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行》一叶之循

11、我不能输

　　那段舞只是一个转场过渡，乐声复又重响，女孩们流畅地退下。

　　几个男生背过身脱掉了外套，再转过来时眼神气场都不同了，在前奏中一下一下踏着脚，歌词唱响，灯光亮起，他们像蛰伏在丛后的猛兽，霎时一击而出，点燃全场。

　　这是一个人气很高的男团的舞曲，前排有人连手幅和应援棒都举起来了，高喊着自家偶像的名字。

　　徐行听不太清是什么，也不关注，她全身心投入在那个身影上。那些听到歌的粉丝在疯，她内心则在为跳这首歌的人疯狂。

　　跳到副歌处，迷妹们跟着大声唱起来，徐行看见舞台中央的那个人好像为她们过度的热情笑了一下，她也忍不住跟着痴笑。

　　一个人来，也是好事。没有人看到一向理智自恃的徐行，也会有如此春心萌动的模样。

　　接着那群粉丝又放了大招，商量好了一样齐声喊出应援词，是组合每个人的名字加上团名和歌曲名。

　　还极富节奏感，间歇着在每一句词后的空隙处发出，听起来和谐流畅，组织性非常强，简直训练有素。

　　粉丝之外的路人们都惊呆了：“好强……我这是在打歌现场吗？”

　　“你还别说，有个长得好帅啊，我是粉丝我都要爬墙了。”

　　“是不是现在左边那个？我也觉得他很帅！跳得也比别人好！”

　　“我们学校竟然有这种程度的帅哥我现在才知道，真是我的失败！”

　　徐行听到别人对他的夸奖，有种羞涩的不可告人的小骄傲，看吧，这帅哥我早就知道了！

　　可又夹着些微隐秘的酸涩，像橱窗里她中意许久还没有买回家的漂亮洋娃娃，忽然被很多人驻足观赏，品评称道。

　　而现在她还不知道，最终谁能得到他。

　　这支舞的表演全程没有离过台下的欢呼支持，停下的时候，台上人微微喘着气，目光掠过全场。

　　一阵掌声中，舞台灯光暗了下来。

　　众人都以为这个节目结束了，等着主持人再次报幕，或听歌或赏舞继续欢快，却见几秒后，在全场的黑暗中忽有一束光亮了，打在一人的身上。

　　他身后的大屏幕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汇聚成一道银河。

　　徐行见这场景，兀自心悸着，看他换了件衣服，独自站在光里，隐隐有某种预感。

　　音乐响起的瞬间验证了她的预感是准确的，徐行在第一个音节跑出来时就叫出了声，前头的人都被她吓到，她趁机走上前几步，激动地望着舞台上的那个人，那束光。

　　是《You'll Always Be Mine》，她第一次遇见他时他跳的那支舞，她最喜欢的她偶像的一首歌。

　　“You'll always be mine…”Elven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这次徐行不是围观路人，这里的千百道喊声中有她的一份，那一张张洋溢着兴奋的面孔有一个是她。

　　这首歌是最具代表性的青春活力Elven风格，表达少年人纯粹而热烈的爱恋，是坚定的喜欢，自信的占有，是大男孩幼稚又真诚的宣示“你只能是我的”。

　　编舞中有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台上人伸出手后，观众自发齐声喊出下一句：“BOOM！You'll always be mine! ”

　　他听得笑了，紧跟着手捂住心口假装被击中，那一刻好多女孩晃了眼，也忍不住捂心口：“他捂什么啊，明明是我受不了了才对！”

　　天此时已经很黑了，夜空中繁星闪闪。可即使是最亮的那一颗，也不敌他的光芒。

　　徐行听说，看向喜欢的人时，眼睛是会发亮的，今夜最亮的星星，在她眼中吧。

　　这支舞太长了，他再跳一会儿，徐行现在十万分的想走近他的勇气就要消散了；可是这支舞又太短，她好像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谢幕时前面跳过的几组队员都涌上台，他带着大家向台下鞠躬，而后退场。

　　这个地方是室外露天的，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们准备待机，所以表演完除非要另换装扮有下一场，一般都直接到舞台下预留的嘉宾处充当观众了。

