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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木头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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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天气暖和了起来,凌和月没去段府的时候就待在程家院子里刻他的那块紫檀木,已经从只有雏形到渐渐完工,他给月亮顶上凿了个孔,用一根绳子串起,不算多么精致,甚至可以说有点丑,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想到往日段云沉的话,有些恍惚。
“如今你的身体自由了,你的心自由了吗?”往日段云沉的话此刻在凌和月的耳边响起,他当时没有给出答案,现在他知道了,答案是没有,彼时他的心被自己锁进了牢笼,为了保护自己,他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人,可现在禁锢他的东西已经打碎,迟来的自由想要逃离樊笼,想要自由地去爱人。
凌和月把木头月亮放入手心,让它靠近自己的心脏,他现在已经明白了。
从来都是段云沉主动朝他走来,他可以不理不睬,也可以掩耳盗铃,无视自己内心的渴望,可现在不一样了,凌和月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不再逃避。
其实他从赶回守秋的那一刻就清楚明白,他是喜欢段云沉的,他怕段云沉死了,可他更怕段云沉对他的喜欢只是浮于表面,想着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可以不受伤害。
反正是段云沉自己要爱他的,他本可以做到冷心冷情,不管不顾,但他现在不愿意了,敞开心怀比紧锁心门更需要勇气,而现在,他确信自己已经有了去喜欢别人的勇气。
风吹着宣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虞嫱走到窗边,将镇纸压到宣纸上,她不经意瞥见了院子里的凌和月,觉得熟悉,她好像前几天见过他,他是谁?虞嫱看他认真地拿刻刀铲木头,觉得这样的画面好熟悉,阿言小时候也喜欢坐在那个位置上雕刻一些小玩意儿。
阿言今日怎么还不下学,怎么还不回家,她捂住脑袋,天旋地转般找不到方向,跌坐在地上发出响声,凌和月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上的事情,进来扶她起来,虞嫱晃了晃脑袋,眼前终于平稳下来,她看向凌和月,又问出了那个亘古不变的问题:“你是谁?”
凌和月笑了起来,又说出了那个亘古不变的回答:“我是凌和月,来照顾您的下人。”
京城骁骑营
段云沉走入营中,守卫的人并没有拦着他,但等他想去调阅一下赵意初的档案时,却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来人衣着华丽精致,摇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他朝段云沉颔首一礼:“段将军,好久不见。”段云沉认出了他,祁家的大公子,祁景,官任少府。
“祁公子。”段云沉佯装虚弱,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祁景皮笑肉不笑道:“赵将军与我有些交情,他失踪了我来找找线索,段将军你呢,你阔别官场这么多年了,不会也和赵将军有什么交情吧。”
段云沉知道祁景嘴里的交情不是实话,世家门阀哪里瞧得上没有根基的寒门子弟,祁家既然想让他接手边关,他又怎么可能会和他的竞争对手赵意初有交情。
祁景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阻止段云沉查到些蛛丝马迹,段云沉已然明白祁景是知道内情的,不然两人今日怎么会这么巧就撞见了,想来是有人在他来的路上就已经通风报信给祁景了,看来这骁骑营,也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今日无论如何是拿不到线索了。
段云沉朝他礼貌笑笑:“我与赵将军自然没什么私交,同为国家效力,关照一下他的去向而已。既然祁公子在此,我便不多打扰了。”
段云沉说完就走,祁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段将军,怎么做了程家的赘婿就觉得自己也有点分量了,想多管闲事了?”
段云沉停住脚步,平常这些世家公子为了维持家族体面,向来不会用尖酸刻薄的话正面与人发生冲突,这并不符合常理,必然是有所图谋。
在祁景看不见的角度,段云沉借着咳嗽的动作,灵巧地将手伸进袖子里捏了一把香粉,而后他佯装被激怒,回身一把拽住祁景的扇子:“祁公子,你呢,仗着家族势力买了个官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祁景把扇子从段云沉手里抽出来,心想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夫,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他不甘示弱道:“自然是比你们这些穷门小户强多了,这就嫉妒了?我看你不如求求你们程家老爷子想办法也给你买个有实权的官,免得天天仰仗着程家大小姐而活,你呀,在京城就是个笑柄。”
段云沉冷冷看着祁景,没有回话,祁景以为他是哑口无言了,继续说:“看来十年前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直到现在还没学乖,再多管闲事,可不就是断断腿这么简单的事了。从前还有丞相能给你撑撑腰,现在他也半死不活的。”
祁景的折扇轻敲在段云沉的肩上,他戏谑道:“程家眼见着也不大行了,不如来我祁家,最近我们府上马夫的位置正好缺个人,看在咱们两的交情份上,给你两倍酬劳,如何?”祁景的有意激怒自然是为了逼段云沉失去理智,只要段云沉敢动手,祁景就有理由把他抓起来,在骁骑营,段云沉绝不能动手。
况且他也没有真的生气,段云沉咳了两声,佯装被气得不行,咬牙切齿指着祁景道:“你给我等着!”而后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在祁景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中病骨支离一般,扶着墙离开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祁景。
他皱了皱眉,万分不解,刚刚他好像是把段云沉激怒了吧,但为什么段云沉不是勃然大怒,而是好像要被气吐血了一样落荒而逃了,难道程家真的不行了,还是段云沉学乖了?
