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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帝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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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大婚,宫中上下一片祥和喜热,张灯结彩。
总算是冲刷了自夺嫡以来的死气沉沉。
你身着金绣龙袍,头戴帝王冠冕,庄严郑重仿若天神下凡。
路过的内侍奴婢即使再恪守本分,也难免心脏鼓动,偷瞄一眼你的方向便通红了脸低下头。
实在是……前所未有啊。
昼朝自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帝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如何不让人想去窥探她该是何等姿容姿貌。
你本是先皇的嫡长公主,多年来扮猪吃虎,装作洒脱无求装到了十六岁那年,终于在先皇下旨将你外嫁和亲时露出自保的尖刺。
两年时间殚精竭虑,于男尊女卑的吃人社会徒步前行。
天家无亲情,这在你穿越来的第一天便将其奉为座右铭,并在未来的十八年谋划了一条注定会使昼朝翻天覆地的路。
说来可笑,你也并非真正的嫡长公主。
二十一世纪一名即将步入社会的大四毕业生才是你,而真正的嫡长公主早在她娘亲难产时便早早飞入天堂,此后嫡长公主的十八年都是你。
十八年来你最初的目的不过是安稳度过这一辈子,但后宫嫔妃的妒心恨意,前朝局势的瞬息万变,帝王情绪的喜怒不定,都令你提心吊胆不敢松懈。
十岁那年你逃出宫门,见到的不是更加广袤的天地,见到的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民不聊生。
你在这个时代锦衣玉食了十年,直到你长到十岁,那种呼之欲出的危机感几乎要压倒你。
你意识到你在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活着,失败阵亡了不可能存档重生。
你兴致缺缺回了皇宫,但你出宫的次数越来越多。
在皇室酷热前往避暑地时你偏离长队,能看到华丽非凡的马车旁皇帝在和爱妃把酒言欢,而远处的百姓在一路捡拾他们丢弃的柴肉烂菜。
你在天子脚下的皇城里,都能看到纨绔当街纵马脚踏弱女,却因纨绔的深厚家室报官无门。
你那仅有血缘关系的爹真是坐皇位坐久了,日日胆战心惊的事不是国家贫瘠弱败,而是他那几个好儿子什么时候把他拉下台。
你苦心孤诣数十年,皇兄皇弟争皇位争的头破血流,没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区区一个将要和亲的公主也能搅弄的皇城鸡犬不宁。
最后的赢家是你。
女子的秀丽和上位者的傲然几乎具象为实体的光亮,倾洒在整片皇城之中。
你今日要娶的是镇国将军之子梅韶,这也是你首次娶亲。
新帝登基朝中事务积压如山,即使你日夜勤耕不缀也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好的,也因此,娶亲的事儿不该这么着急。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
夺嫡之事牵扯甚广,一连丞相太傅等倒台,各种势力重新洗牌,这种堪称“百废待兴”的情况下,远在边疆的镇国将军却并未被牵连进来。
明哲保身也好,不争不抢也罢,但光手握重兵这一点就值得你这个新帝必须防范。
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他在此时举兵联和残存的几位皇子发动进攻,你这个新皇定然是支撑不住的。
他不愿参与进斗争,你便一道圣旨下去让将军之子和兵权一同入宫。
将军仅有一子,入宫后多少也算个人质,你还想了其他牵制方式,但边疆天高皇帝远,再怎么筹划也没有娶了将军独子来得快。
你没有多少娶亲的心思,不说令人窒息的内忧外患,单说你自己的感情状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场亲事并不隆重,只在皇宫小范围热闹一下,直至今日你甚至都不知道你那新郎长什么样。
太监总领安然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此时毕恭毕敬道,“陛下,早些歇息吧,梅公子候您多时了。”
……说是娶也是顺嘴,你怎么敢娶将军之子为正夫,历史上多少外戚专政的血泪教训。
但总归是你的第一任,朝内外重视程度格外统一。
你闻言叹了口气,瞧了一眼雌雄莫辨的安然,他除开早些年不在你身边被磋磨的日子外,就是跟着你舍生忘死地争权夺位。
也是你争气能走到这个位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难为他跟到如今。
他嗓音并不像其他太监一般尖细,或者说你能听出来,他在你面前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你从没把他当一个太监,他当然也能看出来,便尽全力地在你面前装作一个正常男子。
安然俊秀的脸上一如既往的,你忽然笑了,“若今夜你是将军之子梅韶,你会心甘情愿嫁给朕么?”
既卑微,又不堪自己的身份。
你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天生带着人人平等的观念,那他又是为何独独在你面前不同?
你问的话尾音还没结束,安然脸上色彩变换,下意识重重跪地磕头,“奴才不敢!”
