却说：“活都不是你干的，我为啥要给你发工资？”
　　“那也是我的机器人干的，那你给它发。”
　　“工资是给人发的，它不是人，没有工资。”
　　“那它也是干了活了，干活就得有工资。”
　　“我这复印机啥的也干活，我还得给它们发工资吗？”
　　“那不一样，我的机器人是有智力的，它还给你干了活，你就得给他发工资。”
　　“不给就是不给，你不用在这里胡搅蛮缠。你想要工资，可以，你来公司里，我看着你，你操纵自己的身体亲自工作，我就给你工资。不过你也得等着，你前三个月的活都是那机器人干的，等这三个月的扣完了我就给你发。”
　　任郝岚气疯了，他指着甄静茗的鼻子，发狠的说道：“行，行，行，你让我等着，我还让你等着呢，到时候你可别哭！”
　　于是他又去找了他的老同学。
　　高司匿跟他一样气愤：“好，好，好！那咱也不用客气了，开干！我这就给你写诉状。老同学啊，你会名垂史册的。”
　　任郝岚一脸迷茫：“名垂史册？什么意思？”
　　‘没啥，没啥，”高司匿拍着他的背打哈哈，“我的意思就是咱一定会赢的。”
　　首先是庭外调解，法院把这当做一个简单的薪酬纠纷案件来处理了，劝双方都各退一步。公司那边扣上一个月工资，有点惩罚就行了；任郝岚这边呢就老老实实到公司办公就是了，亲力亲为，她也就没理由不给发工资了。
　　甄静茗是万万没想到任郝岚能把她告了，非常生气，坚决不让步，就是认定机器人干了三个月的活，就要扣三个月工资。没再进行另外的惩罚就已经是让步了，原本还打算扣半年呢。
　　任郝岚也上了脾气，工作我都做了，不光是没耽误，还做的很好。那就算是我的机器人做的，那也是我的机器人，你就该给工资。这工作做的这么优秀，没要求额外的奖金也已经是让步了。机器人我可以不再用，但是依然坚持居家办公，而且不能少工资。
　　结果调解不成，那就等着开庭了。
　　然后这事就让媒体知道了。这下可热闹了，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关注。因为如今爱因9机器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家一个了，而且随着技术的进步，不光是成本的降低，功能上也有了飞一样的提升，爱因9的应用范围也是越来越广泛。
　　其实早就有很多人想到了让机器人代替自己去工作，而且有些无关痛痒的行业已经在这样实施了。但是问题就是，这样到底算不算是自己工作了呢？公司应不应该支付相应的报酬呢？目前这在法律上还没有明确的条文进行界定。
　　所以这个官司引起了如此高的关注度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是当今第一起这方面的案件，不管结果怎样，法律上必须针对这样的情况作出书面的界定。当然，人们大多都是希望任郝岚能够赢得官司的，因为这样法律也就不得不承认机器人代替主人工作的合法性，那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让机器人替自己去上班了。在家舒舒服服的躺着就能挣钱，有谁不喜欢呢？
　　开庭那天是热闹非凡，旁听席坐的满满的，各大主流媒体也都派来了记者，甚至法庭外面都是人山人海。
　　高司匿就像舞台中央最耀眼的那个演员，高傲的仰着头颅、夸张的挥动着双手阐述着自己的辩词：“……机器人可以视为是一种工具，而工具则是完成工作的辅助用品。很多工作需要用到工具，使用工具完成工作这是很普遍而且很正常的。比如清洁工用扫帚、拖把、抹布把卫生清理好，你总不能因为他用了工具而不给他工钱吧？我当事人的机器人，就是他的工具，就跟扫帚、拖把、抹布是一样的性质，只不过应用场景和使用方法不同而已。但相同的，就是都做好了自己的工作；那相应的，就必须给予报酬。被告强行扣罚我方当事人工资的行为明显是违背法律的……”
　　或许是陪审团被他打动了，但我更倾向于陪审团的这些人也是希望有人能替自己工作的，至少大部分是。最终任郝岚赢得了官司，甄静茗不仅不能扣他的工资，还得让他继续居家工作，而且不能限制他使用自己的机器人“工具”。
　　于是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公司员工都变成了爱因9。逐渐的人们发现，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虽然对于大老板，这样的情况要比他们自己购买爱因9当做员工花销是大一些，但是对于那些小老板来讲，还是这样的雇佣关系便宜些，就当做是租用吧。而且机器人员工工作效率高，也不会偷懒耍滑，这样看来，反而比用真人还划算许多。
　　再就是人们都闲下来了，那会做什么呢？吃喝玩乐呗。而且这不用自己出力挣来的钱，花起来也是更加的舒心惬意、大大方方。消费水平就这样逐步的提高起来，然后就带动了经济的发展，整个社会竟然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
　　当然超智公司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这让他们的爱因9更加的受欢迎了，销量又是一番巨大增长。如此说来，会不会当初任郝岚的那个案子他们在背后做过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