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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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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骤歇,树叶簌簌落了满地。
虞茉挣扎着坐起,见乌云散去,天际复又透出微光。她望向少年如释重负的神情,缓缓眨了眨眼:“不是要去捉鱼?我和你一起。”
出过热汗,虞茉正浑身难受,但人生地不熟,她哪里敢乱走。既然赵浔想捉鱼,自己可以跟去溪边,再腆着脸请他望风。
放下脸面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赵浔似乎猜到了她的本意,浓密睫毛轻轻颤动,喉结跟着滚了滚,化为单调的一个“嗯”字。他抬掌推开木门,耳廓发烫,沉默地在前方带路。
半里外有条清溪,流水潺潺,枝头积雨嘀嗒坠下,泛起一圈一圈金色涟漪。
虞茉探头打量,见岸边绿树形成天然屏障,是个好地方。她慢吞吞挪步至赵浔背后,斟酌该怎么开口,结果目光下移,落在他利落削尖枝条的手指。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她一不留神多看了几眼,赵浔动作顿住,主动开口:“我去下游,待姑娘好了再唤我。”
“你知道我要......咳咳咳。”虞茉尴尬得背过身,长发在半空滑出弧度,猝不及防撩过赵浔下颌。
轻若鸿毛,带起一阵难以忽视的痒意。
他向来沉静的眼眸漾开波纹,面色随之泛红,赶在虞茉觉察前朝反方向走去。
待少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苍翠枝叶间,虞茉发烫的双颊总算恢复往常颜色。她找了干燥空地生起篝火,先脱了衣物洗净烘烤,然后小心翼翼地踏进溪中。
水温冰凉,虞茉等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她舒展双臂,不断下沉,又不断浮出。
奔波带来的疲惫在此时消弭无踪,她欢快地游着,不时哼唱几句。
远处,赵浔轻轻摩挲玉佩,一边思索该如何处理虞茉。
大周朝民风开放,虽然不至于因为肌肤之亲而名声尽毁,但终究于女子不利。
若是查明她的身份属实,赵浔认为自己应当作出承诺。承诺她——抹去这段经历的痕迹,或者,如果江辰得知后颇有微词,他愿意出面为虞茉解除婚约,甚至按照她的期许另择良人。
十三年不曾见面的未婚夫妻,不存在男女之情……吧?
总之,他会负责到底。
思绪理清,堵在心口的愁闷也一哄而散,赵浔总算眉目舒展,静看鱼儿穿过草荇,一面无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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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物一时半会干不了,虞茉中途添了几回柴,泡在清凉的溪水里发呆。
她担心赵浔不耐烦,而且天色已经转暗,保险起见,把长发分成两股拢在胸前,试探地朝他游近。
“江公子。”
少女轻软的嗓音伴着流水叮咚声响起。
赵浔下意识回眸,见虞茉隐在水草之后,仅露出一张明媚脸庞,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神秘海妖。
他胸腔重重跳动几下,忘了回应,更忘了移开灼热的目光。
虞茉只能在夜色中瞧清大致轮廓,她见赵浔静住,还以为他没有听见,她不得不拔高音量:“江公子……我的衣服……还没有烘干。”
因为羞赧,她说得断断续续,等赵浔明白过来,反应极大地站起身。
“无妨。”他低哑着嗓音道。
虞茉狐疑地看一眼,沿原路返回。
篝火暖融融,不时荜拨作响,她一边烘烤湿发,一边发愁今晚要怎么安置。小破屋里就一张小床,没有多余的椅凳,更别提地面泥泞湿漉,连地铺都打不成。
既然两个人有婚约在身,又是逃难途中,她不介意匀出半边床铺。毕竟,保存体力远比男女大防来得重要。
虞茉拧了拧发梢,渐渐有了主意。
她穿戴妥帖,出声唤赵浔过来捉鱼。因为存了拉近距离的心思,托着脸友善地问:“江公子,我以后可以直接叫你阿辰吗?”
闻言,他手一抖,桃花眼自下而上地抬起。俊秀容颜被火光映照得温柔,眼眸天生含笑,如果忽略掉僵直的唇角,简直称得上含情脉脉。
虞茉腮畔微烫,鬼使神差地移开眼,假装捋平衣襟。
但赵浔没有沉默太久,他平静答:“姑娘可以唤我阿浔。”
“阿浔?”虞茉呆呆重复,“你的小名吗?”
