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完结精修重制版）》隐德来溪

53、第五十二章 反转反转再反转

　　林霁穿着宫女的服饰，随着人流跟着林霄鸿进了侧殿。
　　她本可以就此一走了之，在京城尚未戒严的情况下，保全自己的性命，与宋羡云会合，再谋大业。
　　但她没有。林霁在混乱中站到了林霄鸿的床头隐蔽处，观察着来去的形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曾为了瑜城瘟疫，将与林霄鸿正面争斗的机会拱手让人。她从此以后，再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与机会让给他人。此时留在宫内，才是有效遏制其他有心之人的办法。
　　首先进来的是林望晚，她来到床边亲自确认了林霄鸿的气息，又带来御医下了判断。确定林霄鸿再无生还可能，她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没有施舍给林霄鸿一个眼神。
　　随后来的是挺着大肚子的齐瑶乐，她看到榻上血流满床的林霄鸿，跨过门槛时脚一软，扑倒在地。
　　跟在她身后的谢青似乎是故意没有搀扶住她，而在她倒地后才假意关心。
　　林霁上次见到齐瑶乐，还是数月之前花潋滟的接风宴。这些日子里不知道是她深居简出，还是齐瑶乐不喜见人。林霁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已经怀孕了，将近临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知道皇后怀孕已近临盆了？
　　中宫即将喜得嫡长子，就连林霄鸿也没有理由隐瞒这件喜事啊？明明四个月前齐瑶乐还看不出显怀，林霄鸿甚至还让她饮酒！
　　林霁心念一转，如此看来，林霄鸿应该是不知道齐瑶乐怀孕的事情。
　　她再一打量齐瑶乐身边的谢青，便明白了个大概。毕竟她的这位老师，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当年她便不满足于一个王妃，如今她不满足于一个帝师。在数月之前就做了去父留子的准备，瞒住了齐瑶乐有孕的讯息，令只有她一人可以拿捏皇后。
　　真是打得好算盘！
　　让林望晚和林霁打个两败俱伤，然后她接手北都守备军，坐收渔翁之利。
　　齐瑶乐在地上扶着肚子哀哀哭叫，谢青把她强行扶起来，吩咐道：“皇后要生产了，快请稳婆和太医来。”
　　等他们走后，林霁趁乱出殿，当头遇上一个熟悉的人。
　　林辙看见林霁，脸上露出欣喜神色，殷切唤道：“长姐！”
　　林霁一个手刀劈晕了他，将他拖到旁边一个破落宫殿内藏好。
　　她不愿他在母亲和姐姐之间做出那个选择。
　　转身出门，林霁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被一人拍了拍肩膀。
　　她回头一看，竟是李茗姣。
　　“今日宫内防卫混乱，宋公子和南流景族长已带着八万军队陈兵城外。令我知会陛下，无须有任何掣肘。锦衣卫正使木秀携锦衣卫四十八人，刑部按察副使安思痛携诸位大臣，已于太和殿等候陛下。”
　　他们感激林霁在面对林霄鸿时主动开城，几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保存了麾下臣子的有生力量，这才有今日众人拥立林霁的场面。
　　“臣李茗姣，服侍陛下更衣，恭迎陛下回宫。”
　　林霁接过她递上来的黄金龙袍披在身上，戴上皇帝冠冕，扶起李茗姣，说道：“自此，我们再不需要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一刻钟后，两人到达太和殿门前。林霁深吸一口气，压下之前被林霄鸿殴打的眩晕感，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木秀和于林分列龙椅两侧，风必和摧之站在他俩身后。四十八名锦衣卫身穿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站于大殿两侧。
　　站成两列的文武官员们以安思痛为首，也向林霁拱手作礼。
　　她扫了一遍，没有陈徵和林辙的身影。
　　林霁走过长长的阶梯，坐在了久违的龙椅上。这一次她没有害怕，没有迷茫，掷地有声道：“众爱卿平身。”
　　此时殿门被再次打开，林望晚带着一众盔甲士兵，列队包围了整个大殿。
　　“惊蛰，”林望晚看向皇位上的林霁，说道：“你虽身着龙袍，比本宫先一步坐在龙椅之上，但是却还是棋差一招，终究无兵。”