　　徐行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见他并没有回到台下，而是往商场内走去。

　　她本来还犹豫着不敢去打扰，远远看到附近好像有几个女生追着他过去了，心中警铃大作，顾不上许多，立刻拔腿要穿过人潮往他的方向去。

　　这会儿是暂时休息，大家都站累了，四散开来要找地方坐会儿，一时间嘈杂混乱，人挤着人。

　　等徐行从这阵人海里挣脱开来时，早就看不见那道她追逐的身影。

　　她焦心地四处张望着，只嫌这里的灯光不够亮，害得她一时不察就找不到他了。

　　她找不到他了。

　　夜风吹得徐行眼眶有点涩，她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沮丧地转过身，算了——

　　顶上串联成河的星星灯忽然亮起，背后的舞台有乐队毫无预兆地开始奏响乐声，激扬开唱。但并不让人觉得突兀，而有乍见之下的惊喜。

　　徐行看见她寻觅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歪着头朝她示意。

　　他大概只是看到了算是认识的人，礼貌打下招呼，徐行却如沙漠中的旅客，终于得见渴望已久的绿洲。

　　沈渝钧见她朝自己走来，停下了步伐。

　　舞台的表演将其余观众都吸引了去，这里只有震天响的音乐为衬，遮掩着两个各自心怀不轨的人。

　　徐行在他面前站定，大脑待机了一秒，还没整理好措辞，就听见他清淡的嗓音，叫她的名字：“徐行？”

　　徐行震惊地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脸先红了，话也说不利索：“你…你认识我？”

　　沈渝钧轻笑：“我们一起上过课。”

　　他一笑，徐行脸更红，“你刚刚的舞跳得好好。”

　　他甚至笑出声了，“谢谢。”

　　“那，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徐行觉得他的反应还算热切，先挑了个最不好拒绝的问题。

　　沈渝钧还没看过她这个样子，觉得很有趣，印象中，她一直是落落大方自信明媚的，这句话更验证了他之前的想法。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而且，她好像不只是想问个名字。

　　沈渝钧想了想，替她说了：“要不要再加个微信？”

　　这哪里是热切，简直就是主动送上门了！徐行此时此刻掉进他的陷阱，丝毫没有察觉任何不对，看着送到眼前的他的联系方式，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是她肖想了小半年的男人。长得帅，会跳舞，温柔体贴照顾人，礼貌热切还主动。

　　徐行心里的粉红泡泡快要冒到嘴角了，直至拿起手机要扫描时才感觉二维码中间的小头像有点眼熟。

　　但网速显然比她的反应要快，她的屏幕还停留在两人中间，上面白底黑字的备注清晰可见：

　　傻子三号。

　　简简单单四个字，如同当头一棒。

　　徐行懵了。

　　沈渝钧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行啊。”

　　他之前看到她的朋友圈，知道她今天会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快又删了，但他还是下意识觉得今天会在这里见到她。上场前，他一直在人海中巡视着。

　　终于看到了她，笑容可掬地在跟一个男生搭话。

　　那边有人喊他过去做最后准备，他应声跟着去了。

　　舞台上，他专注着表演，如往常一样享受着聚光灯与欢呼尖叫。一场精心排练的节目结束，走下台时，他内心晃过的想法是，她在看吗？是不是有人陪着她看。

　　他随意地往僻静处走，某一刻侧过脸，忽然又见她在夜色中无措的样子，像是在找人。

　　他走近了点，灯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她回过头，终于看见了他。

　　沈渝钧见过不少亮晶晶看着他的眼睛，但都不及她那一瞬迸发出的心动与喜悦。他的感觉其实很敏锐，或者是她太早露出了马脚，从颤抖的声线，和羞红的脸。

　　根本没什么好笑的，可是他控制不住在她面前开怀。

　　她竟然喜欢我。

　　好巧。

　　不过，我的心思，当然不能现在就被她知道。

　　“你……”徐行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地缝中拉出来收拾残局，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话可说。

