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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调查笔记》 ...

  •   《调查笔记》

      匿名

      *

      哥谭出现了一只影子。在每个人的脚底下。

      我不是在说那种光一落下就会出现的普通的影子,那太普通太无趣。我说的那只影子,是漆黑的、有着两只尖尖角、在人类不能察觉的瞬间,便从前一个人的脚底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脚底。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有人说的清楚。我也是偶然听说了这一则趣闻,追随着影子的脚步,在哥谭危险的夜晚中寻找那些能让影子偶尔停驻片刻的人。

      最先察觉影子存在的,应该是东区的那群小混混。

      东区是哥谭最混乱的地方,如果说白天的东区还算是衣冠楚楚,到了夜晚,东区便成为了任何人都能来揩一把油的浪\荡\妓\女。霓虹色的灯光彻夜长亮,不堪入耳的呻\吟声从漆黑的巷子里传出,夹杂着难听的脏话。

      除此之外,偶尔还会传来混混们的嬉闹声、殴打声还有女人尖叫的求饶声。如非必要,这里是任何一个有着良好家境的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东区之于哥谭,就如哥谭之于美国。大家都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里的人有着比大部分哥谭人更多的警惕。我付出了许多金钱,才勉强获得一个线人为我牵线。有线人在前面带路,或许也正是如此,我才能安全地到达约定地点。

      “就是这里了。”火柴马龙说。

      线人停在一家酒吧前,向我指了指酒吧。我看了看他,有些踟蹰也有些激动,矛盾的心情令我的手在打颤。

      我很少来东区。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如非必要,这里是任何一个有着良好家境的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而我,当时的我只是一个将我的转正希望全部压在影子身上的傻子。

      我把剩下的尾款全部塞给了火柴马龙,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可能要靠面包度日。而我却不能要求他和我一起进去,因为他只是我的线人,没有陪我做采访的职责。

      火柴马龙没说什么,接过钱就离开了。

      酒吧门口把守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朝我打开了酒吧大门。那一瞬间,酒吧内震耳欲聋的声音以及汹涌的劣质香精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脑袋突突的痛。

      向内一直走到吧台前,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青年迎了上来。我知道,他就是线人为我牵线的人了。

      我为他和自己点了两杯酒。在和调酒师说话的时候,我的余光悄悄打量身边的莫西干青年。

      他大概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十八九岁的样子,但这里是哥谭、东区,没有人会在意这些。而对于这样的一个孩子,只有像对待成年人那样对待他们,他们才会觉得获得了尊重。

      他的半张脸纹了一个看似可怕的纹身,打了一排眉钉,倚靠着吧台,吊儿郎当的模样。当他抬手接酒杯的时候,露出的胳膊上,有着狰狞的烟头烫伤的疤痕。

      我说了自己的名字后,本想和他握手,但那孩子看了眼我的手,就又把头扭了回去,并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不说自己的名字,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看起来像一头独狼,不愿与任何人产生牵连。

      这是件好事。哥谭这环境,不适合和他人产生过深的羁绊。

      我收回思绪,向他示意自己已经开启录音笔,开始今天的采访:“听说你见过它?”

      他嘿嘿一笑,嘬了一口酒,吊人胃口似的说着:“当然。”

      我看了眼他小心思全部暴露出来的表情,又给他点了杯足够贵的酒,在心中数着自己这个月还能吃多少个面包。

      酒吧里有些吵,为防止录音笔会有遗漏,我也掏出准备的本子,一边观察男孩的表情,一边在本子上记录关键词。

      “那是一天晚上,我和我朋友们本来约定要拿走那台不错的电视。”

      是偷走。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零元购,在混乱的哥谭里,已经是常有的事。

      男孩并没有对自己偷盗东西进行长篇大论的炫耀,他反而一笔盖过,讲起了我最感兴趣的地方:“我们当时已经从窗户爬出来了,准备沿着楼房外的逃生楼梯溜走。”

      “你还记得时间吗?”我问他。

      “大概是凌晨一点多吧。“他说着,抿了口酒,眼神向下游移,似是陷入回忆。

      这其实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时间,人一般是在凌晨三点往后最容易懈怠和困倦。他们的作案时间彰显了他们的不专业。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都以为没问题了,结果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飞了下来,直接把阿尔伯特砸晕了。”他顿了顿。

      我不理解他突然的停顿,抬头望向他,但他没有解释,继续描述:“阿尔伯特被打飞了,我们在二十楼,我以为他死定了,也吓傻了,一直用脚踹它,但它无坚不摧,对我们的攻击不为所动。”

      “你们三个人没有打得过它吗?”

