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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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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请原谅我这么久才与你联系。上一次通话,还是三年前的春节吧?我记得电话那头,侄女咿呀学语的声音,和你有些疲惫却依旧温和的嗓音。时间过得真快,快得让人心虚。
我这些年,一直不在国内。
起初是身不由己,后来……后来大概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于是就滞留在外,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这常年潮湿闷热的空气里,打着旋,不上不下地飘着。
一切都要从五年前说起。那个冬天,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境况很不好。接不到工作,公司几乎要放弃我,银行账户上的数字,每一天都在锐减,像个止不住血的伤口。
就在那时候,那个剧本找上了门。
是一个恋爱喜剧,我拿到的是个配角,说得好听点是“喜剧担当”,说得直白点,就是负责装疯卖傻,扮丑供人取笑。
剧本粗劣,情节像隔夜的冷饭,我的角色尤其不堪,要画上夸张的丑妆,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蠢事。若在以往,我大概会感觉受了侮辱,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这次不同。主演名单里,是当时最炙手可热的那两位,导演更是那位以挥金如土和坏脾气著称的知名富二代。整个项目都散发着一种“不差钱”的浮夸气息。
他们开出的片酬,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无法拒绝的巨款。那笔钱,能让我把欠的债还清大半,能让我再喘上一口气。
所以,我几乎是怀着一种羞耻的迫切,接下了它。签约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钱。然后,我就跟着大队人马,来到了***。
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那些香港电影吗?
总觉得去东南亚拍戏,带着一种异域的风情和冒险的浪漫。可真实的片场,只剩下无尽的燥热、粘腻的汗水和一种为博人一笑而刻意营造的虚浮欢乐。
我记得落地那天,我坐在华丽的酒店大堂里,看着落地窗外金碧辉煌的寺庙尖顶,在灼热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那一刻我心里空落落的,像一个被掏空的蝉壳。我知道,从我决定用滑稽和丑陋去换取那叠钞票开始,我心里某些一直紧绷着的东西,“啪”地一声,就断了。
我穿着可笑的戏服,在镜头前挤眉弄眼,听着导演用不甚熟练的中文喊“不够丑,再夸张一点”。收工后,我常常一个人坐在街边,点一大盘酸辣刺鼻的冬阴功,吃得满头大汗,仿佛那种强烈的刺激,才能盖过心底那股说不出的涩味。
这封信写到这里,窗外又下起了急雨。
哥,我说的这些,你会明白吗?
我不是在抱怨,也并非后悔。只是走到今天,我终于能稍微平静地,把当初那个仓皇又狼狈的决定,说给你听。
我在***的第三天,把一个男人推下了山崖。
他死了。
2
他死了。
那山崖算不得险峻,至多不过国内一二层楼般的高度。
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能要了人命。
我甚至没用什么力气,只是在他背对着我,毫无防备的那一刻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竟也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栽了下去,没有惊呼,没有挣扎,像一袋轻飘飘的棉花直坠而下。
我听见一声类似枯枝折断的“咔嚓”声,清脆又沉闷,在山谷短暂的寂静里异常刺耳。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我屏息看去。
他面朝下趴着,可脖子却以一种绝对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硬生生扭了一百八十度,将整颗头颅像展示品一样拧了过来,正对着站在崖上的我。
他的脸颊与胸脯死死地挤压着身下的碎石与泥土,仿佛正以一种极其亲昵又无比诡异的姿态亲吻着大地。
那双像猫眼一般的绿色眼睛,此刻圆睁着,没有惊愕,没有痛苦,只剩下一种空洞。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
湿漉漉的绿、油亮的绿、燃烧时冒出毒雾般的铜绿,几种绿混杂在一起,让那双眼睛即使在死后也没有浑浊,能映出我的模样。
哥,你养过猫吗。
就像掐死了一只猫。
话扯远了,给你写信,并非是想忏悔或者自首。
未免你不了解所有情况而感到疑惑,我才想从这件事情讲起。
我不想提及人名,毕竟已经三年后,我将要提及到的这个剧组,大多数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功成名就飞黄腾达。
以下就用【职位】【角色】来称呼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