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此明月》鲜肉豆沙粽

4、第 4 章

　　终于结束工作，周惟换好衣裳准备回家。

　　老板李阳洋推门进来：“谢天谢地，终于把那位大小姐送走了。”

　　“啧啧，现在的孩子啊，就是没吃过苦，天天就知道情情爱爱。特别这种家里有钱的！”李阳洋摇头晃脑，又看向周惟，“诶，我可得警告你，别被那小丫头的外表骗了，她姓陆，陆家人，不是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招惹的！”

　　京市陆家，很低调的家族，低调到网络搜索都是一片空白，背后的分量不言而喻。

　　周惟动作顿了顿，又恢复如常。

　　“李哥，我跟她没关系。”

　　“嗯，那就好。”李阳洋语重心长，拍着周惟的肩膀，“那个许未辰，你别看他被陆小丫头贬得一文不值，实际家里也有点底子，放社会上也是体面人。就为着高攀陆家，往上爬，脸都不要了。说来说去不还是贪心嘛？”

　　周惟沉默。

　　李阳洋哂笑：“害，扯远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担心你年轻受骗！”

　　说着拍拍周惟的肩，拿出手机转了笔账，“这个月的工资先给你结了，里面多的是我个人的心意。”

　　见周惟要推辞，李阳洋赶紧挥手道：“甭跟哥客气。当初要不是你妈生病急着要钱，你个高材生也不至于来我这个小酒吧兼职！这么多年，坎也过了，你也没提要走，还帮了我不少忙，这些哥都看在眼里。”

　　五年前，周惟还没成年，家里有个上学的妹妹和生病的妈。生活的困苦不会等着少年长大，只会不由分说地砸到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困难的时候，是李阳洋看在大家都是同乡的份上，施以援手。

　　这份帮助说大不大，只是行了个方便，给未成年的周惟提供一个兼职的岗位。

　　但对于那时的周惟来说，是雪中送炭。这份恩情，他记到现在。

　　周惟垂眸，笑了笑：“那就谢谢李哥，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的，尽管开口。”

　　“这就对嘛！你今后指定有出息，李哥还得靠你罩着呢！”李阳洋打趣两句，出了门。

　　寂静的更衣室，周惟忽然看见角落里那双熟悉的鞋——价值不菲，却只因水晶跟断了一截，便随意丢弃。

　　有钱人的世界里不缺一双鞋，即便它名贵美丽，曾经很受主人喜爱。

　　推着破旧单车走在夜风里，周惟心想，这就像陆明月对他的兴趣，只是心血来潮，当不得真。

　　突然，正前方一束车光亮起，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声响。

　　有人向他走来，带着笑意，“周同学，我提出的建议，你还没有给出答案呢。”

　　周惟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直到渐渐适应，才缓缓抬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漂亮的米色高跟鞋。

　　和身后的豪车与司机一样，大小姐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的人为她服务，遑论一双随时被替换的鞋。

　　精致的鞋面衬得她肤色雪白，脚背往上是细瘦的小腿。

　　他不再抬高视线，礼貌而谨慎。

　　“如果是关于包|养的问题，那陆小姐应该清楚了，我不是特殊行业从业者。”

　　“措辞可真严谨啊。”陆明月笑了一声，缓缓走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你卖不卖身，我承诺过的东西都不会少，甚至会更多。”

　　周惟皱眉，吐出两个字：“抱歉。”

　　这是拒绝的意思。

　　陆明月沉默数秒，忽然弯腰凑近。

　　周惟猝不及防和她对视。

　　陆明月露出笑容，脸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任谁看了这样一张脸，都会觉得她单纯无害。

　　“能问问为什么嘛？”她歪了歪头，语气真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眼睛很大，眸光清亮，像此刻的明月。被如此赤忱的目光盯着，会让人生出被真心喜欢的错觉。

　　周惟几乎是瞬间低下头。

　　他面色平静，只是顿了顿，垂眸：“谢谢，可是我没有……”

　　“别说你没有谈恋爱的打算。”陆明月预判他的说辞，轻笑道，“更别说你对我没兴趣。”

　　她越靠越近，近得能闻到身上的香味。

　　“和我对视的那一秒，你在想什么？”陆明月声音很轻，不等他回答，又笑了起来，“可以骗我，却骗不了你自己。”

　　周惟无意识握了握拳，良久，缓缓侧眸，与她对视。

　　“是的，对美丽的异性产生好感，是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有的本能。”

　　“将这种本能延续下去，不就是爱情吗？”陆明月缓缓直起身，玩弄着美甲上的钻石，漫不经心，“世人总喜欢美化爱情，赋予它厚重的内涵，歌颂它的高尚与珍贵。其实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欲望。物欲和……色|欲。”