问完话,她福至心灵,猜测赵浔是不想暴露身份。倒是个行事谨慎的,如果穿进宫斗剧里,保不齐能笑到大结局呢。
“好,阿浔。”
虞茉冲他笑笑,心底因盟友态度松动而感到高兴。她同样自在不少,吃完鱼肉,主动说道:“礼尚往来,一会儿换我帮你望风。”
“......不必。”
赵浔体内毒性已解,薄唇恢复血色,不再如初见时孱弱。他既坚持,虞茉也不想在野外喂虫子。
两人回了草屋,她乖巧坐下:“那你快去快回。”
语调亲昵,像极了新婚妻子与即将当值的丈夫在依依惜别。
赵浔耳根发烫,几不可察地点了头。
人一走,四周的虫鸣变得响亮。虞茉恶寒得搓了搓胳膊,目光扫过破碗烂盆,又看向墙角的蜘蛛网。
好想玩手机啊。
左右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东西,虞茉干脆起身,站在窗边赏月。
这回,她从虞府顺走了不少首饰,分量虽然轻,但做工精致。随便挑一件当掉,都能抵普通老百姓两年的花销。
余下的私房钱,临走前赏给了院里的嬷嬷和丫鬟,希望别被柳姨娘发现……
听“未婚夫”说,他放出了信号烟,只要去到附近的城镇就能和自己人碰头。作为将军之子,他应该是要杀回京城吧?
她就不跟着掺合了,只希望分开之前能多多少少适应古代生活。
“哎。”虞茉长叹一声。
短短两日的相处,不难看出少年是个守礼君子。他性格虽然有点冷淡,但长得俊俏,死一个未婚妻,应该不会影响将来的婚事。
胡思乱想着,虞茉听见屋外传来轻盈脚步,继而门扉“叩叩”响了两下,熟悉的嗓音道:“是我。”
她连忙移开门闩:“怎么这么久。”
实则赵浔仅仅离开了两刻钟。
他发梢还滴着水,只因虞茉交代了一句“快去快回”,竟不忍心让她枯等,急匆匆披着月色加快了脚程。
即便如此,赵浔无意反驳:“以后会尽快……”
话说到一半被他硬生生咽下,似乎怎么圆都不够妥当。
幸好虞茉却被没有深想,她困得眼皮直打架,揉了揉脸,直接道:“你打算怎么睡。”
赵浔显然提前考虑过,他指了指床尾:“我坐着歇息。”
“不行。”
虞茉跟着学校参加过春游,绿皮车,长途硬座,简直是酷刑。
更何况赵浔身高腿长,在草屋里不好舒展,坐一晚上,隔天怕是走不动道。
她捻了捻指腹沾染的灰尘,惋惜道:“不该把你的披风扔掉的,用来当床单多好啊。”
赵浔瞬时了然,心说难怪她呵欠连天,却杵在窗前吹风,原来是沐浴后浑身干爽,不能再忍受躺在略带腐味的木床。
他垂眸看一眼,自己这件外袍倒是宽大……
不成想虞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来,杏眼圆睁,因他的举动闪着希冀的光。
“......”
虽说赵浔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但还是硬着头皮拒绝,“这般有失体统。”
如何事急从权,都不该仅着一件中衣和妙龄女子独处。
“可是我好困。”虞茉歪了歪头,眼中水雾朦朦。她朝赵浔走近两步,目光停在他领口处,默数究竟穿了多少层。
赵浔彻底僵住,呼吸不自觉放轻,神情有些无奈。他垂眸扫一眼少女柔顺的发顶,天人交战片刻,弹指熄灭了油灯。
月华斜斜洒了进来。
虞茉醒过神,最先听见衣料摩挲的动静。她茫然眨眼,不安地伸手朝前探:“风也太大了吧,你还记得火折子在哪里吗?”
“等等。”
赵浔唇角勾起轻微弧度,笑意转瞬即逝。
他褪下外袍,生疏地铺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可以过来了。”
黑暗夺去了视野,却令其他感官变得敏锐。少年原本就低沉动听的嗓音在此时显得越发磁性,仿佛是贴着耳廓轻语。
虞茉咬了咬唇,摸索着爬上床榻,不忘留出外侧的位置,抬掌拍了拍。
“我——”
“你也睡。”她打断赵浔,语气强势,“养精蓄锐,才能早点离开这里不是吗。”
赵浔半晌无话。
二人僵持片刻,虞茉加重力度,将木板拍出“咚咚”声响。
“......”他重重闭了闭眼,僵直着躺下,半边身子悬空,竭力与虞茉拉开距离。
然而,少女的清香无孔不入,甜而不腻,像是某中夏花,霸道地占据了鼻间、脑海、心头。
赵浔顿时感慨万千。
过去十七年,他养尊处优,受过最大的磨难也只是习武和刺杀,但都不敌此刻难捱。
他能察觉虞茉同样是挣扎后才放下忸怩,原因在于婚约,她把自己当成了未婚夫婿。从名分来看,两人是亲近的。
但偏偏他不是江辰。
赵浔顺着往下想,如果和虞茉定有婚约的人是自己……
“阿浔。”少女忽而攥住他的手臂,将他从愁思中唤回神。赵浔偏过头,见虞茉面色发白,她抖着嗓道,“我、我背后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