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明不信片

22、凡界-半步鬼王

　　此地叫「崇山岭」，不远处有个断崖，叫「千仞崖」，深百尺、一眼望不到底，白日只见其中雾霭漫漫、如临仙境；夜间却见鬼气腾腾，似乎从崖底涌到崖岸上来。

　　传闻，心有魔债、品行不端之人白日见到此崖底，就能看到百鬼舞动、似要上来将人抓下崖的场景，登时会吓得魂飞魄散、卧床白日才可恢复如初；若在夜晚看到，就能见崖中仙气飘然、雾中仙阁佳宴，仿佛被下降头似的一心只想跳下去。

　　有幸身有同伴，夜间未能及时跳下去、被人救上，也会缺魂缺魄，从此痴傻不通人性。

　　“还有一个传言。”伙计神秘兮兮凑到雾川近处，低声说：“此处闹鬼！”

　　见雾川听后面若淡水，丝毫没有恐惧之色，伙计失望极了。

　　雾川再递了钱，问：“所以，夜间来的人是想证明千仞崖传说，还是想查明此处闹鬼？”

　　伙计道：“闹鬼与否，我在这儿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倒是那千仞崖，从前白日也有人来，发现就是普通的悬崖，失望而归；后来就有传言说，只有晚上才能见得真身！”

　　“然后？”

　　“然后，呵呵。”伙计诡异一笑：“常常四五人住店，两三人走。”

　　“千仞崖？”陵明终于还是跑不动了，停下来听大头鬼说。

　　大头鬼怕自己的头掉下来，只敢小幅度上下轻晃：“我们三、我们四个都是从崖底逃上来的，道长，你、你法力高强，可不可以救她出来！她、她只是个普通游魂，生前未曾作恶，只是为救我们、没来得及转世。”

　　正听着，精叉鬼也走过来，它的两臂上长得不是手、而是尖叉，只见他双叉交叠、似在作礼，眼中凶光似乎消退了几分，对着陵明：“若道长能救她，我甘愿化作魂奴，永世还报！”

　　魂誓！众人大惊，连俞槐林等修士都有耳闻，露出震撼之色。

　　所谓魂誓，是魂魄之间结成的一种契约诅咒。此诅咒只有鬼才能习得，一般两两结成，鬼方为奴、道士或修士方为主，必须要鬼魂完全自愿。一旦结成，此后永生转世为人，为奴那方每世都要为主挡灾渡劫，直至一方魂灭，才可终止。

　　陵明神情郑重：“为何找我。”

　　精叉鬼答：“我等是鬼，不是傻子。道长的「避光符」一出，便知道您的能力了。”

　　陵明思忖道：“我可以帮忙，不过，我不需要魂奴，魂奴于我无益，我只要一样东西。”

　　那一刻，三只鬼似能读出陵明心中所想，纷纷答应。

　　俞槐林问：“他要什么？”

　　文源与穆野均摇头表示不知。

　　祁蒟目光透过发间，敏锐捕捉到陵明手中逐渐消逝的符篆，暗想，他比我想象得更厉害。

　　三只鬼不愿此刻转世，不知为何，它们坚信陵明将那只游魂带出来，此后才肯安心离开，青堂等人也无可奈何。若是鬼魂转世意愿不强、甚至排斥，强行转世只会反噬到超度执法者身上。

　　文源道：“既然事情解决，那我们快去找那个天眼！”

　　青堂长老拦他：“先等雾川。”

　　文源：“师父！您从前不是教过我，天眼如何如何重要吗？为何突然……要是他们一行人离开茶铺，我们要到何处去寻！”

　　“此处是官道，他们镖车笨重，要离开也只能走此道，我们在此等候，不怕他们消失不见。”

　　陵明在一旁看戏。他放天眼离开是为了证实一个猜想，不知道青堂长老是为了什么，守株待兔？这番说辞在他这里可说不通。思绪间，一道身影默默潜伏到他身边，陵明余光察觉一片意愿，吓了一跳，以为什么鬼魂将要附体，险些一张「爆破符」甩出去，看清来人，这才魂定，问他：“做什么。”

　　原来是俞槐林。他神秘兮兮问：“道长，你那个「避光符」真的很厉害吗？”

　　陵明挑眉，什么时候改叫他道长了？真是稀奇。张嘴欲答，不知何时在身畔的祁蒟抢先道：“很厉害。”

　　“是吗？有多厉害？”

　　陵明又要答，结果跳出一个穆野：“什么？「避光符」有多厉害？你居然问出这么引人发笑的问题，但凡有鬼道常识都不会这么问的好吗？哦，忘了，你是个修士。这么跟你说，此符简直开道派之先河也不为过。”

　　陵明扶额，心中窃喜，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弱弱道：“也没那么厉害。”

　　俞槐林：“真的假的？你给我详细说说。”

　　结果如从前一样完全没人在意陵明。陵明想躲远些，免得自己压不住嘴角让人看了笑话，没走几步，身后，穆野的大嗓门悠悠飘过：“白日捉鬼，记住了！这下知道陵明道长的厉害之处了吧，之后可不许再那般冒犯诘难他！”