      “伙计,我敢确信,它有三米高,铁质的逃生楼梯在它降临时,发出了几乎断裂的嘎吱声音,我们几乎都被它挤到角落了。”

      “麦基那个傻\逼,用我们刚偷出来的电视砸了它,影子毫发无伤,而我们损失了那台电视。”

      “那你看清它的模样了吗?”

      他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它如影子一般黑漆漆的,我只记得它有一对翅膀,巨大有力,在空中挥动时飒飒作响,翅膀尖一直垂到了地面,包裹住了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我以为你说他已经死了?“

      “没有,我不知道。”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但他确实还活着。”

      男孩举起酒杯慢悠悠喝着,不说话了。他的大部分描述都非常客观,似乎对新闻报道这方面有些了解。

      我的笔尖停顿,抬头看向他: “没了?”

      “没了。”

      我唔了一声,笔尖在本子上点了点,抬起眼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再一次落到了男孩充满伤疤的胳膊上。

      “你嗑\药吗?”

      我的突然发问很明显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想起什么,露出怒容。

      “你什么意思?”他怒气冲冲,“拿我开涮?”

      “你要是不相信我,搞这一套采访是来玩我?”

      我收起本子和录音笔,看向他胳膊上的伤疤:“这不就是掩盖针孔的伤疤吗?”

      我看到他似乎想要用衣袖盖住疤痕,乐了,恶劣地笑他:“玩得挺大啊小子,开\天\窗啊。”

      我的心理学导师告诉我,当你说出一个有明显错误的话时,对方会有相当大的冲动用真相来反驳你。

      “操你妈,你有病吧?”男孩脸一下气红了,提高音量开骂,“这他妈是……”

      他突然收回了话头,胸口反复起伏数次,狼似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他的声音像是怒吼,吐出的气息仿佛带着火焰,“我知道你们这些人……”

      “你们这些穿着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家伙,向来看不起我们。但我们的这些状况也是你们造成的,你们踩着我们的尸体和血液向上爬……“

      “我们都是垃圾。”他突然放松了表情,哈了一声,“我是小垃圾,你是大垃圾。”

      “我们都是吸哥谭血长大的。”说完,他扭头就跑走了。

      他有一个很不幸的家庭以及深深的心理创伤。

      我曾经辅修过心理学,从那孩子的肢体语言以及对吸\毒行为的过度警觉,加之一些推理,不难推出这个结果。

      那孩子还算没什么坏心眼。即便在我故意惹怒他后,也看在钱的份上,没有把我揍一顿丢出东区。我拿着这趟获得的资料,漫无目的地想着。

      或许影子也是在东区出生,由东区里的人的愤恨凝聚而成。我试图在有些空白的大脑里理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弧——杀人犯也喜欢将第一起案件放在自己所居住地区附近。

      那孩子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我也没有想反驳的心思。因为我知道,哥谭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城市,我曾辅修过心理学,本是为了自救。后来才发现,学医救不了哥谭人。于是我成为了一个三十多岁还在为转正发愁的小记者。

      大家都为了活着而拼命,顾全当下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要想拉回这样一座城市,只有以生命作为祭品。

      我们的无作为让我们都成为了加害者。

      没过几天,我又找上了我的线人,他有些忙,但还好我锲而不舍。当我坐在咖啡厅向他打听那个莫西干男孩的现状时,他似乎有些惊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他收到了韦恩公益基金提供的奖助学金,可能过两天就要彻底搬走,找一个离他爸最远的地方定居。”

      挺好的。我想再付点钱给我的线人,但我的线人拒绝了。他说这个消息就当做赠品,让我日后有什么好活可以再找他。我假惺惺地推辞了一番,安心地收回我下个礼拜的饭钱。

      第二位被影子临幸的人是哥谭最有权势的人——法尔科内。原谅我用“临幸”这个词,因为我确实对此幸灾乐祸。或许我应该将这段话删掉,毕竟如果日后这本调查笔记被法尔科内听说,我可能连自己的尸体都拼凑不齐。

      但是,管他呢,当我从一些小道消息里听说,我们的最具权势的人赤身裸\体地被人五花大绑在自己床上的时候,我甚至感到自己心中的一丝丝怨气都消散许多。

      搞笑的是,我们的政\府每天大肆宣传自由民主,而底层的人连这位的名字都不敢提,言论自由在面对权势时,粉碎成了渣渣。这些事情,我们当然不会在哥谭公报上窥探分毫。有钱有势的人不会让这些让他们颜面扫地的事情公之于众。整个哥谭也就布鲁斯韦恩那个可悲的孤儿曾经占据哥谭报纸的头条许久。

