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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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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飞因沉沉睡去,这些年其实睡得并不安稳,然而这一觉她终于睡踏实了,彷佛身上的所有担子都已卸下,浑身轻松。
季若川,以后两不相欠各安天命。
清晨醒来却睁开眼竟然看见季若川躺在旁边,两人均是赤裸裸,飞因连忙闭上眼装睡,心里盘算等下如何应付。
大概过了一刻钟,飞因听见响动,季若川翻身抱住她,吻她的唇,又至脸颊,又至眉间,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种温柔,飞因在心里恨恨地想:怪不得有成堆女人等他翻牌子,多么娴熟而令人生情的技巧。
她正准备睁眼与他将事情说开来,却听见季若川轻轻说:“飞因,你说我究竟拿你怎么办才好?”那声音里全是无奈与哀怨。
飞因一下怔住,这是怎么回事,听他那语气,倒像是自己辜负了他一般。
但马上又醒悟,季若川本事高着呢,说不定早就猜透自己假寐,故意打感情牌来让自己不舍离开季家,自己就算是孙悟空,本领通天,又哪里飞得出他这个如来的掌心。
飞因便索性睁开了眼,但一看两人这般赤裸相拥,脸一下子绯红,想说的话,一句也出不了口。
季若川见飞因醒来,并且双颊粉红,异常可爱,便笑道:“林大小姐这一觉睡得可好?”
飞因恨煞季若川这若无其事的表情,可也只有将怒气生生按捺下去,只轻声说:“季若川,咱们从此可以两清了罢,下午我就搬出季家。”
季若川一怔,此刻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万念俱灰?怕就是这样感觉,瞬间世界变为黑白灰,中国成语真是出神入化,将每一种境地都可形容到这样贴切。
是的,季若川想,没有词比万念俱灰更能形容出他的感受。他想挽留,却一句话也讲不出。
呆呆地看着飞因起床,她穿衣时动作十分从容,雪白脊背,似十五六岁的少女,飞因这些年一点也未长大,仍然似刚进季家的那个小小女孩,骄傲的,孤僻的,高高在上的。
所以他在心底庆幸,哪怕明日就形同陌路,有今朝与昨夜,此生足矣。
飞因似乎连看也懒怠看他一眼,径自收拾东西,其实行李也简单,飞因平日里连化妆品都不用,只是几件衣物而已。
她望着画板,有几丝犹疑,人在说再见的时候尤其需要勇气,但最终收回了目光,那些恋恋不舍,全在此刻了结,过去的一切悲与喜,何必念及?
季若川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你准备住哪里?有没有生活费?白钦兰的公司是否适合你?”问完又觉得自己十分婆妈,脸上讪讪的,这或许是第一次对她好言相向,换作以前,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口出恶言。
果然飞因有点惊异,收拾东西的手,慢了半拍,温暖,是的温暖,她在这片刻感受到这琐碎的温暖,若是母亲在世,是否也会在此刻这般唠叨她,然后自己任性地不耐烦地顶撞她,多温馨。
母亲都是要用来顶撞的。
可是季若川不是母亲,季若川只是季若川。
季若川见他不吭声,马上又说:“我倒小觑了我们林大小姐,看样子浑身是本事,出去也不怕饿死。”
虽然平日里听他冷嘲热讽惯了,可是此刻仍是忍不住气得发抖,但是她从季若川处学得一项本事,别人越想激怒你,你便越要笑容满面,偏就不如对方的愿,飞因便笑着回头:“可惜这么些年你都没有发现我本领通天,一个年轻女子想要找口饭吃,想必是件容易事,你看张艾妮黄敏敏,不也混得风生水起?”
这下轮到季若川气结,用力拍枕头,然而他的怒气也似拍在枕头上的拳头,对方根本毫无知觉。
他掀开被子走到飞因面前,恶狠狠地放话:“你给我记住了,季家有头有脸,你怎么拿自己去跟张吴之流比较,也不怕跌身份。”
飞因回头见季若川□□,慌忙转过脸去,犹自镇静道:“真虚伪,打心底看不起她们,却又要与他们卿卿我我。”
这些小动作全被季若川尽收眼底,心里小小的得意,于是笑道:“呵,你吃醋了,有什么好害羞,昨晚你不是全看完了?”
飞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以前季若川在她眼里是痞子,而此刻已经上升到流氓,待要对他怎样,又实在不想横生枝节。
季若川穿好衣服,又是平日里冷冷的模样,飞因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个季若川才是真?温柔的?冷酷的?工于心计的?好像全是又好像全不是。
飞因有些怯,自己竟笨得这样子,是非曲直都不分,如何去社会上打拼?
