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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布衣店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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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二年前,这老头本是凤歌城的一大客卿,名杨广宗。
那时影障现世,家中惨遭变故,门下修士为自保改炼影术,手下仙使也纷纷离去,多年势力就此悄无声息地瓦解。
不过,因那时幸得穆采年多次相助,现今在凤歌城中留于穆家影术堂当了学堂先生。
众人沉默不语,而贺璟宁一行只顾默默咬着糖葫芦串。
杨广宗见状,微微摇头,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他手捧书卷,娓娓讲道:“十二年前的危机,让人无法预料。那些积怨已久之人的恶念化为影障。它们杀人泄愤以平息自身怨气,百姓安宁的生活在朝夕之间瓦解。人们的恐惧、愤恨、痛苦日益增加,反而又滋养了影障的生成。”
......
“就这样,百姓的将来面临巨大威胁,那些过往的痛苦和怨气对每个人进行着审判,人人恍惚,生灵涂炭。但“影术’的创立,让劫后余生的人得以喘息和生存。”
......
“幸好在两年之后,影障已经多数消失,这是最初影术的创立者所奉献的结果。那时候创办的影术堂是在徽州,现在那里已经……”
众人虽手中捧着书卷,却多在窃窃私语,对杨广宗的讲解心不在焉。
贺璟宁啃下最后一颗葡萄,瞧了瞧竹签,念道:“所向如愿。”
晏歌晃着竹签,笑着接话:“万事合心,我这也不错。槐序,你那上面写什么了?”
两人凑向柳槐序,只见签上一行小字:“阴罪阳过,皆令消除。” 柳槐序目光一凝,顿了顿神。
贺璟宁见状,“哎” 了一声,道:“这句稀罕,还是头一次见,不过寓意倒是挺好的。”
堂外忽闻一声朗喝:“杨学官,今日这身装束很精神啊。”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来人一袭润白华服,面容俊朗,正是九道凤歌城城主、穆家宗主穆采年。
杨广宗大步迎上,笑容满面,拱手道:“穆宗主。”
穆采年迈进堂内,轻声说道:“学官不必多礼,唤我采年即可。今日讲学可还顺利?”
杨广宗环顾四周,见众人皆低眉敛息,鸦雀无声,便回道:“顺利,顺利,学生们一如往常,就是活泼好动了些。”
穆采年目光顺势扫过堂下,在贺璟宁一行人身上多停留片刻,微微点头:“劳烦杨学官了。明日的教言会,由你我一同前往。”
杨广宗神色一惊,开口道:“上月才有一场,竟又来一场,这般频繁……颜沉那家伙总是一副虚以委蛇之态,想必要不是颜老宗主即将出关,也不会这么勤了。”
穆采年目光愈发深沉,低声道“没错。不过在教言会之前,还有一事需要提前处理。”
杨广宗道:“好,对了,举议会也快到了吧。”
穆采年道:“举议会只是个形式,待那日,仍旧是由我们出面,以教言的事宜为主。”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交耳窃声。
“举议会?就是商议颜家公子颜沉能否继任新宗主之位那件事吧。”
“没错没错,由颜老宗主闭关前选定的几位客卿做表态,完全是遵照同意继任的客卿人数决定。”
“颜公子是否继任新宗主,难道就全靠客卿表态?颜老宗主可就这一个儿子了啊。”
“这可是颜晚迎闭关前最终决定的,不会有错。”
“真不愧是颜老宗主,就一个儿子了还要考验考验?了不起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我是他儿子,心里肯定不乐意。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了,还搞什么……什么继任考验、什么客卿举议会,不是平白招人笑话嘛。”
“有乐子看就是了,管那么多作甚。”
这时穆采年已退出堂外,只对着杨广宗留了一句,“明日正室见。”
堂下众人见穆采年已经走远,嗓子放开,大声交谈起来。
“颜老宗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哈哈。谁知道怎么想的,要说他们是亲生父子,我可不信。”
登时嬉笑喊叫声十分激烈,顷刻间似乎忘了杨广宗还在堂内。
杨广宗扭头怒目,紧紧攥了拳头,一准点人讥讽发难,果然,咬牙切齿道:“你们都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在这一众修士里,你们就是垫底的!可瞧瞧现在,你们竟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简直跟那有皮无仪的老鼠并无两样!‘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说的就是你们!晏歌!”
晏歌应道:“在。”
老头瞥了一眼晏歌身旁的两人,冷言道:“‘当月收录的影障也还差得远,你们打算怎么补上来?做事要掌握万全之策,单凭着余下这屈指可数的几日,莫不是心存侥幸,想草草了事!”