      ——失格的记者如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将长枪短炮杵在那个可怜的孩子脸上。韦恩夫妇可能也没想到,在他们为哥谭做出了那么多贡献之后,一个为了150美元的、走投无路的人,枪杀了整个哥谭的未来。

      在那个无月的夜晚,小韦恩在父母的血泊中跪坐许久,四周房屋里的人仿佛是死了一样沉默着,巨大的枪响声叫不醒装睡的人,年幼的遗孤如耶稣受难一般,孤独地在父母的血泊中等待姗姗来迟的警察与正义。

      这世界就像是一个笑话,小丑们在上面表演着拿手绝活,人们践踏英雄的坟墓。

      直到权势们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哥谭警局才如同刚刚睡醒一样,开始在哥谭中追杀影子。

      当然,在影子在哥谭开启最盛大的宴席之前[1],这中间还插播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那时我如往常一样,在咖啡厅找到一个足够舒适隐蔽的地方,窝在那里,用笔记本电脑搜索影子的故事,寻找我的下一位采访者。

      咖啡厅的店员朝我看了很多次,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点上一杯他们的招牌咖啡。蹭位置蹭空调的事情做多了,我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愧疚变成现在的熟视无睹。

      一个小女孩在玩闹中无意凑到了我身边,看到了我笔记本屏幕里关于影子的模糊照片。

      “我见过它。”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含糊,可能是因为她嘴中还含着一颗不舍得下咽的糖果。

      她的动静也让原本和她一起玩耍的小男孩凑了过来,两个闹腾的孩子在一旁指点我的照片。

      因为我的议题没得到老编的通过,那时的我追逐影子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两个小朋友在身边叽叽喳喳,我耐下心和他们前言不搭后语的聊天。

      “它会瞬间消失!”小女孩说道,“我看见它像雾一样,突然就消散了。”

      “你说错了。”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纠正,“它是融化了,融进了哥谭的雨水里。”

      女孩不服气地瘪了瘪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重复:“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小男孩叉腰,“它还会说话!”

      “哇!”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顺着小男孩的话问道,“它说什么了?”

      “它说……”终于从攀比中回过神来的男孩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起来,“它让我不要说脏话。”[2]

      这内容让我有些惊讶,又有点好笑。我实在难以想象,黑色的影子,从脚底下的影子中汇聚,然后对一个路过的小男孩说,“不要说脏话。”

      “你呢?”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两个孩童的童言童语,转过来问小女孩,“它没和你说话吗?”

      “说了。”小女孩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张黑色的糖纸,然后张口给我看她口中的糖果。[3]

      她说:“它给了我一颗糖,然后告诉我别怕,它会带我找妈妈。”

      我一时有些无言。

      影子在那时的哥谭里已经袭击过黑\帮不止一次,哥谭警局为了抓捕影子,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带上便衣警察诱捕影子。它将哥谭搅得天翻地覆,我真的很难想象影子温情的一面。

      因为我的沉默,女孩爬上我的膝头,乖乖坐在我怀里看向我的电脑。

      “你在打游戏吗?”

      “我在工作。”我说。

      女孩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看向我的笔记本屏幕,片刻后,指着页面里最显眼的字问我:“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影子。”我瞄了眼我给我的照片起的名字,解释给她听,“是我给它起的名字。”

      女孩问: “它是哥谭的影子吗?”

      女孩天真的话让我愣住了,我看向自己已经搜查到的信息,默默地问自己:“它是哥谭的影子吗?”

      它是哥谭的光明吗?

      后来啊,在这之后,不到一个月内,布兰登那个疯子带队为了追捕影子炸了一座烂尾楼,为属于影子的宴席盛大开幕。

      几乎半个东区的人都出席了这场盛宴。军队的枪声是盛宴开始的鞭炮,直到黎明,盛宴终于到了尾声。影子在蝙蝠形成的乌云中纠缠翱翔,军\队的直升飞机为它开路,向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奔去,最终消失在了光与影的交织处。

      黑色黎明结束,那天,是哥谭难得一见的晴日。

      随后,影子的故事渐渐多了起来,我也像被恶魔蒙蔽了心智一般,从追逐与影子有过交集的人变成了追逐影子本身。

      GCPD(哥谭警局)背靠着法尔科内家族,依旧和影子的关系不好,而对于他们无故炸毁的烂尾楼,洛布局长宣称没有任何人受伤。

      呵,“没有任何人受伤”,除了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在布兰登投下第一颗燃烧\弹的时候,就被活活烧死了。因为没有家人,无人为他们伸冤,只有两具焦黑溃烂的尸体昭示了他们曾经的存在。

