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寻迹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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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架子被堆满了书画卷轴、珍宝摆件，角落里还放了两个大箱子，也是塞得满满当当，敞着盖子，甚是随意。
当他们几人走了进去，便扬起了一阵灰，眼尖如檀不破甚至看到箱子靠着的墙角一朵坚韧不拔的不明菌菇生机勃勃的样子。
檀不破毫不犹豫地将摇摇欲坠的衣袖给撕了下来，紧紧地裹在了脸上，感慨道，“妖气与这里相比都称得上沁人心脾了。就这种保存环境，也不怪那画怨气那么重了。我要是那画，我比她更疯。”
华无恙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这还有一半的衣袖，大人若不嫌弃的话……”檀不破展臂挡住了华无恙的视线，强行展示了被云销刺划拉得勉强停留在衣服上的袖子。
华无恙似是看穿了檀不破的想法，并没有回答，伸手按下眼前碍眼的手臂，径直向前走去，站在其中一个架子前。也不嫌脏，两指一捏，从架子上捏起一颗灰扑扑的圆形石头。
“这位……你叫什么来着？”
华无恙转过身来看着檀不破。
“檀不破。”檀不破含糊其词地说道，不过这并不影响耳聪目明的华无恙听清楚。
“檀先生见多识广，对我使用的法宝称得上是如数家珍，可知这是什么？”华无恙问。
檀不破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先生’惊到，眉心忍不住跳了跳。随即摆出了商业假笑，回道，“一块破石头罢了，不值钱。”
“是吗？檀先生果然慧眼如炬。”华无恙又笑了。
檀不破知道她是不信自己的说辞的，因为下一刻华无恙便将石头塞进了自己的腰封之中。
檀不破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也走到架子前开始翻找那副成了精的画作。
只是，那块石头出现在这里，真是‘缘分’。可惜了，遇到华无恙。
翻找画作的不止要寻妖的两人，还有急得跳脚的龙老爷。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哎呦，唉呀，西坡先生的封笔之作，五百两，白莲居士的下高台赋，七百两，还有这个，这可是我用千两买的，张大万的画猫图……全烂了，全烂了呀。”
龙老爷欲哭无泪，差点又要昏过去，被龙大富给扶住了，也不在乎巽位掌位人还在这儿了，大呼，“阿福，阿福！”
管家福叔一听主家呼喊，立时出现在了库房门口，疾走两步搀扶住了龙老爷另一边身体。
“老爷，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这库房都变澡堂了，我的藏品全泡汤了。”龙老爷说完又哀嚎起来，听这架势应该是真的心疼。
福叔看周围的情形也讶然极了，开口解释，“老爷，库房每旬都令人修缮屋顶窗门，就是为了防潮。且岁末按例换藏品的时候才检查过，这三间库房都是我亲自查看的，当时这里还是干燥洁净的。这……”
福叔迟疑地看向另一边的龙大富，“少爷，是不是您又来，来，看过，忘了关门？”
“福叔，我什么时候来过了！”龙大富心虚地反驳。
“就算门窗大开，这里也没法潮湿成这个样子。而且西南这块春日非多雨季，也不同江南地区的梅雨季，三四个月的时间，不至于让本身干爽的房间变成这样。”
檀不破坏笑着向龙大富抬了一下下巴，“倒是挺像你心上人说的那个井底。”
龙大富一下就焉了，嗫喏着，“那，她真就在这儿。”
“在，我找到她了。”
华无恙就站在刚才找到圆形石头的那个架子前，手上拉开了一幅画卷正在细细查看。
龙老爷刚缓过神来，就见以华无恙为中心散落许多幅被打开的书画卷轴，被随意抛弃地上。
“诶，大人，我的画，我的钱……”
“您放宽心，都是假的。”
檀不破刚才溜达来溜达去，已将打开的书画卷轴看了个遍，发现居然一幅真迹也没有，相当遗憾。
看见龙老爷又是一副要蹶过去的样子，檀不破立马补充道，“不过您放心，在下除了捉妖，修复书画也是拿手的。看您这么喜爱这些书画，我可以少收点钱。”
“你先过来看看这画，这上面有些许残留的妖气。”华无恙道。
“既然二位大人要开始除妖了，我们就先出去了，可不敢干扰大人办事。”龙老爷还是阅历丰富，扶着福叔拉着儿子就往外走，片刻不敢停留。
“等下！”檀不破凑近画卷闻了闻，嬉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龙老爷咽了咽口水。
“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收的？谁给你们的？”檀不破问道。
“这哪还记得起来。”龙大富为难地看着他爹，就见他爹想了想就回忆了起来，“半年前，从一个外地来的商人那收来的，当时说这是逸君的孤品，不仅画作上乘，而且升值空间可观。”
“你知道这个叫逸君的画家？”檀不破问。
“不曾听闻。我就是听着孤品……”龙老爷十分诚实。
“那你说的外地来的商人，长相如何，有说是从哪儿来的吗？”檀不破继续问道。
