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明不信片

35、凡界-陈天师

　　陈姑娘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是说话做事一团和气，她攻击他时，可以窥出此人功力，绝不在她之下，然而面对她的的攻击，只是回避并未反击，还不断朝她言语解释，企图消解误会，足以看出此人心思太过纯良、过善过柔。只是没想到，陈姑娘低头看了眼石像，碰上这个，竟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看来，这石像对他很重要。

　　“罢了。”陈姑娘从不夺人所好，系好袋子扔向陵明：“接好。”

　　陵明抬手接住，上涌的怒气顿时悬在半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怔呆在原处。

　　就，这么容易？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你是不是去崇山岭，我只奉劝你一句。”陈姑娘收剑：“不要小瞧了别人。”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别人说的是她？是楚家人？还是，另有其人？

　　陵明正想追问清楚，眼前忽然弥漫一层沙土，让他睁不开眼，景象逐渐消解……

　　再睁眼，就见黑夜中一双反着月影的黝黑眼睛悬在他上方。

　　陵明一瞬心悸，往后仰倒，一只手及时扶住他的背。

　　“雾川！”陵明闻到一阵熟悉的清香，下意识握住雾川的小臂，心中安定下来，冷静看向那双眼睛。

　　“你们好，我……”

　　这双眼睛的主人话未落，雾川迅捷起身，立在陵明身前，握住剑鞘、剑柄抵住那人脖子阻止他上前，厉声道：“不准上前。”
　　那人连说：“我没有恶意，是我把你们救出来的！”

　　雾川与他对峙，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放下剑。

　　陵明脑中有些混乱，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头上一轮明月高悬，田中蝉鸣蛙吟，四方一派田园宁静，正奇怪，怎么突然从白天变成晚上了？问：“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在哪里？”

　　那人先一步说：“此处是离千仞崖不远的稻田。”

　　“稻田？千仞崖？”陵明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幻境中，突然想起什么，四方寻找：“穆野呢？”

　　“陵明道长……”一声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地下传来，雾川侧头朝陵明点了下头，挡住那人的视线。

　　陵明听出这是穆野，连忙去找他了。

　　雾川问眼前的人：“你说的救出是什么意思？你是谁！”

　　那人说：“我姓陈，前些日子出去游历，是清原镇人士，竟没想到，千仞崖如今完全变得另一个样子！现在千仞崖的幻境很不同寻常，没有人可以不借助外力独自逃出来。”

　　陵明将穆野扶坐起来，喂了药丸，敏锐捕捉到他话中信息：“你是陈天师。”

　　那人讶异：“我瞧着你眼生，看着不像本地人，你，认识我？”

　　陵明笑了一声：“陈天师善名如雷贯耳，坊间无人不知。我等向来爱打听地方习俗，自然听过。”

　　陈天师越过雾川朝陵明笑：“适才听人叫你陵明道长，原来是同行。”

　　陵明笑而不语，见穆野好了一些，勉强能站立，两人站在雾川身边，陵明按下雾川的剑，向陈天师拱手：“失礼了。”

　　雾川与穆野对视一眼，跟着拱手：“失礼。”

　　陈天师很是豁朗，摆手道：“无妨无妨。三位刚从幻境出来，脑中混乱辨不明情况，有所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陵明又拱手感激他善解人意，问起千仞崖：“多谢天师仗义出手相救。听天师的意思，从前的千仞崖与现在的千仞崖有些出入？”

　　“此事说来话长了。”陈天师掏出一枚发光的玉佩挂在身上：“此地不宜久留，离千仞崖太近，难免有游魂鬼邪打扰，我们换个地方细说。”

　　“这是？”陵明看着奇怪的玉佩，问。

　　“辟邪的法器。”陈天师从袖中又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递给陵明：“一位仙人所制，效果极强，道长们能从千仞崖的幻境出来全靠它，不过只有两件。这一件，道长先拿着，等我们离开，再还给我。”

　　陵明接过，三人道谢，陈天师点了头转身带着三人走。陵明和雾川左右扶着穆野，穆野虚弱着搭在两人身上，脑子还有些不清醒，脱口而出：“千仞崖附近不全是玉米吗？怎么变成稻田了？”

　　穆野说完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懊恼。这话听着很像在怀疑陈天师，但人家到底是救了他们的恩人，他本来想暗地里问陵明的，谁知道嘴巴不听脑子的，一不小心说出来了。

　　陵明早有疑虑，又不好直说，现在倒是正好穆野问出来了。

　　前头陈天师背着他们沉默的往前走，就在穆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陈天师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这里，是千仞崖的对岸。”

　　“每一个从千仞崖陷入幻境的人，只能从另一案醒来。”陈天师举起脖上挂着的玉佩，照亮前路，也照亮他无人看见的眼睛：“这里离我常住的地方很近。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去我那里吧。”

