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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紫锦木台 ...

  •   蒋玉竺撅着屁股,从木台左侧一寸一寸地盯过去,又从右侧一寸一寸地盯回来。眉头皱地能夹住他的烟枪。一旁的尚宗明也像没头苍蝇般,绕着木台左转一圈,右转一圈。
      “就是张木头做得供台,没异常啊?”蒋玉竺说着,又用力在木台上拍了几下。
      “你轻点,要是那宫人说错,你再把供奉先祖的台子打断了,咱们护殿司更成罪人了。”
      蒋玉竺撇了撇嘴,从木台上收回自己的铁手。尚宗明无奈地看向顾景晟,“大人,这木台破是破不得,这样看又什么问题都没有,怎么查啊?”
      “要我说,咱仨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台子给他拆了,要是没问题再装回来便是。”
      “我说老蒋,亏你也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你看看这木台的工艺,是靠咱几个能轻易复原的吗?”
      “我搬救兵啊,咱老蒋别的本事没有,那宫里人脉还是不少的,咱们不行,他单契总行吧。”
      似乎有道理,尚宗明被蒋玉竺志在必得的气势说服,思忖片刻后点点头。
      “大人,不然试试?”
      “试什么,你俩仔细看看,这紫锦木台上的榫卯和宫里其他制式不一样,若是单契都装不上,罪加一等不说,岂不是还要连累了木金司的人。”
      “我看着没啥区别啊?”老蒋又翘起了腚,撅在那打量。
      “姚师傅说,他是手放在木台上后,感觉这木台里有东西。而在这之前,他没有察觉。说明藏在木台里的东西,动作不大,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我没感觉到啊?”老蒋的手又朝木台拍了几下,只是这次用力明显轻了些。
      “一张一合,什么东西会一张一合?”
      “是这东西会呼吸?”尚宗明脸上闪过一丝惧色。
      “呼吸?”顾景晟重复着尚宗明的话,“空气颤动,不一定是呼吸,或许是机关,机关开启震荡空气,让人产生木台一张一合的触感。”
      “又是机关?绕来绕去,不还是得拆开这台子。”
      “姚师傅来的那日,台子产生异动,之后便是奉先祭典那晚,说明这木台里的机关,会在某种特定机制下启动,让我想想,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
      “祭典那晚,奉先殿一定是没人的。”蒋玉竺斩钉截铁,“我守在外面看了一夜,里面的蜡烛能把半个宫苑照的锃光瓦亮,压根不可能有人藏得进去。”
      “蜡烛,会是光照吗?”尚宗明试探地说出一个猜想。
      “我是想不出什么关联,就知道那天晚上蜡烛照得我晃眼,不过倒是暖和,奉先殿那晚像个大暖炉,我穿单衣在别的宫苑不行,但在奉先殿前一点儿都不觉得夜风凉人。”
      “暖和?”顾景晟和尚宗明对视一眼。
      “对啊,成宿的大金烛燃着,这里面热的跟花房似的。”
      “老姚补胶的时候,是把手摁在木台上。老姚说过,为了让胶水顺滑,他们在补胶的时候都会先用暖炉对金胶做保温,就连双手也要暖过后才能接触金胶。”
      “温度,大人,是温度!”
      顾景晟点点头,这是目前来看最可信的猜测。
      “我这就去找些蜡烛和暖炉来。”

      奉先殿的温度逐渐升高,蒋玉竺热的烦躁,远远地靠在门框上。
      “老蒋,这温度和你那晚感受到的比,怎么样?”
      “差不多了,再高就不是花房是伙房了。”
      虽听老蒋这样说,但尚宗明手下的蒲扇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给脚下的炭炉煽风点火。之所以是炭炉,是因为一来护殿司寻不到暖炉,便只能搬来个炭炉顶上,二来白日燃烛,太过招摇,顾景晟不让惊动其他宫司,反正是测试温度,炭炉用起来反而更加顺手。”
      “我说尚宗明,差不多得了,温度再高别机关没测出来,咱仨先得了热病。”
      老蒋的不耐烦事出有因,测了快有一个时辰,三人额前都冒了汗,但这木台别说有机关启动,就是连老姚说的一张一合的细微动静,都不曾有。这也难怪蒋玉竺泄气。
      “难道又猜错了?”