不等晏歌回答,便掷了书卷,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了影术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一番问话,纯粹就是心里憋闷,找人撒气罢了。
晏歌也早料到他的反应,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见他走后,疑道:“他来已经快两年了吧?一年又一年,怒大伤肝啊,怪不得面色如此晦暗,肝坏了。”
柳槐序盯着木案,喃喃道:“不会太久,颜老宗主就要出关了。”
贺璟宁望向窗外,轻声道:“嗯,再往后便是颜沉继任集议的日子。此事一了,杨学官也能官复原职,升回客卿了。从客卿到学官,这落差也确实有点大,我猜这些年他也心有不甘吧。”
贺璟宁向一侧的墙边靠着,双目轻阖,轻声道:“到时候,凤歌城也能安宁一些。”
晏歌懒洋洋地望向窗外,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酒葫,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酒。
柳槐序忽佝偻半身,双手捂着腹部,脸上一副苦兮兮又带着几分好笑的神情,调侃道:“晏歌,瞧你这喝得有滋有味的,我这肚子里本来还不空呢,可瞅见你,竟也跟着觉着饿了。”
待杨广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众人一阵欢呼,下堂!
有一门生长哮一声:“法器!把法器放在托盘上再走!”
说罢把一个个少年身躯堵了回来,众人把风铎落在木盘之上,风铎被叠得东歪西斜,这样人挤人来,登时一阵摇晃。这名门生在其中双手乱舞,十分狼狈,后来终于经不住,俯下身来抱住了托盘。
晏歌道:“走,我也饿了,今天去吃竹筒饭去。”
接近午时的阳光略有热烈,但正值初春,此刻阳光的暖意照在人身上刚好。
一行三人走在九道凤歌城第二条大道上,晏歌向前纵身,稳稳迈出几步,回身望着贺璟宁,疑道:“璟宁,你的风铎似乎从不拿给筑器师,法器的灵力难道不会消散?影灵不会失控吗?”
三人离堂后贺璟宁脑海中就一直浮现着那个黑衣少年,本以为那少年是个泛泛之辈,便想出手相助,可没想到他术法了得,狠厉迅猛,适才也并无交流,若得幸相识,得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贺璟宁想起堂中之事,侧身朝着柳槐序微笑着道:“哎呦呦,说的也对,是该拿给筑器师加筑一次,不然刚刚也不会动不了手了。”笑着说完,提足便跑,反应之时已出数米远。
柳槐序一扬胳膊,大声笑道:“好啊你,还敢提刚刚的事。提了就别跑啊,还跑得这么快,看我不抓住你!”边笑边快步追去。
晏歌站定,看着前方奔跑的两人,微敛双眸调侃道:“这两人的年纪,加起来应该也尚不满十五岁吧?不,十岁。”砸了砸嘴,跟了上去。
残雪凝光,初春的温度总归有些冷。
三人衣袂飞扬,跑起来时,脸庞便被风吹得发红,他们就这样仿佛不会累似的边笑边跑了很久。脸庞和耳朵早就被风吹的疼了,也浑不在意。
此时贺璟宁、柳槐序、晏歌三人已然来到卖竹筒饭的小摊前。
竹香扑鼻,只见摊前一排排竹筒冒着热气,摊主正弯腰挨个将竹筒反转,随后取来刀,用刀背刮去烧黑的竹筒外皮,接着又反复轻轻敲打竹筒。
柳槐序道:“摊主,我来个香菇的竹筒饭。你们吃哪个口味?”
晏歌道:“摊主,我来个肉香的。”
贺璟宁忙道:“我也要一样的,肉香的。”
摊主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将三支开好口的竹筒饭递上前。
三人付了钱,边吃竹筒饭,边离摊而去。
晏歌道:“我们去布衣店看看吧,再过些日子,天热起来就该换新衣服了。”
二人虽没有回答,却十分默契地吃着竹筒饭朝同一个方向,走进布衣店。
刚至店门口,听闻不远处有奏笛之声,极为悦耳。细细听来,似乎不止有一个乐器的声响,仿若琴瑟和鸣。
贺璟宁心想,今日这一趟,当真来值了。
最初形成的影障极为凶险,不仅会肆意杀人,还极易被声音、肉食吸引,曾有连续数年,烟火鞭炮之声销声匿迹,洪钟鸣响亦是绝迹尘世。
然而曲调有情,正因影障对声音极度敏感,在影障初始肆虐的几年间,乐器声响更是一度成为了禁制。所幸在影障减少后的几年里,这一禁制得以解除。
禁制解除之后,在平日里偶尔也能听见些丝竹之声,但那也只是奏乐坊在白天演奏的几首寥寥短曲,到了夜晚,奏乐仍是禁制一般的存在。
此刻奏的这首曲婉转低回,如泣如诉,虽说听起来让人觉着凄切悲凉了些,但贺璟宁却觉得能够听到就是万分有幸了。
布衣店内,柳槐序和晏歌去看了成衣,不消片刻就选定了布匹。贺璟宁从店门口张罗铺开的成衣一路看到店内深处,竟未觅得一件心仪的衣裳。不过这家铺子的中衣布料不错,柔软亲肤,除了普遍白色中衣,还有一些暗色,于是打算在这家买几件黑色中衣,待柳槐序、晏歌量衣结束,再一齐去别家衣店选选。
店内人手张罗着顾客量衣、裁剪的事宜,贺璟宁置身其中正四下随意望去,见店外有一熟悉身影,是午前在影术堂释放影灵的黑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