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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四章 烟雨行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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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说。’
啊.....
那感觉太熟悉了。刹那间,震得他灵魂都颤了几许。下意识捂住嘴巴,防止发出其他声音。
他想问的太多太多了,可是当听到这炎连池声音后,身体上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汹涌的感情蔓延四肢百骸,起伏高落,眼前的景象模糊,泪眼朦胧。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那是什么样感情,是喜悦?委屈?惭愧?害怕?期待?
太复杂了,明明是他的感情,又不像是他的感情。
寒听白试图把掉出来的眼泪给抹干净,可怎么抹了抹不完。泪水顺着掌心滑落,渗透左手上的红绳,湿成一段暗红,玉扣依然温热。
为什么会想哭?
为什么要哭?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还是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
有太多想问了,为了离翦而下山那一刻起,零零碎碎的记忆不断冒出,拼凑出另一份与梦境相违的记忆。
他想问——
为什么我会闭关?
那闭关的十年,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我的记忆是你封存的吗?
你可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
梦里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是你吗?
你要做什么?
你需要我做什么?
......
‘哥,离翦没了。’
‘......’
无数的问题想宣之于口时,平静下来,寒听白却说出了一个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实。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湖水无波,四下风吹无声。识念、共情。无需言语,彼此之间的所念所想无法隐藏,此时情感被对方被感受。
可是,寒听白感受不得炎连池的所想,也察觉不到对方的情感。
他胸口闷痛,无法发泄的苦涩积郁在心,几下捶打着自己胸口,想要释放那股苦郁。
‘如果...当初没有把你托给小翦,会不会更好?’
良久,炎连池才回应着。
‘哥。’寒听白眼眶泛红,此时眼泪已经隐了回去,又传了一道音:‘可再来一次,我还是想认识离翦。’
‘我知的,你们都一样。’
听此,寒听白突然沉默不言。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怀疑的种子一但落地,便会生根发芽。这模棱两可的一番话,明明让人止不住怀疑,猜想,可——
别怀疑他。
那个念头自脑海里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牢不可摧的信念。又该如何去理解这份信念。
于寒听白而言,炎连池是一个很好,很重要的人。
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清楚,大概...会因对方一句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没有任何缘由,也不问任何缘由。
就算记忆被封印,他从心底里的,依然相信这个人。
如同魔怔,亦如同天生。
‘哥,我做了很长一个梦,醒来后,梦里一切让我分辨不清真假,我好无助。因为梦里,离翦...他恨我嫉我怒我,唯独没对我狠下过杀手,可他自己却毁了半魂,身存魂灭,最后还是死了。’
‘记忆中如同神明一样的青灯师兄死了,下场很惨,魂魄被天雷吞灭,尸身惨遭他人分食。’
‘连你也不在了,比青灯师兄更早,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世人说你坠入邪道,最后被人炼制成活死人,罪有应得。’
‘我好恨,却又不必知道该恨谁,又去恨什么。’
寒听白平静倾述着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梦境。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没任何警告。
他向炎连池诉说了一直以来的不安和惶恐,等着,期待着对方能够说一句话,尽管不是回复。
‘那你呢?你最后呢?十三。’
听此,寒听白眼眶又盈上泪水,心跳阵阵,闷得他难受有愧,喉咙发堵。
‘我....明明想抓住的,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没有了。我看不到未来,不抱任何期待,不在意所有,包括我自己。’
寒听白并非隐瞒了关于‘律厌’那一部分,只是在梦里,律厌的存在自始至终伤及的只有他们,不祸及他人,所以他不在意自己的下场。
‘识念共情’这一功法是魂决法,极耗心神,所以传音越发疲惫,无力。
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给寒听白恢复心神,接而对面又传来一句。
‘十三,可还记得我离开的那日,对你的句话吗?’
离开...?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寒听白努力回想着,好空白,仿佛记忆被人挖了一大口洞,缺失的地方得不到填补。
可刹那间,空缺的地方凭空出现,他身躯一震,身体僵硬到了极点,他唇齿紧闭,瞳孔恍若失焦。记忆如同泄洪的水一样涌现,一切如昨日重现。
他想起了,年幼时,炎连池将他养育成人。
教他读书认字,礼仪举止,明分善恶,还有很多很多......
