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的过敏原》豆乳鱼

6、疼痛的记忆

　　“不，你问就好了。”温特雷尔拌着碗里的沙拉，“我知无不答。”
　　“呃…是这样，我想送奥斯里克一点小礼物…”孙乔斟酌着用词，“聊表心意。”
　　温特雷尔心领神会，“我明白——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大好相处吧？”
　　“你也不用送太贵重的，他倒不是势利的人，礼物只要用心，他都喜欢的。”温特雷尔沉吟片刻，“你不如就做点什么好吃的送他好了。”
　　“那…他有什么爱吃的？”
　　“他啊…倒是没有什么固定喜欢的菜样，就是比较嗜甜。”温特雷尔道，“覆盆子酱他最喜欢。”
　　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居然喜欢甜的。
　　不过她烹饪技术确实烂的捉急…恐怕这几天就得找时间开始练一练了。
　　“莫芙做甜品很擅长，不如让她教你好了。”温特雷尔道，“周末又不上课，可以来我家让她教你。”
　　“太麻烦你们了吧…”孙乔脸色略有些苍白。
　　温特雷尔一笑，“奥罗蕾，别紧张，一点都不会麻烦，我和莫芙很欢迎你来的。”
　　总之，这事似乎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走的时候，孙乔关注了雅瑞克的ins。
　　雅瑞克的ID是“realJarek”，头像是他的自拍，他的脸离镜头很近，背后是一片草原，他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墨镜，画面是极简的黑白。
　　个性签名——没有。
　　动态几乎全是自拍、风景照和生活日常，他的点赞数和粉丝数比奥斯里克和温特雷尔还多，有点网红的意思。
　　温特雷尔因为学生会还有事情要忙，出了餐厅就离开了，不过莫芙认识路，倒也不影响什么。
　　只是两人还没走几步，莫芙就意识到她把手机落在三楼了。
　　“我快去快回。”莫芙抱歉地说。
　　孙乔只好在原地等待。
　　当她把头转向右侧的花园小路时，她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似乎有人影，但看不真切。
　　孙乔知道她现在最好就站在原地，但——她确实有些好奇。
　　于是她蹑声走过去，尽量降低存在感地抬头一瞥。
　　在花坛边缘，有两个人在…
　　亲吻。
　　他们个子都挺高的，所以尽管他们并不想引人注意，也很难做到不起眼。
　　这显然是个很热烈的吻，因为孙乔几乎听到的水声和喘息声。
　　她意识到她不能再看下去了。
　　只是忽的有人抓住了她的衣领，并很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向后带去。
　　孙乔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是温特雷尔。
　　“这么喜欢…看别人亲？”他面上似笑非笑。
　　“呃…我只是…”孙乔哑然。好吧，不管怎么说都很可疑。
　　“莫芙在那儿等你了。”温特雷尔指了指刚才她们分开的地方，“另外…关于那件事——别说也别问。”
　　“是。”孙乔感觉自己的形象一下子就变的矮小了许多。
　　见到孙乔去而复返，莫芙狐疑，“你干嘛去了？”
　　“呃…看到温特雷尔我就去跟他搭了几句话。”
　　“是吗？”莫芙显然将信将疑。

　　在回去的路上，雅瑞克给孙乔发了讯息。
　　“为什么是极光？”
　　孙乔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雅瑞克说的是她的头像。
　　她在默认头像库里挑的——一张极光图。其实没什么原因，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她从小有个去北欧旅行的梦？
　　她回答，“没去看过，所以很向往。”
　　雅瑞克没有回答，孙乔想了想，大约是她的回答的确很无趣——像雅瑞克这样的人，恐怕早就去看过了。

　　孙乔学习的专业是国际关系，隶属于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而莫芙学的是世界史，跟她不是一个大类。两人的课表几乎没有重合的地方，除了两人选的体育课——马术。
　　孙乔从小就对体育比较苦手，英式橄榄球和足球她是不敢想了，至于别的，譬如网球一类的，她也不擅长，干脆和莫芙一样选了马术。
　　在农庄的那两年多里，她也一样学了马术，不过只是新手入门，何况她学的马术，更确切来说应该只能叫做“优雅地骑马”。孙乔当时不被允许叉开腿坐在马鞍上骑马，她只能将两条腿放在一侧，端坐着身子，握住缰绳，让马儿以缓慢的步伐绕圈。
　　只是她没想到桃丽丝也选了马术课。周四下午的马术课，有不少人来看所谓的王室成员骑马，这让孙乔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寻常心碎了一地。她很难不紧张，原本就糟糕的马术更是雪上加霜，所幸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桃丽丝而非她身上。
　　可是下课的时候，桃丽丝率先喊住了她。
　　“你就是亨利公爵的女儿，奥罗蕾小姐吧？”和孙乔一样，金发碧眼。她发丝柔软垂在胸前，面容是很讨人喜欢的娃娃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公主殿下。”孙乔因为刚骑过马，腿肚子都有点发颤，只能尽力控制自己扭曲的表情。
　　“今天显然不是一个交流的好时机…”桃丽丝说着，瞥了一眼周围旁观的人群，“下次上课的时候，我们再聊吧，祝你今天愉快。”
　　她离开之后，莫芙走过来，“你今天是不是太紧张了？”
　　孙乔叹了口气，“被人看着我就会很紧张。”
　　莫芙嗤的笑了一声，“那天跟泽恩利王子跳舞，你看起来可是很轻松的。”
　　“哪有！”孙乔伸出手，“我当时手心都冒汗了！”
　　莫芙拉过她伸出的手，“好啦，走吧走吧，我四点还有课。”