　　离开这个世界算了。

　　他叫沈渝钧。

　　他竟然是沈渝钧？

　　是让她觉得油腻厌烦，毫不客气地放话“我很忙我不想跟你交朋友”的那陌生网友。

　　怎么会这样。

　　他们在大街上乱喊乱叫竟然真的能给她物色到这种程度的帅哥？这么巧还是她之前就看上了的那个。

　　帅哥竟然有闲心真的应邀主动加她微信，而她竟然连多跟人聊两句“今天吃什么”这么温馨日常的话题都不肯。

　　命运弄人。

　　徐某啊徐某，这纯纯老天喂饭到你嘴边了，你自己亲手把饭碗砸了啊！

　　这还能怪谁。怪不了谁。

　　她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行什么行，她这把，看来是真的要不行了。

　　“民舞沈渝钧。”沈渝钧嘴角噙笑，还朝她伸手，再次自我介绍。

　　徐行一腔震惊、尴尬、少女心碎的委屈和被命运戏耍的怒火涌上来，一时间形象也顾不上了，愤愤指责他：“你找代课！”

　　她之所以看到他出现在思修那个班，却还是根本没想过将他跟“民舞沈渝钧”这个人联系起来，完全是因为他第一节课没去，还让别人认领了这个名字。

　　徐行哪里想得到？

　　都怪他！

　　“那天有事。”沈渝钧稍低下头离她近一些，真诚地要求，“你应该不会告发我的吧？”

　　他这张脸真的是按照她梦里的痴心妄想长的。徐行暂时还顶不住这种攻势，一边悄悄吐槽他犯规，一边强迫自己移开眼。

　　她偏转过头，恰好让沈渝钧注意到她连耳朵都红红的，更玩心大起，又往前伸了伸手：“不跟我重新认识一下吗？”

　　面前这只手之前还帮她接过水，看着干净有力，跟他的脸一样，是赏心悦目的。有便宜不占，王八——她当然不是。

　　但她是：“傻子徐行。”

　　认命了。

　　她握了上去，跟他的手轻轻一贴。温热的，掌心不似看起来那么滑嫩，指根下似乎有茧。

　　手上有茧的男人。

　　更性感了。

　　徐行立即收回手。

　　沈渝钧竟然没有反驳她的自嘲，还顺着说：“嗯，是挺傻的。”

　　徐行现在算是信了他是那个问她吃饭了吗吃的啥的人。怎么这样啊！没见她脚趾都要扣烂了吗，还说。

　　谁来救救她。

　　内心偷偷崩溃了一百个回合，徐行才·做好心理准备再次看向他。

　　刚想问他一会儿还有没有表演，他就先开口道：“我要回去候场了。”

　　“嗯嗯！”她点头。

　　尽管有点舍不得这片刻独处的氛围，但徐行心底的别扭还没整平，不能像他一样仿佛无事发生，她现在就想立刻从他面前消失。

　　沈渝钧又笑。

　　他那样轻浅含蓄，像是抑制不住从内心强跑出来的笑意，惹人心颤，叫人痒痒。

　　在徐行印象里，他一直都像月亮，高高悬挂在夜幕中，自顾自散发着他的光芒。看似柔和，人人得见，实际上难以亲手触及。

　　他周身笼着一层薄薄的冰，衬得整个人都是清冷的。

　　这一笑，是春夜沁凉的风融化了冰。

　　他跟她远远望着的他似乎不一样。不过这种不同，是让人欢喜的。

　　沈渝钧转身要走，脚步刚迈出去，徐行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他又折返，看着她，欲言又止。

　　徐行立即又绷直了身体，像小学生罚站。

　　半晌等不到他开口，忍不住催促道：“你说呀。”

　　“回去记得改备注。”

　　他一提，徐行那些“莫挨老子”“有多远滚多远”的虎狼之词又浮现在她脑海。

　　自己造的孽，被拉出来反复鞭尸也是应该的。

　　但你再说，我是真的要自尽了。

　　她满脸幽怨地瞪着他，水眸中仿佛含着一整个春天的晨露。

　　沈渝钧从她神色中准确读出她的意思，终于适可而止，握拳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放过她离开了。

　　虽说不想再在他面前承受尴尬的毒打，可有他的节目，徐行还是很诚实地留下来看了。他还是跳得很好，只要舞台上有他的出现，必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不过这回，羞耻心占据上风，徐行没有再为他大声欢呼。她只是默默地欣赏，同时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

　　以后无论是真实社交还是线上闲聊，一定要与人为善，秉承“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宗旨，绝不自断后路，绝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伤了，太痛了，还能怎么收拾残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