　　“我喜欢好看的男人，就像你会喜欢美丽的女人。我们大可坦然面对欲望不是吗？反正你们想要的我都有，而我要的，你也有。”她顿了顿，眼底露出玩味的笑，“就像许未辰，他贪图我的权势，也得意于我的美貌。男人嘛，小心思总是写在脸上。可我不介意。”

　　周惟眉头微蹙，“这就是你认为的爱情？”

　　“嗯哼。”陆明月耸肩，“这个世界很现实，纯粹的爱情是不存在的。这不是我决定的，而是你们男人历来如此。”

　　“承认吧，如果一个女人只有钱，男人就会暗暗嫌弃她不美丽。如果她只拥有美貌，那更惨，世上永远有比她更年轻的女孩。”陆明月摊手，“而我美丽又有钱，就能拥有纯粹的爱？不，当然不！他会嫌弃我不够温柔体贴。这就是男人。”

　　“话又说回来，我一定需要纯粹的爱情吗？做一笔各取所需的买卖不好吗？抱歉，我话说的有些难听，可是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陆明月神情轻松，漂亮的美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们男人都爱面子，所以我在外面一般不这么说话。”

　　她眉眼弯弯，凑到周惟眼前笑道：“我会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是真的喜欢你。

　　陆明月说这句话时尾音上扬，眼角眉梢的神态，与刚才如出一辙，真诚得快叫人陷进那双眼睛里。

　　周惟凝望她的眼，手指无意识攥紧。

　　她还在继续说着，语气轻快，眼神诚恳，“如果是你的话，我对你，会比对许未辰更有耐心。”

　　“拥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还能吃穿不愁，改善家庭，难道不好吗？”她循循善诱，“或者，你想谈一段真正的恋爱，那么我们可以忘记刚才的谈话，重新开始。”

　　用她最擅长的伪装，假借爱情的名义，做一场虚幻而短暂的梦。

　　梦醒了，要么归于陌路，要么像许未辰那样不甘纠缠，颜面尽失。

　　周惟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美丽的脸，忽然明白，许未辰为什么落得如此潦倒的下场。

　　高端的猎手只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她热情直白，甚至会将最真实的内心剖析给你看，那一瞬间，你不仅会有被爱的错觉，更会生出异想天开的野心——也许有一天，她会长长久久地爱着我，像明月永照。

　　到那一刻，你彻底成为猎物，而她度过爱情赏味期，失去了兴趣，结束这场短暂的、注定了结局的交易。

　　你挣扎，不甘，想要质问，她会用那双很会爱人的眼睛看着你，神情悲悯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惜只有三个月。

　　夜色如水，明月依旧平等地照耀着世界。

　　周惟收回视线，微微颔首，仍然吐出两个字：“抱歉。”

　　说罢，他扶起单车擦身而过。

　　这一次，陆明月没有阻拦。

　　月光照出她此刻真实的神情——真诚的笑容缓缓消失，有些遗憾，却又意兴阑珊。

　　“好吧。”陆明月轻笑着挑眉，“你还年轻，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机会。”

　　她说着，缓缓走回豪车边，高跟鞋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手边的现金支票被撕成碎片，漫天飞扬。

　　司机：“小姐，回老宅吗？”

　　陆明月坐上车，思忖片刻，扬起唇角：“不，去肖菀的泳池派对。”

　　男人多的是，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就在汽车快要启动的时刻，有人敲了敲车窗。

　　陆明月疑惑抬头，车窗缓缓降下，是周惟。

　　夜风吹乱少年的额发，他将一个袋子递进车内，“有个东西，忘了给你。”

　　陆明月接过袋子，触感冷硬，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双银白色的水晶高跟鞋。

　　原本断裂的高跟，被胶水粘好，恢复如初。就算是细细打量，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陆明月怔住，抬头看向周惟。

　　他想还了东西就走，可是停顿片刻，还是开口：“陆同学，和烂人做交易，永远换不到真心。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不知道该加什么定语。

　　爱情吗？她大概不稀罕。东西？她已经拥有足够多的物质。

　　周惟向来谋定后动，也许这段对话太过突如其来，让他也忘了怎么恰当表达。

　　车窗里，陆明月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笑了，“和你吗？”

　　和你交换，能得到更好的……一切？

　　夜色里，月光照出周惟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他眼底怔然的神情。

　　片刻，他认真摇头，露出一个微笑：“不，我不值得。”

　　说完，他转身离开。

　　单车载着少年远去，夜风吹起他的衬衫。

　　陆明月看着他消失在马路尽头，直到司机问：“小姐，还去肖家吗？”

　　陆明月沉默片刻，水晶高跟鞋安静地躺在视线里。

　　她眼底划过兴奋的笑：“不去了。”

　　周惟，比想象中的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