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我算你倒霉》北去南来

8、chapter08

　　*

　　南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宋纷纷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没忍住吐槽了几句。
　　“这是赶我走呢还是舍不得我走呢。”

　　她拎着手包，在手臂上轻轻敲打着，宁梧已经撑好了伞。
　　宋纷纷摆摆手：“不用。我还得上去逛会儿，本来我就打算自己来的。”

　　她跟出来是特意送他，不然早就上楼。

　　宁梧站在伞下，地上溅起雨点浇在他鞋面，留下几朵不大不小的水渍，他也没挪步，隔着雨幕看着宋纷纷：
　　“后天就走？”

　　“嗯。”宋纷纷移开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压着，“这次别跟着我了。”

　　老这样，连她哥也来问她和宁家那个小子什么关系，有什么打算。

　　宋纷纷不想节外生枝。

　　在外面站了一会，她抬手看一眼时间：“我进去了。”
　　说完就侧了身，也没等宁梧再说点什么，抬腿就走。

　　“那你是……”

　　宁梧想叫住她，话刚说出口，就看见这人几乎在瞬间停住了脚步，她歪了歪脑袋，目光一下放远，再缓缓凝住。

　　宁梧抬高了伞，也转身看过去。

　　隔着一条街道，对面是景松的大楼。

　　下这么大的雨，路上的行人比平常少了很多，景松巨大的玻璃门前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和面前的建筑形成强烈的对比。

　　那个人打着一把很大的雨伞，纯黑色，没有任何别的花纹，能轻易盖住她整个人。

　　她踌躇着，似乎想要走进去看看，又往后退了几步，仰起头抬眼望了望大楼顶部。

　　单薄的身体在风雨中飘摇，随时能被摧垮似的。

　　很亮的一道雷炸开。

　　宋纷纷眼皮跳了跳，转了脚尖，却还是停住了。她凝神望着雨幕，喉头哽了一下：“你能帮我去……问问有什么事么？”
　　她用手指了指那个身影。

　　“行。”
　　宁梧颔首：“你别担心，我过去看看。”
　　他看宋纷纷脸色明显不怎么对劲。

　　她这几天老这样。

　　“别管我了，你快去。”宋纷纷催促。
　　她的手指慢慢地缠住手包的带子，站得很直。

　　宁梧也不啰嗦，他步子迈得大，可没走几步，就看见那把黑色的大伞跟突然没了支柱一样，在雨中飘啊飘的，不知去往何处。

　　那团意料之外的黑一下遮挡住宁梧的视线。

　　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角瞥见一个灰色的影子，一溜烟儿似的从他身侧跑了过去，掠起的风擦着他的手臂。

　　那么大的雨……

　　宁梧心下一凛。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个看起来有点单薄的人影。
　　“纷纷！”

　　宋纷纷气息未平，急忙蹲下身，眼疾手快地抓住面前晕倒的人，成功阻止了她的头砸在地板上。
　　豆大的雨珠浇了宋纷纷一脸、一身，她的脸也苍白得有些不正常：“宁梧！叫救护车！快点！”

　　她没注意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指尖下薄薄的衣服面料，没有什么温度，她身上也没什么多余的温度，纤细的身形只能尽量替她遮一点点雨。

　　周围很快就被人围住，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景松大厅里赶过来的工作人员，也有路过的围观群众。
　　她耳边闹哄哄的，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说小姐，麻烦您让一下，让我们看看病人的情况。

　　宋纷纷脑子一团乱麻，只知道是被宁梧拉着手臂才腾出了位置。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连嘴唇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千万不能有事。

　　直到跟着宁梧上了救护车，在医院急诊室外面坐着，有人递了毛巾裹上，她才渐渐回了暖。

　　宁梧端了杯热巧克力，塞进她手里。
　　“怎么样了……”宋纷纷睫毛轻颤，像抖动的蝴蝶翅膀。

　　宁梧揉了下眼睛，被雨浇得有点发疼：“还没出结果，不过刚刚已经联系到了她的家属，说是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纷纷，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他碰了碰她的手背，凉得惊心。