　　穆野给陵明和雾川递眼神：此人，可信吗？

　　陵明轻轻眨了两下眼，穆野没看明白，这是，可信？

　　“有水声。”雾川听力最敏锐。

　　“这里离瀑布很近。”陈天师踢到一块硬石，并无隐瞒：“傍晚我来到此处，见到瀑布有人行的痕迹。他们不像清原镇人士，不知道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们小心点。”

　　三人都想到，陈天师察觉到的人可能是青堂长老等人。

　　陵明听了这话，却觉哪里都不对劲。他与雾川穆野也不是清原镇的人，怎么就完全信任他们？

　　还是说，陈天师其实认识他们。

　　也不对，他们与青堂长老等人基本没分开过，怎么光信任他们，不信任青堂长老等人？这说不通。

　　“到了。”

　　陈天师微微侧身，借着玉佩微弱的光，陵明看到前面是一座略显粗糙的木屋。

　　“请进。”陈天师开门，找了门边的油灯点上，放在客堂的桌子上。

　　陵明和穆野都是正常走进，唯有雾川，微低了头，扶着上门框而入。陵明仰头看了看他，笑道：“我怎么瞧着，这才多长时间，你又蹿高了许多？”

　　陈天师去端椅子了，雾川站在小屋里，衬得小屋格外拥挤。陵明嫌干站着看不过瘾，还要围着雾川转圈看。

　　雾川目光跟随他，看他一圈一圈转到身后去，笑：“许是跟着陵明道长吃了些东西。”

　　陵明：“瞎说，你哪里吃了，每回都是我一个人吃光。”

　　雾川：“我吃了，陵明道长记错了。”

　　陵明听了这话，还真仔细回想了一番。他想起自从雾川在他吃饭时跑来道歉之后，许多次他吃饭，雾川都要端一杯茶在一旁坐着。陵明要是吃到什么好吃的瓜果甜点，都会给雾川分一些。

　　不过雾川只浅尝一口，笑说好吃，便不吃了，害得陵明总以为他在框自己，其实他并不喜欢，只是碍于自己喜欢，所以说好吃。

　　心中便赌气，以后再也不和他分好吃的了。

　　但到了下一次，陵明吃着东西实在觉得幸福欣喜，下意识便想把这份幸福欣喜分享给雾川。

　　这样算下来，虽然每次都一小口，但架不住次数多了。

　　想至此，陵明勉强破了自己的前言：“唔，好像确实吃了。奇怪，我明明吃的比你还多，怎么没长高呢……”

　　雾川张口欲言，这边陈天师与穆野将隔间的椅子搬来了，招呼他们坐下，一话被打断，雾川仔细想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说了。

　　众人落座，穆野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陵明道：“随便聊聊，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了，陈天师，你对鬼幻境可有了解？”

　　陈天师给各位倒了水：“你想问的是千仞崖的鬼，还是清原镇的「迷窍」？”

　　陵明笑说：“难道，不一样吗？”

　　陈天师拎壶的手一顿，眼睛瞥向陵明：“看来陵明道长知道的不少。”

　　“一些小猜想罢了。”

　　陈天师深吸一口气，正色：“说来，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怎么说？”

　　陈天师：“说来那「迷窍」，身前是何人你们或许听过。”

　　穆野抢答：“是楚大人！”

　　陈天师正眼看向他：“兄台猜得对，不知怎么称呼？”

　　穆野傻气一笑：“我叫穆野。”

　　“穆野兄台。”陈天师：“如你所说，「迷窍」正是楚大人。千仞崖鬼邪在前，「迷窍」在后。楚大人在千仞崖失了魂，掉在河里淹死了，但——”

　　陈天师鼓励的眼光看向穆野。

　　穆野来劲：“但，他不是失足，是人为所害，所以化为厉鬼！”

　　“穆野兄台很有为道的天分。”陈天师赞赏。

　　穆野“嘿嘿”一声，看着很是没有心眼，所知所想一览无余。陵明和雾川觉得好笑，穆野这演技，太能唬人。当什么道士？简直是浪费一身技艺。合该做些其他行当，岂不任他畅游。

　　“不错。楚大人之死另有疑情，至于凶手是谁，某不便多说。”陈天师卖了个关子。

　　一人死后能成鬼，绝大多数都是执念未散，死前受了冤屈。道派中，遇上不愿转世的鬼魂，一般以安定生前事为首要，受冤的洗冤，受害的查明真凶、还家人一个安定。

　　若想给「迷窍」超度，第一件事的确是弄清凶手是谁。

　　但，陵明想清了一些线索，如今凶手是其次，首要的是——

　　陵明的眼中倒映着陈天师。

　　陈天师，你的妹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