      我的一位年轻的同事愤慨地想要替他们讨回公道。年少英俊,怀揣一份能点燃城市的激情。而报社里的老人对此选择了熟视无睹,包括我自己在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无聊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没有人劝说他,但所有人都在偷偷观望他。

      我看着他在废墟里追寻流浪汉生活过的痕迹,用一双又一双磨破的鞋子换取正义,看着他年轻的脸庞,直到这时,年少的时光开始变得不忍直视起来,那个时候的我还有理想,也如他一般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幻想。

      小时候真傻,竟然盼望着长大。

      没过多久,布兰登挂着绷带,带着一队警员闯入了报社,他们腰后的枪带鼓鼓囊囊,如巡视领地一般进入老编的办公室。百叶窗被合上,切断了外面所有的窥探。

      他们似乎谈了许久,又似乎没多久就又离开了。离开前,我看到布兰登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看了眼我身边的年轻同事。

      第二天,同事不见了。我找到老编,老编只是摆了摆手,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的内心突然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悲痛来,在无人的杂物间里,我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薅过自己的头发想要发泄出这股让我窒息的疼痛,一如当初我亲手杀死年少的自己那样杀死痛苦,一块巨大的伤疤横亘在看不见的心口,被撕扯着流出黑色的血液。

      观望的目光随着那个年轻的生命一起消失,躁动不安的报社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我们蛰伏着,窥伺着,等待一位戈多[4]。

      讽刺的是,在那位同事消失之后,老编终于将我转为正式员工以弥补报社里的职务空缺,在我搬入那个位置前,他对我说:“记住你的位置的来源。”

      他让我不要再追究那位同事的消失,他告诉我,我同样是在这中间获利的一员。

      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银行刚刚打完催款电话,我沉默着,将这血淋淋的面包吞下,把影子的事迹全部转为纸质文档,封存在文件盒里,塞进了柜子最底部,删除了所有的电子文档,学会了写哪些报导才会获得老编的青睐。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我爱上了在哥谭危险的夜晚里散步,外套兜里装上一把折叠匕\首,行走在一个又一个的路灯下。

      我听说影子袭击了一场毒\品交易、听说它再一次拨弄了法尔科内的胡须……

      我不知道我在渴望什么,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只是有时,我会盯着灯下自己的影子,幻想它张开巨大的翅膀,露出恶魔的尖角,发出恐怖的嘶鸣。

      我试图杀掉这个幻想。我的理智这样告诉我,它会让我的痛苦再次泛滥,我必须回到以前的状态。

      于是,有人更早的做出了反应。

      一个小小的谋杀,一场毫无缘由的爆炸,有人中途加入了哥谭警局和影子之间的游戏。我所在的哥谭公报收到了那人寄来的一条谜语,闻到头条味道的记者率先将这条谜语公布在了最新一期的报纸上。

      随后没多久,这场哥谭人尽皆知的爆炸案拉开帷幕。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哥谭四处发生,死亡人数开始攀升,越来越多的谜语如雪花般飞入报社,人心惶惶。

      最后的那场爆炸发生时,我们正在报社加班。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因为犯罪分子需要报社传达讯息,我们不用担心报社被炸毁,于是那时正站在窗户前的我,看到了那场绚烂的烟花。

      烟花窜上哥谭漆黑的天空,在夜幕上接连炸开彩色的火花,紧接着,几声沉闷的轰隆声在我身后响起,如同恶龙的低吼咆哮,没一会儿,我听见有人尖叫:“快跑!洪水来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撑在窗台上向下看去,迅猛的洪水卷起噬人的浪花,将渺小的人类吞吃入腹。我发出了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吼声,伸手在我茫然的同事头上扇了一巴掌:“跑!”