      顾景晟也热得难受,叫停尚宗明后,推开了门窗,这殿内方才舒适了些。此刻这蟠龙云纹的紫锦木台正在日光下,发出迷雾般的紫红色光泽,甚是稀罕,但三人都没有心思赏玩。看着正午明晃晃地日头,顾景晟突然想到老姚提到,那日阴天,天光晦暗,所以他才更觉得是邪祟出没,乱了心神。
      阴天,老姚发觉木台异样的是在一个阴天,而奉先殿又是在祭典当晚出的事情。该不会这木台里的机关,需用高温激活,但又害怕日光?
      这样的机关真的存在吗?顾景晟对自己的猜测都有些怀疑。但眼下,似乎唯有一试,才能博一个柳暗花明。
      “等太阳下山,我们再试一次。”
      “和时辰无关吧,宫人补胶都是在日落前。”尚宗明提醒着顾景晟。
      “我怀疑和日光有关,这样的机关我也从未见过,只是个猜测,所以要再试一试。”
      “好。”

      直等到月色挂枝,顾景晟才让尚宗明烧起炭炉,为了更接近奉先殿当晚的情形,还又托关系要来些珍贵的金烛,一并燃了起来。片刻后,奉先殿温度上升,烛光摇曳下,等待着谜面揭晓。
      被摆在殿内正中的紫锦木台,尚无异样。顾景晟让尚宗明和蒋玉竺撤远些,自己走近后将手轻轻扶在木台两侧,细细感受着指尖下可能细若游丝的变化。他知道木金司宫人们的手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妙手,像老姚这样做精细活的,更是触感敏锐的异于常人,所以此刻自己必须屏气凝神,稍有察觉便要立刻做出反应,以免错失机会,更怕伤及他人。
      殿外守着的是护殿司的精锐,因为不知道这机窍凶险,顾景晟都让他们留在了外面,只准了尚宗明和蒋玉竺跟了进来。
      夜色在摇摆的烛光间一点点的沁出浓墨,夜更深了。

      突然,顾景晟的指尖传来异样。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老姚口中,木台里像有什么东西似的,一张一合的感觉。只是今日这动静,一定比老姚那日明显的多。因为离着木台不远的蒋玉竺,很快便也察觉。
      “大人,听到了吗?木台里有东西在叫。”
      “这不是叫,像是什么虫子在振翅,你们躲远些。”说着,顾景晟示意尚宗明,将一块涂满金胶的木牌放在台上。而后,自己也向后撤了一步。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但又恰到好处的是无法让殿外之人察觉的动静。片刻后,木台沿侧的云纹凸起处,升起袅袅黑烟,径直扑向台中的金胶。待看明黑烟为何物时,殿内三人都头皮一麻。
      哪里是烟雾,分明是小到肉眼难辨的飞虫。密密麻麻,又层层叠叠地落在金胶上。左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后,金胶便消失不见。黑烟便四散开来。因虫身太过微小,四散开来的虫子很快便在偌大的奉先殿内,寻不到踪迹。
      这一次,连一向称自己什么没见过的老蒋,都不再开口说话。只讷讷的看向身边两人。
      “我们的对手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啊?”刚刚尚宗明伸手朝空中抓了一把,此刻正摊平掌心,看着上面的几只虫尸。顾景晟看到后,从腰间掏出一个证物袋,丢给了他。
      “这么多虫子,我们要都抓回来吗?”老蒋哆嗦地问道。
      “不必,我们再等等,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虫子惧怕日光,待天亮时,它们兴许就又会飞进木台。”顾景晟俯身靠近木台,那虫子正是从木台岩侧一个个凸起的,刻有云纹的圆形装饰中飞出。飞出的洞口恰好都落在云纹的刻印中,就算贴近看也几乎没有任何痕迹。
      而蒋玉竺已经开始在奉先殿四下转悠了起来,不时用佩剑拍打垂下的纱幔,寻找着虫子的藏身之处。
      “这到底是什么虫子,真是邪门。刚才还那么多,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虫子个头极小,若不是成群出现,肉眼难辨,你别费功夫了。”
      “还有金胶吗,不然再引它们汇聚一起,我再抓几只。”
      顾景晟想了想,摇摇头。
      “有你刚才抓到的那几只足够了,这玩意儿也不清楚毒性,谨慎些。”
      尚宗明点点头,看向了那紫锦木台。
      “看来咱们得去趟南洋了。”
      “南洋木器厂,你们之前可曾听过?”