　　“可见并不是谁穿着龙袍坐着龙椅，就可以做黄粱大梦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随后，林望晚让人拿出了圣旨，赫然是武帝林锡的笔迹，还盖着传国玉玺大印。
　　“万国公主林望晚，人品贵重，深肖朕躬。若新帝荒淫昏庸，可取而代之，即皇帝位。”
　　竟然是武帝遗诏？林锡居然连这样的圣旨都留给她了？
　　众大臣议论纷纷，惊疑不定。
　　“若这真的是武帝留给姑姑的圣旨，英德太子失踪那日姑姑就应当拿出来了，何必立我为帝？”
　　“姑姑的遗诏是名正言顺，朕这个皇帝也是名正言顺啊。”
　　林望晚哂笑，说道：“本宫的军队已经包围了整座皇城，诸位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就像武帝崩逝那年，叛将司空赫兵临城下，要求立林霁为女帝的时候，本宫同样在这里劝诸位的那些话一样。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呐！当时诸位无一人有决心、有风骨，当庭死谏皇室阳刚正统，如今又何来的资格质疑遗诏真假？”
　　一声令下，林望晚身边的黑甲士兵训练有素地开始占领太和殿，与锦衣卫刀兵相接，剑拔弩张，形成僵持之势。
　　林望晚和林霁都没有下达动手的命令，她们都在等。
　　林望晚在等士兵发来占领皇城的讯号，林霁则在等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消息。
　　终于，太和殿门被第三次打开，一只鸟儿和一个士兵同时踏入了殿中。
　　士兵跑向林望晚，耳语了几句，林望晚登时面露惊愕。
　　鸟儿飞向皇位上的林霁，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身灰色的羽毛油光水滑，闪闪发光。
　　殿门还未合上，一只手把住了殿门，又将其缓缓推开。
　　林霁惊喜起身，肩上站着宋羡云的黑曜石，迎接着打了胜仗的士兵们。
　　南流景推开殿门，跨入朝堂中。一甩披风，带领着身后士兵向林霁单膝下跪，奏道：“臣南流景，参见陛下！皇宫外宋公子率八万军队，平定了三万叛军。歼敌一万，俘虏两万，余下臣请陛下示下！”
　　林霁亲自走下阶梯，两手扶起一身铠甲的南流景，眼中隐隐闪出晶莹泪光，说道：“众爱卿平身，一路辛苦了！”
　　南流景所带士兵加入战局，锦衣卫与林望晚的黑甲士兵僵持局面顿时打破。林望晚面如死灰，被木秀于林合力压到林霁面前，抬头与林霁的目光相撞。
　　就在这时，从旁侧扑出一道身影，直冲林霁而来。她手中持匕，寒光刺目。
　　林霁身边由风必和摧之守卫，面前是压着林望晚的木秀和于林，此时刺杀，无异于找死。
　　谁知等那刺客冲到近前，突然一把刀从后窜出，挑开了风必和摧之的绣春刀，导致林霁空门大开，刺客长驱直入，将匕首架在了林霁的颈上。
　　摧之似乎想做什么，但提气中途不知为何突然顿住，随即剧咳不止，只能退开。
　　惊鸿一瞥间，林霁看清了刺客的脸。
　　正是林望晚身边的女官，鹿鸣。
　　鹿鸣并无武功，一路冲来挟持林霁的自信，在于她们早先安插下的内奸。
　　锦衣卫指挥副使于林！
　　电光火石之间，正是他以绣春刀挑开了风必摧之两人格挡的长刀。他身为摧之的师父，武功自然在风必、摧之之上，因此才令林霁落入敌手。
　　而木秀想要阻拦于林时，已经为时已晚。若上前与鹿鸣抢人只会放走林望晚，让大家徒劳无功。他唯有遵照林霁的命令，抓紧手中人质。
　　此时形势反转。
　　于林将绣春刀收刀归鞘，似乎眼含歉意，对林霁说道：“长公主殿下于我有恩，对不住了。”
　　林霁一霎间联想起了所有的细节。
　　那个让她状似怀孕的毒。一计不成，便又在她和医师讨论堕胎时，故意将宋羡云放进来，离间她和宋羡云。还有诱殷寒发病······
　　这桩桩件件，林霁终于找到了债主，她终于知道身边的那个内奸是谁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出色的于林，怎么会甘愿在她手下做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副使呢？她早该想到。
　　事到如今，刨根问底已没用了。林霁死死扒住勒着她脖颈的鹿鸣双手，喘息说道：“叙旧就不必了，讲出你们的条件吧！”
　　在林霁的身后，鹿鸣目光殷切，看向低着头的林望晚，问道：“殿下？”
　　而林望晚清楚地知道，大势已去。拿林霁要挟城外的数万大军倒戈，一定是不可能的。无论怎么说，这江山她是注定得不到了。
　　但鹿鸣的目光是那样地充满希望，让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失败了，却也带累了所有跟随她的人。虽然大家在共谋大事之前，早就想到过今日这个结局，但当这一天真正来到，他们每个人真正站在林望晚的面前，也还是震撼的。