“没说，但是听口音像是洛南的。人嘛，憨憨厚厚的男人，中等身材，长相平平，没什么特点。”龙老爷苦着一张脸问道，“大人，还有问题吗，我等可否离开了？”
“最后一个问题。柜子上这个石头哪里来的？”华无恙抬起头来，看向了龙老爷。
“石头？”龙老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刚才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书画的惨状吸引过去了，压根没注意到什么石头。
“这个。”华无恙从腰封中再度拿出圆形石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的原因，檀不破发现石头比方才多了些光泽度。
“小人知道。”福叔清了清嗓子回道，“这是岁末少爷拿回来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红艳艳的，跟个宝石一般。当时忙于置换藏品，也没顾得上把这宝石放起来，就搁在了架子上。结果快要锁库的时候，发现它成这样。我起初以为是有小厮偷拿，还敲打了一番。结果真没人拿，我就当少爷又被人骗了，也就没再管这事。”
“我，我买的？”龙大富一脸迷茫。
“对，您还跟我说是跟人打赌赢来的。”福叔已经习惯龙大富的忘性，提醒道。
“道长，道长，我想起来了，那人也是洛南口音。”龙大富突然脑子一灵光，看了龙老爷一眼，又变得迟疑，“跟我打赌那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过我好像怎么都想不起他的脸，就记得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道长，比你还好看点。”
“……”檀不破。
“没问题了，你们走吧。”华无恙一挥手，龙老爷三人像是得到赦免，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不就是不好看，别伤心。”华无恙凉凉地劝解道。
“我……算了。这画上的妖气并没有很重，她是离开了？”檀不破看着画卷，画中的女人身姿窈窕，着华衣拈花指，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唱戏。不过，那脸就如他们在鬼宅看到一样，已经全然地洇开，看不清五官。
“此前你的蠢客户说过，她会入梦。”华无恙不懂画，但是知妖。
“你的意思是，她的妖气是靠入梦来维持的？”檀不破说完觉得这不符合能量守恒，谁家妖是通过入人的梦来吸收妖气的，再者说人又不会产生妖气。
檀不破看向华无恙，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无语的脸。
“知识广博的檀先生，不如让我来猜一猜。那画本就有怨气，吸收了宝石的法力，宝石变成了普通石头的样子，画则成了蛊惑人的妖。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合理，不愧是掌位人大人。”檀不破舔了舔唇，有点心虚。
“那看来檀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呢。”华无恙看了看指间的圆形石头，收了回去。
檀不破不想跟她继续讨论圆形石头，转身带着画轴来到箱子边，将画铺在了箱盖上。半跪着打开身后的行囊，拿出了从暗室带出来的砚台。
“你这是要……？”华无恙站到了檀不破身后。
“等着这画慢慢吸收法力不知需要多久，还有一种方法能让画妖马上出来。”檀不破小心翼翼地从行囊中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地打开，是一支小楷，笔端已经分了叉，笔杆也有裂开的痕迹。
“你可以修复这画。”华无恙没想到檀不破刚才不是在开玩笑，是在认真兜售业务。“直接烧毁不是更快。”
“大人不觉得两个洛南人，来到这西南小镇，又是卖画又是赌石，太巧了些吗？”檀不破掏出一柄银白简朴的匕首，笑着问道。
“西南，是个好地方。”华无恙道。
“大人也会说笑了。在下比较弱，等会画妖出来可就靠大人你了。”檀不破说着用匕首划开了左手手掌，鲜红的血液蜿蜒地顺着掌纹滴落，流入砚台之中，与干涸的墨汁融为一体。
华无恙看着檀不破一手供墨，一手提笔落画，笔若游龙，仿佛这画原本就是他画的一样。
……
夜幕降临，春天的夜晚还没有什么虫鸣声，静得很。
库房里已经点起了蜡烛，幽幽的烛光照着临时的画台。
檀不破已经半跪着作画，画了将近三个时辰，因为一直以血供墨，唇色已是苍白，如玉的面庞仿佛雪山上千年不化的雪，仔细看去，眼神也有些许涣散。
华无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檀不破的身后，看着他作画。
终于，檀不破勾勒下最后一笔，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好了。”
画中人，眉目含情，赛春色。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寻迹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