      有人在慌乱中往外跑,我随手拽着一个呆立在原地吓傻了的同事把他往楼上扯。我不知道那时哪里是安全的,仅凭着本能往楼上爬。事实证明,在声势浩大的洪水面前,人类的建筑如同泡沫。

      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我知道,大楼的下方出现了垮塌。在楼外此起彼伏的汽车警鸣声和人类的尖叫声中,这座大型建筑的坍塌显得无声无息。

      我脑袋发空,不敢回头看身后的坍塌到了哪里,直到拽着人的那只手突然一沉,我心想,我完了。

      沉重的水流狠狠撞向我的胸口,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可能想象不到,即便事后回想知道屏息才是最好的方法,但在那个时候,慌乱的大脑无法控制身体。水从口鼻灌入,我能感到自己在洪水中翻滚,晕头转向。越想要稳住身体,失控的感觉越会放大心中的恐惧,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不值一提。

      胸口的疼痛已经不再是主要,在水流中,我撞上各种碎石,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我空白的大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抓住什么。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拼命的挥动我的手,于是,一个力量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从水里捞了起来。

      一接触空气,我的喉头痉挛着呕出呛在气管里的水,抬起头,头上的水向下流去,遮挡了视线。我痛苦地眯着眼,逆光看到了它——我追逐半年多也没触摸到的黑色影子。

      我不知道它是依靠什么方法,吊在一栋楼的外墙面。它的力量很大,迅速往我怀里塞了一个东西,便将我甩向更高一节的平台,紧接着,洪水像攻城锤一样猛袭过来,把它卷走了[5]。

      我下意识抱住怀里的东西,摔在那处坚实的地面上,晕晕乎乎地爬起来跪坐在地上,轰隆的耳鸣和火辣辣的呼吸道提醒了我还活着的事实。

      我的耳朵里塞满了水,所有的声音都像发生在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外,一丝微弱的啼哭声透过了那层屏障。我循声看向它塞给我的那团东西,软软的,是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婴。

      水面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影子的踪迹,我怔怔地望了一会儿,缓缓地将自己的脸贴上了婴儿冰凉的脸颊。有水从脸上流下,不是泪。

      水面逐渐变得平缓,我把婴儿放在干燥安全的地方,靠近平台边缘,在水面逡巡着。那天晚上,我都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救下几位落水者。

      我把婴儿贴身包在衣服里防止她失温,一位被我拉上来的女人怔怔看着我怀里的女婴,突然说:“我女儿被水刮走了。”她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我们沉默着等待救援,偶尔听到求救声,就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婴,向天空祈祷平安。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坐上了救援的直升飞机。到了灾民临时安置点,我找负责人报了志愿,参与到了救援行动中。

      那段时间是我救人最多的时间,我亲手捞上来许多人,也亲手为许多尸体合上眼睛。而在洪水中失踪的人,生还概率更是渺茫。有被救回来的孩子找不到妈妈了,孤立无援地站在噪杂的灾民安置点中号啕大哭,口中不停地喊妈妈。人世间各有各的悲苦。

      我的心始终高高悬着,我知道我在找谁,我在找那抹影子。它不该为救我这样的人牺牲,但那时它却毫不犹豫地把我甩向安全的地方,我为它不值。

      直到第三天晚上,一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束投向哥谭的天空上,光圈里面模模糊糊有一个黑色的蝙蝠形状的影子,云层慢悠悠的略过,蝙蝠在里面翻了个身。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不知道它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么,但意外地我就是知道它还活着。

      洪水退去,城市的伤疤在时间中慢慢愈合,城市和我终于结束了这场痛苦又漫长的洗礼。一切似乎如往常,但又似乎不太一样了。城市多了一个每天晚上照亮天空的蝙蝠标志,而我,我有了一个小女儿,是那场洪水中它递给我的那个女婴,我叫她丝佩斯[6]。

      我领了一份韦恩旗下的灾后救助基金,继续做着报社的调查记者。而后有一天,警局里的一个警员忽然曝光了洛布局长私下与法尔科内的毒\品交易有牵连,所有记者都是猝不及防地拿到了那份消息。我不知道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了那天晚上蝙蝠一直在夜空中飞翔[7]。

      虽然有法尔科内在洛布背后做靠山,但洛布局长仍旧不得不引咎辞职,布兰登被推出来做了替罪羊。

      在布兰登被定罪的那天,我带了一束花放在我那位年轻同事的墓前,下午,我又带了两束花放在了公墓公园中的另外两座无名墓前。

      晚上,我从线人那里得知警察收到了一个讯息,有人威胁要对哥谭水库投\毒,他自称小丑。

      我哄睡丝佩斯后,前往哥谭水库调查事件真相。半路上,蝙蝠灯不知被谁打开了,光束投射在哥谭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幕布上,灯光照亮了天空一角,投下来的光昏暗却照亮小巷深处,光移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垃圾桶背面的黑影中延伸出来了一抹带有两只尖尖角的神秘影子。

      我知道,那是由哥谭的光投下的,哥谭的影子。

      太阳不待见哥谭城,但是月亮偏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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