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明不信片

29、凡界-小鹿妖

　　那草丛的声响戛然而止。雾川拦住想上前的陵明，握着落魂剑轻身靠近。

　　俞槐林看着焦急的陵明，宽慰：“陵明道长，雾川的实力你还不知道？”

　　倏忽，那草丛簌簌摇晃，里面一声细语：“陵明道长？是长安来的陵明道长嘛？”

　　穆野惊问：“这妖怪怎么认识你！”

　　陵明道：“我也想问。”嘴上这么说，心中有几分猜测。

　　雾川更加警惕，开了落魂：“你是谁！”

　　话落，两只犄角从草丛里冒了出来。

　　“雾川大人……”那声音细细的，像是有些害怕。

　　穆野更惊：“连雾川也认得？”

　　“你是——”雾川听得耳熟，笃定：“你是长安那山的妖。”

　　穆野等人疑虑的在陵明和雾川两人脸上反复看，穆野搭住陵明的肩膀，指着他：“好啊你，还装不知道，既然它认识你们两个，雾川也指出它是谁，我就不信，你不认得！”

　　陵明咳了一声：“我忘了，是上山采药的时候无意中的缘分，萍水相逢，一时没想起来。”心中大夸雾川没将终南山说出来。

　　穆野哼道：“当我不知道？我们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多。你也别担心，我们几个不是见妖就要除的人。青堂长老也只是擅长捉妖得了‘天师’的名，不是心底容不下妖的人，你且放宽心。”

　　陵明听了这番话，心底暗忖，想必他们也知道他在侯府维护妖、与妖厮混的事了，如此还能对他礼待有加，想来真的如穆野所说。于是转身朝诸位拱手，道了“多谢”，众人回礼。

　　“你真的是雾川大人！”那妖慢慢转出来，露出真身：“我不是终……那山的，我表弟家住在那里，从前不久刚去过。”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是一个孩童，脸上脏兮兮，身上灰扑扑，头上竖着一对犄角，那角像是鹿角？

　　陵明一眼就认出他是谁，是雾川刚来那日，拉着他表演炫耀的终南山小妖的表哥。

　　“我记得你。你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了。”陵明上前与他说话。

　　上次见时，这只小表哥还只是个鹿头人身，如今，鹿头已褪，变成人头，只余那对犄角还是妖怪模样。

　　小鹿妖朝他行礼，眼睛里光影幌动，隐隐泛着水晕。听他一说，登时给他跪下，哭咽：“道长，陵明道长，求你，求你救救姜姑娘！”

　　陵明忙将他扶起，问：“姜姑娘？是那位姜娘子？嫁到楚大人家的那位姜娘子？”

　　小鹿妖伏在他怀里不肯出来，头小幅度点了点。陵明只好抱着他，雾川立在一边，两人对视一眼，陵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今日晨时刚见过这位娘子。”

　　小鹿妖哭哭啼啼，好半响才将话说全：“她、她被人抓去了。因为，因为她不肯嫁给楚家的族长，被人捉去，威胁她如果不从，就要扔进千仞崖喂鬼。”

　　青堂长老等人自然也听到了，俞槐林见多识广，问：“她不是楚大人的遗孀嘛，楚大人又死了，如今楚家是哪位族长？楚大人的兄弟？远房表兄弟？”

　　小鹿妖摇头，有些难以启齿：“是、是楚大人的父亲，姜姑娘的、她的、她的公公……”

　　众人大惊，议论纷纷。青堂长老闻言大怒，又见周围几个少年脸有异色，心中大骂那楚族长误人子弟：“蔑伦悖理，禽兽不如！”

　　陵明还算淡定，低头问：“他们现在去千仞崖了？”

　　小鹿妖点头。

　　陵明：“那其他人呢，你的族人，姜氏的族人，都没事吧。”

　　小鹿妖说：“父亲和姜族长他们躲起来了，楚家的人满山在找我们。父亲和族长派了几个出来找陈天师。我，我是偷跑出来的，我想去千仞崖看看姜姑娘，我有点担心。”

　　陈天师？

　　“这位陈天师，究竟是哪方人物？”

　　俞槐林即刻说：“好几次要说，总被打岔。这位可厉害，是陈氏的子弟。早年清原镇刚建立时，这一片荒原鬼魂邪物横行，他精通驱邪的法术，是清原镇成立的头号功臣。为人正直好善，镇上有人遇上邪事，找他准没错。无论大小事、无论这人贫贱富贵，他都愿意帮忙，遇上家里不太好的，分文不取。本要被选为陈氏族长的，可他志不在此，后来几年常游历在外、行侠仗义，近几年才回来。”

　　陵明：“他是陈氏的人？陈氏不是与姜氏交恶吗？”

　　小鹿妖唯恐陵明以为他在撒谎，连忙解释：“不一样，不一样。姜姑娘与陈天师私交甚笃，陈天师一脉与现在当家的不是同枝，所以立场并不相同，甚至时有争吵不合。”

　　“原来如此。”