　　宋纷纷眼睛在某个时刻突然亮了亮，然后她慢慢站起身，脸上也恢复了平静，跟刚才的着急担心几乎判若两人：“那行，我先回家了，身上黏糊糊的，特别难受。”
　　宁梧愣了下：“你这就走了？我以为这人和你有点关系……”

　　宋纷纷把毛巾交还给离得最近的护士，说了谢谢。

　　“没什么关系。我就爱做好事不留名。”
　　她用手指理了理湿发，灰色的棉质及膝裙贴在身上，看着有点狼狈。

　　宁梧想送她下楼，宋纷纷头也不回直接摆手拒绝了：“我自己叫车，你也赶紧回去吧，今天多谢你。”

　　她态度很坚决，几乎是冷硬的口吻。

　　宁梧知道自己拗不过她，本来想跟着她的脚步离开，可脑子里有一道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他站在楼梯口想了想，往回走了几步坐回了原位。

　　没事做，宁梧拿出手机翻看信息。
　　刚刚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他都没接到。他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回了短信过去，这些事情宋纷纷从来不会做，她连短信都不耐烦看的。

　　想到这里，宁梧笑了笑。

　　眼前冒出一双麂皮材质的鞋尖，他抬起头，就看见了面前高瘦挺拔的男人，有点疑惑地问：“您是？”

　　傅令染的头发沾了点雨，他一路从机场赶来，确实比较着急，脸色也不太好，他最近一直都有点疲惫，到了此刻却才显露一些出来。

　　“您好。”
　　他伸出右手来，宁梧站起身来握了握，发现他的手心很凉，又听见他开口说：
　　“我听说是您送吴女士来医院的。”

　　宁梧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点了点头，又想起宋纷纷，忙说：“其实吧……”

　　“多谢您。”傅令染的眼睛很黑，他盯了宁梧几秒，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来。

　　“诶，不用……”
　　宁梧没等他开口就连忙拒绝，“真的就是顺手的事儿，别搞得这么客气。”

　　一张黑金的名片递过来。

　　宁梧眯了下眼睛。

　　景松集团，傅令染，没有任何别的头衔，名字下面是邮箱和电话号码。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没来得及细想，宁梧瞥见不远处有一个暗色裙装的姑娘走了过来，只是站在旁边，没出声打扰他们。

　　傅令染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态度却是谦和有度的：“日后如果有事情需要帮忙，不嫌麻烦的话，可以联系我。抱歉，感谢的话后面我请您吃饭的时候再说，这会儿医生叫我了。”

　　宁梧被他的郑重其事弄得不太好意思，摸了下后颈，说：“您快去吧，病人的事儿要紧，我这里真不需要费心。”

　　傅令染也没耽误，冲他点了点头，迈着长腿快步离开，几步就消失在拐角。
　　宁梧看他走远了才松一口气。

　　虽然模样看上去有点疏离淡漠，但是这人确实非常有礼貌，多少年没跟人这么客气过了，倒搞得他这么……不自然。

　　电光石火之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场景，宁梧垂下眼睛，盯紧了手里的名片。
　　傅令染。

　　宁梧眼前一亮。

　　没错……他后来去和吴信名交涉的时候，专门问过的，是这个名字。别的就算了，宋纷纷的事情，他总不会记错。
　　再加上今天……宋纷纷的反常，总不会都是巧合吧。

　　突然有点莫名胸闷。
　　宁梧拧着眉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后背的墙壁上。

　　宋纷纷从来不肯和他多说任何有关自己的话题，偶尔提起也都是一些很小的事。

　　他知道她不愿意别人去打听自己，所以即使是跟着她从国外飞回南城，几乎跨越了半个地球的距离，他对她的许多事情也仍旧是一知半解。

　　大家都说宋纷纷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挑剔，喜怒无常，不论什么场合，心情不好了甩起脸色来谁都不认。

　　刚认识那会，连他的朋友也都劝他，少去宋纷纷面前热脸贴冷屁股，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丢面儿。

　　宁梧也挑明了，直说不喜欢听他们在他面前议论宋纷纷，久而久之他们之间就很少再提起这些话题。
　　后来嘛，他就自然而然和那些人疏远了些，只有魏绮两口子依然还算来往密切。

　　他是喜欢宋纷纷，没有告白过。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宋纷纷是什么脾气。
　　有些话说出口了她肯定立刻就会让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留余地的。
　　虽然她现在似乎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宋纷纷是这样的，她身边的朋友总是不长久。