跪得太过利落,你想扶人的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
“……朕的身边并不安稳,你也已经万人之上,”你轻挑地抬起他的脸,距离近到呼吸相缠,“为何还想爬朕的床?”
一句话落下,安然的心跟着狠狠揪起,他像是溺水般喘不上气,他想说什么狡辩,你摩挲他下巴的手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轻柔如春风拂面的手,此刻像是斩人头颅的利器。
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的野心你的仁义,他看的最是分明,他在你这里得到了他原先根本不敢想的权利和地位,跟着你走遍刀山火海……哪怕你未曾给过他这些,就凭你三番两次救下他的恩情,他也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安然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
你按了按他的唇角,欣赏了一下他光滑俊美的面庞,便大发善心放了人,“开个玩笑,朕大喜的日子总见你愁着个脸,逗逗你罢了。”
安然心说这哪是逗,他半条命都吓没了。
但他还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陛下。”
你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想起过去在公主府众人欢笑一堂的场面,当时即使是她对着安然开这种玩笑,他也会歪歪头说“公主不嫌弃都是奴才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哪里敢拒绝”。
现在不就拒绝了。
物是人非啊。
可惜归可惜,你要坐上龙椅总要舍弃点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当然懂。
你也没再去吓唬安然,脚步一顿往长春宫走。
昼朝地大物博,到了先皇手上才日渐衰落,你力求将夺位的伤亡降至最低,但你那几位超雄综合征的皇兄皇弟显然不会,劳力伤财的脑残事没少干。
你登基后能省则省,帝王出行的一应繁文缛节也大减特减。
于是步行到长春宫时身边并没有几个侍从,你布置的暗卫足够及时出现保护你的安全,自身武功也是正儿八经练过十年的,一般情况不会出事。
也说了是一般情况不会出事。
你额间青筋突突乱跳,举着剑将长春宫内的“刺客”挡开,在暗卫一拥而上准备将“刺客”拿下时,你扬声道,“退下!”
暗卫退下了,“刺客”还在紧追不舍,未出鞘的装饰剑在他手里舞的那叫一个熠熠生辉。
不用猜你也知道,这“刺客”便是你头婚的将军之子——梅韶。
剑光回旋,长春宫一片漆黑,你借着月光翻身停步反挡,动作潇洒凛然。
梅韶见有人能在自己剑下过了数招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今夜侍寝什么凶恶女帝都管不上了,呵道,“好剑法,再来!”
你很想拿出一个帝王的威严来扶额冷笑,再蹦出几句霸总语录说从来没有人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
但你没有,因为你发现剑招应接不暇。
梅韶此人跟个好战分子似得,拿着把薄纸都切不开的饰品宝剑一顿天花乱坠,你和他一来一往打了大半夜。
刀光剑影迅猛激烈,你早就将龙袍褪下扔在一旁,生怕蹭破一点。
最后不出所料,梅韶赢了,但也不代表你输了,毕竟你是头昏脑涨忙了一天,一天就吃一顿饭严重低血糖的不规律作息人士,拿什么能和常年在边关啃生肉的壮汉比体力?
要是让你休息好了,指不定谁赢。
你这么想着,便说出来了,“再打下去朕便要上早朝了,若不是朕力竭,你也占不得便宜。”
你边说边叫人点着了长春宫中一应蜡烛,梅韶本还在滔滔不绝念叨,“坊间传闻女帝三头六臂钟馗在世,打了一架也不过如此,寻常水平吧……你原先不是公主吗?怎会有一身武功,坊间还说新帝有男扮女装的嗜好,你不会真是男的……”
梅韶静音了,你懒散回看,才发觉长春宫已在泪烛燃烧下亮如白日,几息前黑暗中看不甚清楚面容的梅韶呆站在原地,竟是在看到暖光下的你的一瞬间,看的痴了。
你也回敬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将军之子,果真气度非凡。
京城中文臣多,即便是会武的,也绝没有梅韶这一身沙场磨炼出来的雄姿英发。
正是十七岁大好年纪,你先前问过安然的那个问题再一次浮现在你的脑海。
十七岁前途无量的未来少将军,却因为天子的制衡之术不得不回京嫁人……想来都离谱。
待你思路千回百转,仍不见梅韶有所动作时,你坐在上位,以手撑头。
梅韶不是无事可做,他在试图和剧烈的心跳博弈。
……来之前,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在骂女子祸国。
他们说我大昼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女子怎配治理国家?