      “听过。”老蒋在一旁接过话茬,“那专供王室木器,送来的都是些稀罕玩意儿。之前单契和我说过。”
      “可是这几年的事儿?”顾景晟想着,在去元康前,自己似乎从没听过什么南洋之地。
      “托尚策厅大人们的福,这些年各地的好物件可没少被发现。”蒋玉竺口无遮掩,但好在此刻奉先殿也并无外人。“我也是奇怪,他们那帮人是怎么发现这些山高水远的玩意儿。”说着,蒋玉竺在紫锦木台前蹲了下来,细细打量。
      “你说这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你说他杀人吧,这半天了也就死了个女婢,难道就是为了装神弄鬼,来折磨咱哥几个?”
      “老蒋,当着大人的面,你说话有点儿分寸。”
      “我就是当着你们的面才敢说这些啊,况且我这也是在办案啊,揣测作案动机,懂不懂?”
      “倒也没错,属下也好奇,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听着两人拌嘴,顾景晟突然想起元康大漠上另外的对手——土狼,那是一群极其狡猾的畜生。常趁人不备,拖走沙场上受伤的兵士或是残尸,饱餐之后却懂得留下他们沾血的外衣和盔甲武器,之后再送回到兵营附近。起初顾景晟还不了解这畜生,看到兵营外出现顾家军的血衣,就会派人沿着血衣寻人,结果往往是有去无回。那时军营里也有血衣寻仇的传说,后来顾景晟亲自追寻血衣线索,才发现这是土狼的杰作。它们利用血衣残片,将赶来寻人的兵士引至一处非常容易破裂的盐壳地,兵士们身重,十人有九人会陷入地裂中不得脱身,此时群狼才会现身,围捕毫无回击之力的兵士。
      如今南盛王宫里的种种,恰似那大漠中的一片片血衣,正牵引着顾景晟再度走向未知的前路。
      月色渐弱,天际线泛出鱼肚白。守在奉先殿的三人再度打起精神,又盯起了紫锦木台。研究了一夜,用老蒋的话说,这木台上面的云纹,自己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
      当日光洒进奉先殿内,三人屏气凝神,环顾着殿内四周。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虫子果真如顾景晟所言,惧怕日光,原本四散在房间各角落,如尘埃般肉眼难辨的虫子再度汇聚在一起,化作几股黑烟钻入木台。不过眨几次眼的功夫,房间便毫无痕迹,干净地宛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若不是老蒋忍着恶心,伸手又抓下几只虫子,刚刚的那一切还真如大梦一场。
      “大人,要去回禀王上吗?”
      “此刻当务之急,是找到打这张木台的人。”顾景晟看向蒋玉竺,“老蒋,我带宗明去南洋木器厂,你留在宫内,守好这张木台,另外不得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大人,不多带些人马?这虫子邪性得很,怕是南洋木器厂里也不太平了。”
      “不,咱们别忘了,梨儿是怎么死的。我担心行迹暴露,又有人会被抢着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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