　　大学生活似乎不像孙乔的设想那般美好，当然，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总归没什么激情，只是普通的，循规蹈矩的。
　　孙乔没参加任何社团，也没有加入任何组织。她并非一个内向寡言的人，可她总有些害怕在学校里跟别人打交道。她害怕自己的英语说的不够好被人嘲笑，也害怕自己真的做错什么让家族蒙羞。
　　比起莫芙的忙碌，孙乔就显得有些沉寂。没课的时候，她几乎只是在宿舍呆着。
　　寥寥无几的朋友，鲜少关心她的亲人，以及无法融入的异国情调…
　　这难免让孙乔想到被关在农庄的那两年多的时光。
　　教交际舞的老师莫妮卡夫人是个很古板的教师，她坚信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让学生记住错误——以刻骨铭心的方式，所以孙乔经常被罚。
　　她跳错了动作，或者乱了节拍，莫妮卡夫人就会皱起她那细长的眉毛，掏出她那根细长的戒尺。
　　孙乔无法忤逆她，只好伸开自己的手心。
　　莫妮卡夫人会用戒尺打她的手心，最多五下，至少三下，而孙乔的手心会很快肿起来。她记得，有一次自己被打过之后疼得受不了，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但莫妮卡夫人不会因为她哭就暂停课程，更不会因此心疼她。
　　她只会板着脸，让孙乔站回去，“小姐，如果我是你，还不如认真一点，就能不挨打了。”
　　孙乔都快忘记那些不快的经历了，可疼痛却还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不能忘记。她伸出自己的掌心，仿佛看到了那些戒尺留下的痕迹。
　　每次挨打的时候，就是她最想孙鹿岑的时候。
　　最极端的时候，她也想过逃跑。
　　可是她没法离开，甚至也没有签证。
　　更没有买机票的钱。
　　孙乔也许属于中国，但这个叫奥罗蕾的女孩永远属于这里。
　　在一次出逃未果后，亨利公爵来找过她。
　　在车上，亨利公爵问孙乔，“你不喜欢这里？”
　　孙乔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中国长大，你对那儿有很深的认可。”他说，“但你身上流淌着帝国的血液，你天生是堤无津河的子民，你属于这里。”
　　“父亲。”孙乔扭头看向他，“您把我带回来，是因为我是您的女儿，还是因为…您需要一个王妃去笼络王室？”
　　亨利公爵脸上似笑非笑，“你这样想？”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是我的女儿，你当然要在我的荫庇下长大，可是奥罗蕾，每一个生在勋贵家族的后裔都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亨利公爵说道，“家里徒有爵位却穷的叮当响的，多得是把女儿嫁给那些富得流油的美国人的，至于名声不好的，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孩子塞入名门以求跨越阶级——而你，奥罗蕾，你是我的女儿，最尊贵的公爵后代，你觉得嫁给泽恩利王子是我为了笼络王室？”
　　“你的祖母是斯宾塞公爵的独女，而女王身上也流着斯宾塞家族的血，我不需要去不必去笼络王室，甚至泽恩利王子也得称呼你一声cousin，我要你嫁给泽恩利王子，是不想那些没落家族攀附咱们的荣光。”
　　孙乔低下头，“…可无论是嫁给谁，都不是以出卖自己的自由为代价吗？”
　　“自由？”亨利公爵挑眉，“我的婚姻是家族安排，而将来你的哥哥也必然娶一位尊贵优雅的贵族后裔，谁的自由是紧紧握在手里的？”
　　“我的母亲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吗？你和她的曾经难道不是你的自由犯下的错吗？”孙乔声音颤抖。
　　亨利公爵轻叹了一声。
　　“奥罗蕾，你要知道一件事。”他说，“你以为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存在…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甚至在她怀上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而那时，她向我祈求，说希望能在中国抚养你几年，在你成年前就会把你送回马罗它，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孙乔哑了半晌。
　　“你是说，我母亲…她知道我终将会回到这里？”
　　“…她一直都知道。”
　　从记忆中抽离，孙乔眼角有些湿润。
　　她想，孙鹿岑就这样，从她的生命中消失。除了亨利公爵，再没有旁人知道她的存在。孙乔曾无比向往父亲的庇护，却没想过有一天这血缘也是一种桎梏。她的自由从此被困在异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