　　文源朝他使眼色：此妖，可信吗？

　　陵明稍稍点了头。他本该疑虑一番，不知为何，一晓得他与终南山有关系，心中就莫名的信任。

　　众人均明白他的意思，暂且信下，开始商议到底要不要去千仞崖。青堂长老不愿让他们涉险，如今线索不明，不知是否有幕后之人捣鬼，再者，连那夜间的「迷窍」是怎么回事也一点头绪没有，贸然前往，万一中了幕后之人的诡计该如何是好！

　　俞槐林补充说：“还有归云身上的魂。”

　　青堂长老赞许的看他一眼：“先解决陆归云身上的魂再说其他。”

　　陵明笑吟吟：“天师，我倒是觉得您说的不对。”

　　青堂长老被反驳也不恼，问：“如何不对？”

　　陵明行了一礼，缓缓道：“今日白天我们还见到陆归云本人，魂归安好，才半天时间，就被侵了魂。若真像推测所说，此魂乃是鬼魂，青天白日鬼邪惧怕天光是一，二则她身上还带了‘避邪符’，怎敢作祟占魂？只有一种可能，是昨夜那「迷窍」将她拉入鬼境时，魂魄就已侵入她体内。”

　　祁蒟点头：“我确实给她带了避邪符。”说着，她走到陆归云边上，检查了胸口的衣内，果然贴着一张「避邪符」。

　　青堂长老拂着胡须：“有道理，那就先解决「迷窍」，有何不对。”

　　陵明自信一笑：“俞槐林，今日你在青堂长老屋中还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俞槐林想了半响，说了一句：“忘了，我说到哪里了……”

　　文源等人偷笑，陵明笑容皴裂，雾川记性好：“你说，夜间有人无故昏迷，治好变得痴傻，多亏陈天师来救人，终于有人昏迷之后不再痴傻，但是好景不长——”

　　“对对对，好景不长。”俞槐林接道：“昏迷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陈天师就一人，分身乏术，便叮嘱镇中人夜间切勿出行。”

　　青堂长老明白陵明的意思了：“你是说千仞崖与那「迷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陵明拱手：“正是。”

　　司运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什么昏迷痴傻的症状，恐全是失魂。千仞崖是被那半步鬼王吸走魂魄，在清原镇是在「迷窍」的幻境里迷失、丢了魂魄。”

　　陵明欣赏的看向他，没想到从前司运与俞槐林等人一样不通鬼道，如今能这样说：“聪慧。”

　　俞槐林守在陆归云身旁，问：“可是，为何她身上多了一条魂。”

　　陵明想起这件事，问文源：“你知道哪种鬼会靠着别人的鬼境占人身体吗？”

　　文源想了一阵，摇摇头：“我见识浅薄，不曾见过。”

　　俞槐林快言：“为什么不可能是「迷窍」？”

　　陵明恍然大悟，与文源同时说：“很有可能。”

　　“说不定，她身上的魂就是「迷窍」。”

　　“若是能了却此魂心愿，我们再为它安魂超度，说不定它能自愿从陆归云身上下来。”

　　“不可。”青堂长老道：“现在假定，此鬼与半步鬼王有关联，那它的目的不可能只是转世那么简单。”

　　事情开始僵持。陵明抱了抱怀里的小妖，心想，就算有关联，或许不一定是正向关联，那魂如此排斥崇山岭，大概是怕那半步鬼王；又与姜娘子熟悉，如果找到姜娘子，大概能知道此魂是谁。

　　而陈天师，他或许知道「迷窍」的内幕，更是关键！

　　雾川收到陵明眼神示意，朝青堂长老行礼：“雾川有一提议。”

　　青堂长老：“你说。”

　　雾川：“不如就此分为三队。一队出去寻找陈天师，一队前往千仞崖；另一队留在这里等候消息，若是哪队有消息，还可中间传递。”

　　青堂长老还没开口应允，众少年纷纷道：“我去千仞崖！”

　　都是年轻的少年，热血上头，不怕鬼邪，一定要走最危险的路。虽说鬼邪劝退不了他们，但青堂长老一个严厉的眼神，就能让他们像鹌鹑一样缩回去。

　　青堂长老最信任雾川，便把分配工作交给他。

　　雾川思忖片刻，从众人脸上扫过，就见众人目光恳切的看向他。

　　“……千仞崖一队，并非要深入险境，而是去客栈打探情报，寻找姜娘子线索；寻找陈天师一队，可能需要回到清原镇，那处有官兵，都是寻常人，我们下手要知晓轻重、不可害人性命，又要不被人捉到，这才是最难。”

　　俞槐林第一个说：“我去清原镇。”

　　雾川摇头：“陆归云需要人守着。你与陆归云最熟悉，要是她有状况，还得你照顾她。”

　　俞槐林听此，不再争取。

　　青堂长老见他们一副跃跃欲试都想自荐的模样，道：“都说让雾川安排，你们一个个不许自荐。”

　　众人撇嘴。

　　最后三队分好。

　　留在此处的：青堂长老，俞槐林，东门，祁蒟。

　　前去清原镇寻找陈天师的：文源和司运。

　　千仞崖的：雾川，陵明，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