段云沉离开骁骑营之后,抖了抖手上残留的香粉,这种异香味道很浅但是能留存很长一段时间,是江湖中惯用的追踪香粉,就他刚刚在祁景扇子上摸的那一把,最起码几个月都不会消散,接下来只要用能感应到这种香味的蛊虫寻找,应当就能找出些线索。
骁骑营内
祁景目送着段云沉离开,坐回椅子上,拿折扇轻敲桌面,沉思片刻,有人告诉祁家这段云沉是守秋之主,叫他们小心提防,可方才试探他,眼见段云沉这沉不住气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江湖组织的领袖啊。
常听闻他在程家就是个透明人,脾气乖戾,不招人待见,这样的人会韬光养晦十年?可他若真是一事无成,只知安然度日,又为什么会来寻赵意初的踪迹呢?
“来人。”祁景轻唤,从外面进来两个骁骑营的将领,他吩咐道:“去探探他的虚实。”“是。”
入夜
段府内还是一片漆黑,凌和月站在府外,摊开手心低头看着他今天打磨了一天的木头月亮,小巧但不精致,段云沉给他很多东西,很多金子,发簪,还有被他丢掉的匕首,而他什么也没有给段云沉,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念头,凌和月也想把他亲手做的月亮送给段云沉。
慢慢踱步进了段府,凌和月点燃了卧房的烛火,没看见段云沉,床上也是整整齐齐,没动过。他走入院子,看着假山出神,段云沉伤那么重,右手连抬都抬不起来,他能去哪里?
京城即将宵禁
一只袖箭破空而来,直袭那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怎样那白衣人在转弯进入巷子的同时侧过身就正巧躲过了这致命一箭,骁骑营的人皱眉,运气这么好?又一支袖箭飞来,正要射中那白衣人时他又走到了柱子之后,等袖箭扎进柱子,他淡定走出,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袖箭。
骁骑营的人吸了口冷气,放了第三支袖箭,撕裂空气直冲背心,白衣人身边既没有巷子也没有柱子,看他还怎么躲,正在这时,白衣人腰间的钱袋落地,他一躬身捡钱袋之际,那袖箭就从他脊背擦过稳稳扎在酒家的幌子上。
三次竟然都让他误打误撞给躲过了,骁骑营的两人一对望,拔出袖里剑穿过人群朝他而去,只是等他们靠近,那白衣人却早没了踪迹,京城无边夜色之间,一道白色的影子穿梭其中,如一只翩然的蝶,轻盈地踩着墙壁便翻过段府的院墙。
此时在院子发呆的凌和月被落地的声音吸引,他转头看去,段云沉正从高高的院墙落下稳稳站定,如此敏捷,简直犹如生长于空中的燕雀,段云沉落定后看见了意料之外的凌和月,本来稳稳的身子硬是倾斜了一下,险些崴到脚。
“和...和月,这么晚了你不怎么没回去?”段云沉尬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向他靠近,眼见凌和月已经皱起了眉头,段云沉心虚到冷汗直冒。“昨天还要死不活地连筷子都握不住,路都走不稳,全靠我服侍你,今天就健步如飞了?”
果然,凌和月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已然出口。
“嘿嘿。”段云沉笑道,“那不是有你给我喂药,我好得快嘛。”凌和月见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想到这一连几天段云沉装病的死样子就咽不下这口气:“要论装病,谁能比得上你段将军,以假乱真,耍得人团团转。”他咬牙压下一股无名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握起拳头就是重重一下。
段云沉挡住脸,知道自己今天没法善终了,只恳求道:“别打脸,别的地方都行。”
本来直冲段云沉脸上的一拳,生生下移,直中他腹部,段云沉被揍得哀嚎一声,虾米般躬起身子,顺势就扑倒在凌和月身上,可怜兮兮道:“别揍我了,我不装病哪里能骗来你的怜悯。”
“哼。”凌和月没有揍下一拳,只恶狠狠说,“再敢耍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诶!?”段云沉紧紧抱着他,“可别,我再不会了,你在我身边我伤好得快。”凌和月任由他抱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亲自去给你抓的药,还以为喂给你是什么灵丹妙药,能医死人肉白骨。”
“不是药,是你,你就是我的灵丹妙药。”段云沉笑得温柔,下巴在凌和月脖子上蹭来蹭去,“有你在,我做什么都得劲儿。”“哼。”凌和月又哼一声,气消了大半,“怎么刚认识你的时候,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矫情饰诈又喜欢偷奸耍滑。”
段云沉松开他,在月色里微微弓起身体和凌和月平视,眨了两下眼睛:“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也没看出来你这么通情达理,心地善良。”凌和月对上他炽烈的眼神,被烧灼地转过头,“别以为夸我两句我就原谅你了。”
“那怎么能够,肯定是要好好赔罪的,明天是上元节,能不能请凌公子赏面出来一叙。”段云沉直起身体,发出邀请,“我定个酒楼,摆一桌子好菜,一定好好赔罪。凌公子您看成吗?”
“什么赔罪,说的比唱得还好听,不就是想让我陪你过节?”凌和月无情地戳穿他,段云沉挠了挠头,回道:“是,您慧眼,那您愿不愿意来?”
凌和月挑眉,回敬他:“别您来您去的,我又不是你老板。”似曾相似的一句话让段云沉忍俊不禁,这就算是同意了,凌和月没再久留,转身便离开了,段云沉看着他的步履轻松,不由心头也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