　　鹿鸣她不懂朝政，不懂调兵，但她懂林望晚。连林望晚的一呼一吸，鹿鸣都可以听出她的喜怒哀乐。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她们荣辱与共，生死相连，什么也无法将她们分开。
　　因此从林望晚低着头的动作中，鹿鸣便明白了，但她仍为林望晚作出最后的努力。
　　“我们去整军，未必没有一争之力！未必······未必！”鹿鸣情绪激动，刀锋失了准头，不小心划在林霁的皮肤上，血珠顿时喷涌而出，流了两人满手。
　　众人都看出她已是强弩之末，与其图谋皇位，不如就此用林霁的性命，换得一个逃走的机会。
　　但有个人却肯定了鹿鸣的想法。
　　“鹿鸣姑姑说的不错，此时城外的军队正需一个主心骨。您与长公主形影不离，士兵见您如见长公主，长公主被人辖制，您正是主心骨的最佳人选。”
　　那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赫然是一直没有到场的陈徵。
　　“不如我来替姑姑手上的匕首，姑姑去城外替长公主殿下整军吧？”
　　林望晚心中此时也燃起了希望，谋算着辖制了林霁，配合着收拢残军，是否还有一战之力？以林霁要挟他们倒戈不成，让他们宽限几天时间，退出几里之外还做不到吗？
　　陈徵与鹿鸣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接了匕首，锦衣卫一直盯着两人的身影，但陈徵的手很稳，没有给任何人可乘之机。那匕首，依旧稳稳地架在林霁的脖颈之上，只是持刀的人，早就换了。
　　陈徵是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人。她先是女帝亲信，皇帝尚书，女帝式微后得林霄鸿重用，平调吏部尚书，此时又得林望晚信任。是个做得极好的内奸。
　　谁知等鹿鸣完全跑出太和殿，陈徵便将刀锋向内一压。林霁喉上方才被划开的豁口再度流血。
　　“很可惜，你们两个的命，我都不在意。”陈徵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们死了，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没有皇室血脉了。女帝陛下，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写下传位于慧王的诏书，然后安心去死。”
　　“这样，我或许会留你的臣子们一个全尸。”
　　林霁紧抓着陈徵的手腕，指甲甚至嵌入了她的皮肤。
　　“陈徵，你也叛我？！”林霁怒吼着。
　　陈徵将林霁推上龙椅，一手挟持着她，一手为她铺上笔墨纸砚，答道：“陛下还记得我讲得那个负心郎的故事吗？陛下听完了只把他当个故事，便抛诸脑后，从未想过替我报仇。这样的人，我如何追随？”
　　她将笔强行塞进林霁手里，蘸上墨汁，一边继续说道：“慧王为您瞻前马后，在您和他的母亲之间陷入两难，他甚至选择了你，一次又一次为你拒绝长公主殿下。而你，却在丹县挟持他威胁林霄鸿，这就是你的回报吗？这样的人，我如何追随？”
　　林霁不肯写下传位诏书，陈徵便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在她的耳边说道：“宋羡云为您出生入死，现在还在城外带领数万军队想着救你的方法，而你连个正经夫妻的名分也不愿意给他。他甚至连曾经君后谢霖铃的待遇都没有。他被人叫做‘公子’，而不是‘君后殿下’。这样的人，叫我如何追随？”
　　陈徵说完这些，情绪罕见地还很平静。诏书写完后，她冷笑一声道：“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背叛你的根本原因，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是谁的臣下，谁的附属，我是为了权力欲望，可以不择手段的一个人。现在，也是我成功了。”
　　林望晚听了这话，终于知道，自己和林霄鸿也不过是个添头。和林霁一样，被陈徵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看似叛了林霁加入林霄鸿麾下，又受她招揽加入自己的队伍，骗取了自己的信任。到最后，这三个姓林的，哪个都是她可以随便舍弃的。
　　此时林望晚已经面如土色，心中牵挂的唯有林辙、齐渡，和自己的一众臣属。
　　而太和殿的大门，被第四次推开了。
　　来人是谢青，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嚎啕大哭。她一进门，便被锦衣卫拦住了去路。
　　“未来天子在此，谁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