他们驻守边疆远在沙场,看不到你轻徭薄赋亲临民间,诛杀贪官污吏大开科举,只能随着谣言人云亦云。
传言从京城扭曲虚假传到他们耳中,再说出来,只剩下牝鸡司晨四字。
没有一个人和梅韶说过,新帝除开那些暴戾的恶行,还是个美艳动人到一颦一笑勾人心魄的女子。
他听了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有说女帝丑陋如夜叉,有说她男扮女装,有说她浪荡恣睢,说她骄奢淫逸丧心病狂,弑父杀兄。
他就是不信,也在心里埋下了新帝定然凶神恶煞的种子。
但方才对峙下来,梅韶惊叹你的武功,被你剑中磅礴的霸王之气所震撼。
他想,若你面相丑陋,或当真是男扮女装的话,当兄弟不无不可。
他向来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屈辱嫁人的怨气早就在他出剑和你打作一团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但他错了,你不是男人。
你不但是个女人,你还是个美的惊天动地的女人。
凤凰加持的皇家天子气将你的面容雕刻地更加艳丽。
想到他竟然用尽全力去和一个女子打得不分胜负,梅韶脸上便一时青一阵红一阵。
虽说他善用的是刀不是剑,但差点输给女子,这对自小生长在边疆男人堆里长大的梅韶来说简直是天崩开局。
你见他出气多进气少的傻样子,抿了一口茶润嗓,才说,“看够了?朕好看吗?见朕不跪还刀剑相向,你这是蔑视皇族,是大罪,将军没和你讲宫中的规矩?”
就像你觉得用妃嫔来说大老爷们奇怪一样,梅韶也不是很想把先前学来的所谓宫中规矩拿出来说“臣妾如何如何”。
他活了十七年,就没见过哪个男子对女人俯首称臣!
可退一步来说,男人该顶天立地保护女人,又不能和女儿家一般见识……
梅韶拿不出低姿态来谄媚,又真做不出高姿态对女子颐气指使,开口就是,“你……你竟真是女子。”
你笑出了声,“朕记得从朕是公主起,便一直是女子。”
“目无君王,言辞不敬,”你走到梅韶身前,指尖从他肩颈处往下滑,“朕为何要你进宫,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当然是为了兵权为了稳固皇位,梅韶此番行事你都可以治他一个大不敬发落下去。
你的话既是威胁又是提醒,宫中不比边疆自由,你不想动手,周围的眼线亲信也迟早抓住这梅韶的小辫子让你动手。
天知道你花了多大的劲儿才笼络了这一批眼线亲信,他们在暗处狗急跳墙了指不定又得花多大的力气去安抚。
你不希望娶回来一个整日惹事的主儿。
你这边头脑风暴,梅韶盯着你忽闪忽闪犹如蝴蝶振翅的长睫,不由自主想这世间女子大多软弱,在见到你之前或许还只想着如何去应对一位帝王,见到你之后,梅韶的戒心反而放下了。
如果他少看几本兵书多读几本酸掉牙的话本情诗,大概能知道他这种没由来的感受叫做“一见钟情”。
但他没看过,他听不进去你的敲打,一门心思在想这个娇娃娃到底是怎么耍的一手好剑的。
你话说完又没得到回应,眸光流转间又见梅韶那一脸专注,不禁有些恼火,“朕在同你讲话。”
“嗯?”梅韶俊挺的眉眼眨了眨,思索了一阵儿道,“你为何让我进宫?我在边关那些城镇是有些战无不胜剑眉星目的美名,将士们说还有女子因为没能见到我日夜难眠。”
你听梅韶说话听得两眼一黑。
不用敬称就算了,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自己图他色图他这个人吗……
你怒道:“大胆!”
梅韶一脸莫名其妙,“不是你问的话吗?我不答你要生气,答了你还是生气。”
你在愤懑的同时鉴定完毕,这将军之子根本不足为惧,就是个满脑子刀枪棍棒的二愣子,只会直来直往。
但他有个大将军的爹,你又不能随意处置。
正在你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安然在门外露头。
你便知怕是又出什么事了,果不其然,安然快步进殿耳语道,“关雎宫走水了。”
你心下一沉,再没心思和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妃子”掰扯,留下一句“明日叫秋水嬷嬷来教他规矩”便匆匆走了。
秋水嬷嬷磋磨人的手段花样多的连你都自愧不如,可以称得上后宫一把手,媲美容嬷嬷。
有她在,相信下次来长春宫就该正常了。
路上安然简短地描述了一下情况,“火势不大,内殿后院都未波及,但……”
但什么的话,等你到了关雎宫便一目了然。
但关雎宫的住着的人,付临渊,你那好竹马,就半躺在离着火房子不远的摇椅上,和个千年的王八似的一动不动。
你从他身后过来,他闭着眼躺尸。
一群宫女太监在旁边乱成一团,付临渊纹丝不动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