　　陵明嘴角勾得高，心中直夸穆野说得好，手指带动手臂摆动，一副好心情，甚至想悄悄看看俞槐林是什么神情。结果一回首，就见一个身高与他肩膀齐平的姑娘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咳咳咳。”陵明连忙站好，假装无事发生，一本正经问，“不知有何贵干？”

　　祁蒟此人，虽然性格内敛，却十分知晓场合，也跟着假装没看到他的痴态，开门见山：“我想跟你交流符篆术。”

　　陵明兴然应允，祁蒟请他先说，陵明便道：“你那「现形符」可否让我看一眼？”

　　祁蒟从袖中递出，陵明接过仔细端详，与他的「现形符」走行相近、总体略有差异瑕疵，但都不是要紧，只是对鬼魂有点伤害，效果仍能达到。

　　关键是，其上颜色是与朱砂一致的红色！这是用的朱砂？朱砂不是对鬼魂有着很强的伤害性吗？

　　陵明递还：“不知上面用的什么描料？”

　　祁蒟默默不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已经问我一个问题了，交流，应当是你来我往。”

　　陵明笑道：“自然，请问。”

　　祁蒟：“适才与那三魂说话时，我等并未听到你其中一句回答，不知道用的符篆是什么。”

　　这回轮到陵明沉默，他叹了一口气：“你得替我保密，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从没跟旁人说过。”

　　“……”

　　雾川御剑来到官道上，甫一落地，银色尾光稍瞬即逝，就见三只鬼蹲在树下伸头张望，不远处几人围坐一块巨石上，中间两人手间火焰变幻，周边应势响起一阵欢呼诧异声，连那精叉鬼的两支尖叉都发出清脆的碰击，似在为陵明鼓掌，雾川觉得这幅场景好似曾相识。

　　俞槐林声音最大：“太厉害了，太酷炫了！陵明道长，能不能教教我！”

　　陵明拱手笑道：“符篆术要从基础理论学起，半年起步，要是从现在算——”

　　俞槐林声音渐歇：“那个，陵明道长，我看你做过过瘾就好……”

　　陵明第一个发现雾川，起身挥手：“雾川！”

　　众人望去，纷纷拱手行礼，道：“怎么这么晚？”天都要黑了。

　　雾川拱手回礼：“打听了一段异闻，便耽搁了，实属抱歉。”

　　青堂长老：“什么异闻？”

　　雾川一一道来。

　　“又是千仞崖？”

　　雾川抬眸：“你们听过？”

　　众人指向树下三鬼，那三鬼身躯一振，张嘴扯了个笑，就是那笑眉耷嘴斜，看着像许久没用的面部勉强拼凑的。众人移眼，实在惨不忍睹。给雾川解释了一遍。

　　青堂长老说：“那千仞崖不知靠着传言吞了多少的魂魄，若其中有大鬼，只怕，功力深不可测，不是尔等能对付的。”

　　大头鬼突然开口：“里面有一只半步鬼王。”

　　“什么？”

　　半步鬼王！

　　传闻，鬼魂中也有一条修神道，此神不是人族修炼飞升的天神、不是妖族飞升的仙神，而是地府中掌管轮回魂魄的鬼神。只要避过中元节、吞噬足够的魂魄，就能从普通鬼魂一举修炼成鬼王。鬼王是成为鬼神的第一步，也常被称为鬼仙。为何称为鬼仙？自然是因为鬼王的修为堪比仙境！

　　一旦鬼王降世，人间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浩劫。如今那吞魂的恶鬼已经修到半步鬼王的境界，要是再任由修炼，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雾川当机立断：“我们得阻止它。”

　　青堂长老摇头，面容是从未有过的肃意：“半步鬼王。就算修仙界闭关的长老真身下凡，也未必能制衡，更何况，凡界对上层境界的修士有禁制。此事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会修书一封发往长安，全真那边会想办法。接下来，绕开那家驿站，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我们即刻启程。我们的目的地是幽州，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擅自离开！”

　　众人稀稀散散说“是”，谁都听得出有多不情愿。

　　青堂长老去与那三鬼说明情况去了，这边，陵明与雾川无意中对视，瞬间明白对方的想法。

　　陵明一笑，雾川真是他的知己。

　　俞槐林忽地凑过来：“你们想偷偷去，是不是？”

　　陵明吓得一颤，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背过青堂长老、压低声音咬牙道：“小声点！”

　　俞槐林学着他，两人头挤头，“你和雾川有计划没有？带我一个。”

　　陵明：“你未学过鬼道，更何况，凡界不是对修士有禁制吗？难道你想当诱饵？”

　　俞槐林：“那是对上层境界的修士才有，我才是个半步中层，自然是没有的。”

　　陵明挑眉：“就只是个底层修士呗。”

　　俞槐林跺脚：“什么底层修士，真难听！下层，下层懂不懂！呸，是半步中层！差点被你带过去。”

　　陵明哼道：“好吧，你去问雾川，我这里勉强通过。”

　　俞槐林喜滋滋要走，突然脑中一精，回身拉住他，指着他质问：“你刚才以为对所有修士都有禁制，那带雾川一起去做什么？也是让他当诱饵？还是说，你根本就在骗我，你其实知道只对上层境界——”

　　陵明心虚，甩开他，色厉内茬：“再不走，我就不答应了！”

　　俞槐林只好放过他，陵明看着他去纠缠雾川了，松了一口气，暗想，居然变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