　　但是宁梧呢，其实也不是不敢吧。
　　哪怕知道宋纷纷会是什么态度，他也不是没想过的，虽然只是很偶尔的瞬间。

　　比如宋纷纷眯起一只眼睛笑的时候，又或者她很随心所欲地做出一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气时，宁梧会很想和她说：

　　宋纷纷，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是真的想让你变成很幸福的人。

　　但是那些瞬间，也是真的只会存在一个瞬间。
　　这样的瞬间转瞬即逝，宋纷纷的本事大概就是，总能让人在鼓足勇气的时刻感到无力。

　　她轻轻抬一下眼，挑一下眉，动一动嘴角，你就知道她什么想法了。
　　宁梧不由自主地叹气。

　　宋纷纷这个人，又老是觉得自己很会伪装……

　　宁梧低着头。
　　他捏住手里这张薄薄的名片，心里的各种猜想像望不到底的深渊一样，越往里面看，就越是黑暗，越是吸引人。

　　连他都有点搞不懂自己现在的想法了。

　　可他就是……一点也不想宋纷纷和名片上这个名字有任何关联，甚至是抱着微小的侥幸，期望着宋纷纷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大概也是在某一个瞬间吧，突然想起递给他这张名片的那个人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干净，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莹光。

　　很好看。

　　“你的指甲长得很好看。”
　　一整晚都没有注意过他的那个漂亮女孩，对他说完这句话后，接过了他顺手递的纸巾，微微皱着眉问了他的名字。

　　他到现在都还能想起那个夜晚。
　　哪怕表面上看着再镇定自若，可他知道，自个放在桌面另一侧的手心都起了薄汗。

　　明明只是碍于朋友面子来走个过场的。
　　硬生生在这儿干坐了半晚，甚至把旁边那个英国男孩亲密地叫着Alice，拉着宋纷纷硬聊的项目都听了个大概，才在她回头找餐巾纸盒的时候找准时机和她搭上话。

　　一股很微妙的挫败感袭来。
　　宁梧觉得这种感觉很像心脏被人拿牙签轻轻扎了一下，没那么尖锐，甚至都不会留下见血的伤口。

　　才让人更加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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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敏敏提着保温盒进病房的时候，发现傅令染还是维持着昨天她离开时的坐姿，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
　　她甚至怀疑他是否就在这干等着坐了一夜。

　　她在一旁看得脸都皱了起来，心想到底该不该和顾总说清楚现在的情况，她打心底里不认为这个傅先生的生活习惯和健康沾一点边。
　　而且他真的很不听人劝。

　　“文小姐，我不是已经说了，会给你放假吗？”
　　傅令染几乎一夜未睡，各项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他的各处神经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难以放松下来。
　　对着文敏敏，他的表情没太严肃，只是语气难掩疲惫。

　　文敏敏装作没听见，打开保温盒的盖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好。然后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从病房里退了出去。

　　反正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坐在病房外，她打着呵欠点开手机消息提示。
　　昨天景松大厅门口流出去的视频图片数以百计，各个角度都有。

　　好在下着大雨，图片和视频都很不清晰，可看性不高。

　　这实在不是一个向好的舆情相关，先不说外部的各种不负责任猜测会如何延伸。
　　只单一点。
　　门里边躺着的这个人确确实实是和景松傅令染有关系的，这就足够让景松宣传部门上上下下打起精神。

　　顾总远在海外，主事的傅先生又是这么个状况。
　　文敏敏怎么也不能再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他操心，于是各部门相关的工作信息都往她这里堆。
　　不过是封锁消息而已，这种小事情倒不需要费太多心。

　　她对着发来视频照片文件的同事回复了一个已收到，指尖快速翻着页面。

　　可不知怎么……

　　文敏敏的动作越来越慢，眉毛也越皱越紧，漂亮的眼珠盯着一张张像素不太高的照片出了神。
　　她太专注了，都没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经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真奇怪。
　　明明头发都淋湿了，全贴在脸上，只能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衣服的颜色材质也辨认不太清楚。

　　可文敏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身上这件被雨水打得看不清原色的裙装，好像不久前在哪里才见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