明明学了很多东西,却没用多少时间,总觉得那段时间太短了。然后没过多久,炎连池离开了,他记得他好难受好难受,但仍要强颜欢笑的看着炎连池离开,留他一人在几处归里冢等待。
那份记忆回笼,他看清炎连池很平静的面容,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坚定,仿佛能看得很远很远,墨发发梢随风轻轻摇曳着。他偏过头,眸光温和安静,止不住让人心安。
那时的炎连池,看着好不真实,仿佛是另一世间里的人,仍留在原来的世间,看着眼前。
那一画面,清晰得过分。
他们坐在长廊,树上阴影搭在两人身上,随着风起,光点斑驳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游动,炎连池手里玩着一个八音盒,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明眼人看出,他很爱惜手中的八音盒,来回打量着,叮铃悦耳的曲儿从中传出,短暂安宁。
八音盒里的小曲乐结束,炎连池很自然而然的说出那句话。
——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再像以前那样了,十三,不要难过,请把我杀了。
就跟炎连池在他面前亲口又说了一遍。
寒听白连骨头都在发颤,抗拒,害怕。张了张嘴巴,又闭得紧紧的,不敢吱声。可待到内心平静之时,炎连池那番话也不再让他感到害怕,反常的是诡异的安心。
‘哥,我想去找你。’
他不敢也不愿多想,没有回应炎连池的话,只是抬手掌心覆在双眼上,冰冷的触感让刺痛的双眼好受了些。
顺着倒下的趋势,躺在地上。身旁睡得正熟的长安,身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几处归里冢,日落之后,月升之时,所有喧嚣都趋于沉落,连夜风、晚云、枝叶、皓月,一切又一切的事物都安安静静。
‘十三,去找青灯,你会明白的。’
......
“行舟,莫要调皮。”
“阿姊,你看我掏到的鸟蛋。”十米高的树上,约摸七八岁的小少年倒挂在树枝上,笑嘻嘻的看着树下女子,他手里还捏着一颗莹白的鸟蛋,像献宝一样展示给女子看。
女子声音温若春风,训起人来听着也没什么怒意。
“下来,阿爹见到又要训斥你了。”江烟雨揉揉眉心,看着挂在树上的少年,眉目间皆是愁恼,叹道:“你上午爬树掏鸟蛋,下午跑河里抓鱼,晚上扮鬼怪吓人。这一天天的,还挺忙。”
江行舟挂在枝上,腰腹用力一晃,借力后翻,身姿在空中曲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落地。
许是江行舟的年纪尚小,五官还未长开,两姐弟相貌的相似之处不多,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身上萦绕的气息确是十足的相似。
“嘿嘿。”
那小少年的一举一动彰显着鲜活的生命。他笑着,露出小虎牙,独有少年稚嫩和天真的声线,狡诈又讨好道:“那阿姊就帮我瞒着呗。”
“下不为例。”江烟雨柳眉一挑,杏眼含笑的警告他。
小少年手里捧着鸟蛋,弯起月牙眼,见小伎俩得逞,眉开眼笑,讨好道:“阿姊,我们今晚吃水煮鸟蛋,我来煮。”
“那便依你。”
江行舟看着她,不自觉露出白牙牙齿。族里的人都说,他的阿姊是除了阿娘以外最好的人,无论是外貌,还是品性。
她一娉一笑都与阿娘神似,五官精致溢然仙气,柔和到了极致的温柔,尤其是现在穿的一身浅青色长裙,发簪点缀绛紫。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怎看都如万物春生,唯不及她。
是上天赐下的祝福。
但是啊,世间哪有完人。江烟雨外貌上的优势,连同她的缺点都容易让人忽视。就如,江烟雨的厨艺真的很糟糕,问题是她本人异常热衷,是如何形容的糟糕透顶呢?
一直吃江烟雨饭菜长大的他,直到偶然好奇吃到了爹爹吃剩的水煮鸟蛋时,那一刻,只觉人间竟有如此美味。同时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些年以来,舅舅一直说他营养不良,瘦得跟猴子一样。
“阿姊,今晚我能不上桌吃饭吗?我想去找舅舅。”
“不能,因为爹爹去舅舅那商议事情去了,没人陪我吃饭。”
江行舟别过脑袋,小声嘀咕一句:“......他明明就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