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难识》鹤杀

3、明亮如昼

　　世界明暗交替，太阳亲吻地平线时，秋陆容从沉睡中醒来。

　　落日熔金。

　　秋陆容怔愣地盯着窗外余晖，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温暖的光线。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过阳光了。

　　直到蓝调时刻降临，秋陆容忽而清醒。

　　黑夜要来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起身打开卧室所有的灯光，连卫生间也不放过。

　　系统看着他的动作，瞬间领会到什么，于是出声安慰：“秋秋别怕哦，不会再有惩罚了。我向你保证！”升级过后的系统马后炮觉得这惩罚也挺变态的，反复经历从光明到黑暗，只是恐惧而没有发疯，某种程度上，秋陆容的心理素质真的过硬。

　　秋陆容如临大敌的样子让系统有些愧疚，忍不住小声道歉：“对不起......”

　　秋陆容心里倒没多少波澜，他来到卧室门口，手扶上门把手说道：“只是还没适应过来罢了。”随即打开门向楼下走去。

　　是他能力不足，系统只是做到了本分，没什么好埋怨的。他再害怕，不至于是非不分。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只是适应美好新生活，对他来说简直是恩赐。

　　开放厨房里飘来鲜香。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三菜一汤，管家从厨房里拿了餐具出来，抬头瞧见下楼的秋陆容，友好地打招呼：“秋先生，您睡得好吗？刚好可以开饭了。”

　　“谢谢。”秋陆容来到座位坐下，精致的菜色勾起了他被遗忘的食欲，他安静动筷。

　　另外，好久不见。
　　这是秋陆容没有对管家说出口的话。

　　管家姓秦，是位温柔慈祥的中年人，他的妻子李婶是家庭保姆，负责秋陆容的一日三餐，现在的晚餐就是李婶做的。怎么看都是豪门耽美小说的标准配置。

　　在过去的任务中，不管秋陆容以何种精神面貌出现在封家，这两位都一如既往地细心照顾自己，是秋陆容鸡飞狗跳生活中少数的慰藉。

　　但是他有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在被黑暗包围时，他通常都是只闻其声。

　　所以他才会说好久不见。

　　“秋先生，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嗯？”秋陆容咬着筷子抬头，便看到了秦叔询问的眼神。

　　秦管家语气里的担忧更甚：“看您好像没什么胃口。”他指了指离秋陆容身前较远的菜，“这些您都没动过呢！”

　　何止是没动过啊，离得近的菜秋先生也只夹了几筷子，全程都安静地吃手里那碗端起来的米饭。

　　慢吞吞的，抬手的动作充满了试探意味，甚至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就像饿极了后突然看到满汉全席的流浪小狗，却又不相信眼前是真的。

　　害怕黄粱一梦。

　　秦叔叹了口气，愈发温柔地说道：“秋先生不用害怕，您既然和封先生结婚了，就不会亏待您的！”

　　俨然是看着秋陆容的动作脑补了一出豪门不受宠儿子在家里被欺负排挤后处处谨小慎微的戏码。

　　刚穿来就结完婚根本没回过秋家的秋陆容：“……”

　　“呃。”秋陆容尝试说服管家：“秦叔，我只是睡久了还没清醒，刚才在走神而已。”

　　“这些菜很好吃，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叔立马喜笑颜开，“秋先生记得多吃点，您太瘦了。”

　　秋陆容点头答应，秦叔见状也不打扰他了，别墅主人安静用餐。

　　秋陆容没有走神，不清醒倒是有点真的。

　　他刚才吃饭动作慢，完全是因为过去的习惯下意识展现了出来。他习惯了在黑暗中摸索，因此什么动作都显得缓慢而不确定，后期为了不被人察觉，更是贯彻就近原则，只触碰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更有安全感，更有确定性。

　　随即他又想到，虽然任务已经完成，但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线正是刚结完婚进入封家的时候。

　　他还没有傻傻地对封寒池发起恋爱攻势，封寒池看他应该跟商业客户没两样。

　　早上……封寒池勉强算得上正常的语气，似乎有了解释。

　　秋陆容心下了然。

　　七天后他就会离开，这段时间里，他要尽量避开封寒池。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实在没有接触的必要。

　　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直到秋陆容吃完饭，封寒池都没有回家。

　　向秦叔做了下表面功夫，得到封寒池最近都要加班的回复。

　　再好不过。
　　持续低迷的情绪在此刻升起了小雀跃。

　　秋陆容难得哼着歌回到了房间。

　　-

　　夜里。

　　梦中出现了上一次任务他没能成功拿到的那杯水。嗓子越来越干，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水杯半点。

　　秋陆容被渴醒了。

　　头顶白炽灯光打在他精致苍白的脸上，冷汗在身上攀爬蜿蜒，喉咙却像蠢蠢欲动的火山。异物感实在难以忍受，秋陆容只好起身，打算到楼下接杯水喝。

　　但刚走到卧室门口，猛地停住。

　　因为怕黑，今晚哪怕睡觉时，秋陆容也打开了全部的灯。

　　但是门外不一样。

　　现在是半夜，别墅空旷安静，管家入睡前会对家里进行例行检查，然后关闭公共区域的灯光。
　　只要秋陆容开门，别墅里的黑暗就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

　　尽管知道可以一边打开楼道灯光一边走，但开门那一瞬间的黑暗，还是让他生出退意。

　　系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没事秋秋！你打开手机手电筒，我说话为你壮胆！”