季若川这才坐到飞因对面来,一如之前每一次与她谈话,那姿态,令飞因有些畏惧,季若川淡淡望她一眼,这才说道:“智商一直也不高,你以为出了季家的门从此就是自由身了?可见这些年与我斗智斗勇也并没令你增长智慧,我若是不让你走,你这辈子,也出不了这扇门。”
飞因颓然坐下,她当然知道季若川说的全部属实,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季若川脾气么?他用过的东西,除非是他自己厌倦丢弃,否则,必然牢牢拴在他身边才能令他安心。
“我当然无智慧,我若是有智慧,哪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也只剩欺负妇孺这点本事了。”
飞因闷闷地反击,当然,她并不认为季若川是能被她所击倒的,她早早就已经是手下败将。
季若川哼一声,却出乎意料地说:“季家在市区有套公寓,你可以去那里住,每月我会拨生活费给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林大小姐。”他将最后那四个字咬得十分重,听上去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飞因自然不会蠢到再去讨价还价,她明白,季若川已经做出了极大让步。
季若川说完站起来,利落地转身,毫无留恋般,飞因在这一刻有些怔忡,季若川的背影在告诉
她,你,林飞因,无非是我无聊时的消遣。
他回复往日模样,彷佛昨晚,轻得似一场春梦,转瞬即忘。
飞因在他的剪影里轻轻握紧了拳头。
飞因搬家的那天并没有看到季若川,心底竟有些淡淡失落,也不晓得他是如何让说动了舅母与白阿姨,两人虽万般不舍,但仍然同意飞因出去独立。
飞因一向不爱兴师动众,可是舅母竟然连飞因平日爱吃的零食也买了将近一纸箱,令飞因哭笑不得,白阿姨在一旁笑:“舅母舅母,还不如将那个舅字去掉。你对飞因啊,也算得是半个母亲了。”
舅母反击:“也别尽嘲笑我了,不晓得那一大堆衣衫是谁添置?怕是要穿到三十岁去了。”
然后两人笑作一团。
飞因心里感动,抱着白阿姨,自己也算是幸运,虽然季若川恶声恶气,可是季家真是好人家,父慈母爱,而且又都有教养,不晓得将来是吴敏敏或是李珊珊之流能有此福气嫁入这么和睦的家庭。
正思虑间,门口显出跑车的一角,张扬的红色,飞因小时候见过多次,果然,那小明星挽着吴敏敏一起过来了,呵,她们俩倒是一丘之貉,很有共同语言的样子。
舅母明显不悦,立在一旁不吱声,白阿姨只得出来招呼:“程小姐与吴小姐真是赏光,肯到舍下来玩,可是今天不赶巧,恰逢飞因搬家,实在招待不了二位。”
很客气的逐客令,可是这两位并不在乎的样子,吴敏敏过来拉着飞因的手作亲热状:“飞因,若川说你要走,我特意买了东西送你,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飞因正待要看是何小礼物,她递过来却吓了飞因一跳,那是一枚小小的印章,上面镶着蓝宝石,想必价值不菲。
多么会处世,处处懂得讨好,飞因一看众人十八般武艺样样全,越发地担心自己的未来,可怎么去跟这一帮人精竞争。她又是从何处得知自己想要一枚印章的呢?大概是季若川的主意,季若川自然是想自己在舅母面前多为这位吴小姐美言。
飞因淡淡一笑:“多谢了,有空常去我那边坐坐。”
“那是自然,咱们住一个小区,当然要守望相助。”吴敏敏笑得十分贤良淑德,飞因这才明白,那个楼盘大概是季氏开发的,当然吴敏敏和自己会住在一个小区,飞因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起来,将那印章随意塞马姨手里,进屋看人收拾东西去了。
飞因一进去,四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白阿姨只得出来打圆场:“两位进屋喝杯茶,马姐,给两位沏茶。”
飞因见她们要进客厅,有些不自在,干脆上了楼。
莫名地心烦,她抓起画笔,在纸上涂涂抹抹,白阿姨站在她身后也浑然不觉。
“倒是有点天赋,可惜没有得到好的指导,你看,这样落笔是不对的,稍显重了一些。”白蔷薇看她画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飞因当然知道落笔太重,她此刻将一腔的怨恨都往着画笔上发泄,自然失去了清逸的感觉,她闷闷地放下画笔,颓败地想,自己果然一无是处,怪不得,怪不得季若川这样轻看自己。
白阿姨捡起画笔来,轻轻几笔,那百合就栩栩如生了,而且又说不出的轻灵好看,飞因暗自佩服,白蔷薇又说:“画画也如做人,至高境界是随心所欲,被世间规则牵牵绊绊,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飞因若有所悟,突然开口问:“如何去爱一个人?”
白蔷薇微微一笑:“先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