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天亮》一昧相思

3、苏酥啊，我的苏酥

　　苏酥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被班上的大孩子欺负过。他觉得一直爱笑的苏酥不会生气，于是扯烂了她的小裙子。他说想知道苏酥会不会哭。
　　苏酥没有哭，她只是很难过。这条裙子是妈妈亲自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准确来说它其实是苏婧的生日礼物。苏母千挑万选的小裙子，却没有得到苏婧的喜欢。苏婧嫌弃这条裙子上的蕾丝花边会影响她爬树的速度，于是说什么都不要。苏母没有办法，只好把它束之高阁。某天被苏家保姆收拾屋子翻了出来，正好临近苏酥的生日就给了苏酥。
　　苏酥并不知道裙子的来历，她很珍惜，上面的每一点蕾丝花边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抚平过。在生日的这天，她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小裙子去了幼儿园。可没想到还没有半天，她心爱的小裙子就被人故意扯坏了。
　　正当她的眼泪快要落出来时，方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对着大孩子就是一拳。他挡在苏酥的身前，边凑边嚷着:“让你欺负苏酥！让你欺负她！”
　　后来大孩子和方惟都被请了家长，苏酥也被请了，但苏父苏母在电话里了解了下具体情况，两人都没有出现。
　　苏酥是被方母一起接回方家的，方奶奶心肝似的抱着苏酥，转头塞了两块糖给方惟，鼓励他今天英雄救美的行为。
　　方惟一边剥着糖纸，一边对苏酥说:“以后你跟在我后面，我看谁敢欺负你。”
　　幼时的话随着糖纸的剥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连说话的人都不记得了。有时苏酥也在想，那天的午后，被方惟挡在身后的场景是不是她的一场梦。因为想得到那些她无法拥有的，于是年幼的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彩色的梦。
　　在这个梦里，是你带着满身的阳光牵起了我的手，是你笨拙地解救了被别的小朋友欺负的我。所以，即便是不能像苏婧那样得到你的宠溺，即便是只能做个安静的跟屁虫，我也还是愿意。
　　苏酥十岁那年，苏父苏母忽然发现自己的大女儿已经度过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十年。他们决定要给苏酥过一个难忘的生日，于是在征求了苏酥和苏婧的意见后，他们决定去游乐场好好地玩玩。
　　苏酥很开心，她一直想坐那里的摩天轮。那正好是个晴朗的周末，苏酥一进游乐场，就高高兴兴地奔向摩天轮。排队坐摩天轮的人非常多，长长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尽头。但苏酥没有丝毫的介意，她满足地望着天空里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脸上露出真挚快乐笑容。
　　人潮拥挤里，不知道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年幼的苏婧突然哭闹起来。任由苏父苏母怎么哄也无济于事，在旁人的怒视中，他们匆忙地将苏婧抱着离开了。没有人想起那个还眼巴巴望着摩天轮的苏酥，直到苏酥偶然间回头，发现身后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家人的踪影早已不见了。那一刻，苏酥彻底慌了。她一边哭着，一边挨着人群一个又一个地找。她从白天找到了黑夜，每一处的游乐设施她都找过了，但怎么找也没能找到家人的身影。她望着依旧转动的摩天轮，悔恨着自己的不听话。如果，如果不是她要来游乐场，不是她要来坐摩天轮就好了。
　　天色越来越暗，依旧没有人想起被丢在游乐场里的苏酥。直到病重的方奶奶想见苏酥最后一面，让方父来苏家接人时，苏父苏母这才发现大女儿竟然还没有回家。在夫妻俩相互指责的时候，方父叹了口气带着方惟径直朝游乐场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
　　非常庆幸的是，苏酥并没有乱跑，她一直在游乐场等着父母。在游乐场关闭后，她仍然等在了游乐场的大门口。当方惟和方父找到游乐场时，看见抱着双膝蹲在大门边上的苏酥。她似乎哭过了，眼睛红红的，还肿肿的，看起来样子丑丑的。
　　【方叔叔。】她看见方父时，眼睛一下就明亮起来，就像那时天空里的星星，眨啊眨的。然后那团亮光忽然又熄灭了。她看向对面的一家小店铺，外墙上贴着硕大的几个字“清仓大处理，买一送一”。苏酥指着那几个字，向方父问着【方叔叔，我是不是就是那个买一送一的赠品啊？】
　　【因为是赠品，所以可有可无。】
　　方惟看到自己一向态度强硬的老爸竟然在那瞬间就红了眼眶，看见他那双总是揍他的手温柔地抚着苏酥的发顶。【苏酥，你不是赠品。苏酥，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苏酥。】
　　苏酥仰起头，对着方父确认【真的吗？方叔叔，你没有骗我吗？】
　　面对天真又带有希翼的目光，方父还是犹豫了，他将目光挪开，然后才点了点头。
　　苏酥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望着对面小店铺的那几个大字发呆。
　　方父见状，刻意地挪开了话题。他转过头，用恶狠狠的语气对方惟说道【你以后对苏酥好点！要是敢欺负苏酥，看我不打得你下不了床。】
　　如果现在方父知道了一切，会不会真的打得他下不了床呢？方惟反而希望方父狠狠地揍他一顿，揍得他丧失思考的能力最好。这样他就不会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了。
　　苏酥，这个彻底刻在心上的名字，变成了他最深的痛。
　　苏酥啊，我的苏酥。
　　可那时的方惟并不懂得，在听见父亲的威胁后，只是翻了翻白眼。苏酥哪里好了，值得自家老爸胳膊肘往外拐。并且苏酥又是他的谁，凭什么他就一定要对她好！他认可的妹妹只有苏婧好不好，只有苏婧才能和他们疯玩到一起去。苏酥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又无趣又无聊。他才不要和苏酥一起玩呢，还什么欺负她，他哪里欺负过她了！
　　方惟的小学、中学时代里都有苏家两姐妹的存在，但他似乎总是只记得那个明艳的苏婧。而苏酥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很少会有泛起涟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