　　“谢谢。”秋陆容露出一丝笑意，没关系，他早晚要克服的。

　　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秋陆容深吸一口气，干脆地拉开门。

　　门外明亮如昼。

　　系统：！
　　秋陆容：？

　　两人齐齐愣住，系统反应过来先开口：“哇哇哇！为什么别墅里所有灯都打开了？！”

　　秋陆容抬脚往外走，手电筒还没来得及关。

　　他们没有走电梯，一路上，不管是楼道里的壁灯，还是楼梯两侧的地灯，全都发出明亮却柔和的光线。头顶简约大气的主灯也毫不吝啬地为别墅主人照明。

　　连客厅那盏垂落着的繁华而富贵的水晶吊灯，此刻也变成明亮的、波光粼粼的钻石海。

　　熠熠生辉。

　　确实没错，别墅里所有灯都开着。

　　为什么？
　　秋陆容也很疑惑。他甚至忍不住心惊，不可避免联想到了是不是有人察觉到了他怕黑。

　　系统也疑惑：“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呀？总不能是灵异事件吧？！”说完自己先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咦！本系统可是伟大的唯物主义产物！信不得信不得……”

　　但现在是深夜，他们的疑惑都无从考证。

　　只能等明天再问。

　　秋陆容喝完水后回到卧室，他也没关掉那些灯。一是别墅太大，关灯费时费力；二是不得不说，开着灯对他有好处。

　　第二天。

　　秋陆容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时不经意向秦叔问起。

　　“秋先生说这个啊，封先生昨日带回来好几只小猫崽儿，以后要放家里养来着。”

　　“然后又叮嘱我晚上记得把家里所有灯打开，说是小猫们现在怕黑，怕它们适应不了。”

　　“猫？”

　　封寒池那样的人怎么突然想起来养猫了？

　　“咳咳。”系统小声提醒秋陆容，“秋秋别忘了我们篡改过任务目标的基因数据哦！”

　　哦，所以被篡改基因后的封寒池变成了毛茸茸爱心人士？

　　想到这里，秋陆容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对啊。”接着秦叔朝秋陆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兴许是怕秋先生待在家里无聊，才让小猫陪先生玩儿呢！”

　　“哎，毕竟封先生最近是真的忙。”

　　秋陆容：……

　　他懒得去猜封寒池做这些的目的，虽然小猫怕黑是个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但与他无关。

　　“说起来，封寒池现在是喜欢我的吗？”

　　“根据数据反馈以及任务完成情况来看，是的呢秋秋！”

　　那更得躲着了。秋陆容兀自想。

　　封寒池喜欢他，是比他攻略封寒池更恶心的事。

　　直男没兴趣得到同性的喜欢。

　　吃完早饭，秋陆容问起了小猫的下落。

　　昨晚封寒池带着猫崽子们回来后，秦叔和下人们立马在一楼收拾出一个临时宠物房，又在大清早订购了一批宠物用品。不过身处隔音极好的卧室里的秋陆容没有听到这些动静，也没人刻意打扰他。

　　封寒池没有限制小猫们的活动空间，大有整个别墅都给他们撒欢儿的意思。但崽子们经过奔波，现在都堆在宠物房里睡觉。

　　秋陆容循着秦叔指示来到一楼角落的小房间，一开门就看到五只毛绒绒的小团子挤在柔软的宠物沙发里。小团子们看起来都是一两个月大，他只能看出毛发颜色，分辨不出是些什么品种。

　　五只，真是大户人家。

　　封寒池是否爱心过了头？

　　秋陆容看了看，一晚上的时间，该准备的东西只多不少，甚至连猫爬架都未雨绸缪上了。

　　他蹲下身，轻轻戳了戳一只小团子，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的心跟着柔软下来。

　　秋陆容长了双明媚阳光的狗狗眼，自己却喜欢猫猫。在原世界里盼望着毕业后养一只，却来到了这里当苦力；后来攻略封寒池期间不是没有想过，但任务让他心力交瘁，养猫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

　　现在自己要走了，却突然养猫了。

　　哪怕不是他的。

　　“命运无常啊……”秋陆容小声感慨。

　　感慨着，秋陆容又惯性想起了小猫主人。他一边用弯曲的食指轻轻抚摸小猫崽，一边向系统问出了自己的困惑：“系统，我离开后，封寒池会怎么样？”

　　“唔……”

　　系统尝试用人类的角度揣度宿主的问题：“现在这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所以秋秋回归自己的世界后，这个世界仍然运转，任务目标当然也会好好活着啦！”

　　“真实存在？那这么多次任务重置，封寒池不会察觉吗？”

　　秋陆容不理解，如果这个世界真实存在，他不能确保封寒池会不会保留记忆。

　　“不会啦！秋秋放心！虽然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有些复杂，但是一旦你回归后，两个世界就会回到正轨啦！”

　　“那你现在篡改了封寒池的基因，我走后，他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系统拍了拍它不存在的胸脯：“不会哟，据我所知，封寒池也是意外被选做攻略对象的，而且他没有系统和记忆！等秋秋走后，本系统会对他进行数据清除，届时你们两人都可以遗忘这段不美好的记忆了！”

　　遗忘吗……

　　秋陆容抚摸的动作不自觉放缓。

　　确实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