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大佬都是我马甲》泥多螃

10、错误

　　白川夏本以为，他会一直在他打工的那家便利店里待下去，然后定居东京，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直到系统攒满能量送他回家。

　　他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内容：补货、收银、然后清理货架。这份工作他已经很熟练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可靠的安定感。

　　这家便利店的店长也对他很好，像是之前遇到的那位司机师傅、郊区的便利店店长，对白川夏来说，他们都是这个陌生的世界中最温柔的善意。

　　他确实很喜欢这个世界。

　　尤其是午后的时光，店里总是很安静。偶尔有客人光顾，也只是安静地拿起商品付款，然后快速离开。

　　不会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戴鸭舌帽和口罩，也完全不需要多余的社交。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像一粒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归处的浮萍，飘飘悠悠，但终于还是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并没有白川夏想象中落后，起码现在并不是使用翻盖手机或者“小屏幕大脑袋”台式电脑的时代。这里手机和电脑的款式似乎都和白川夏穿越前差不多。估计是世界意识诞生后自主修补了这些bug。

　　于是白川夏创立了一个名为“弥赛亚”的账号，并对它进行加密，防止被反追踪。

　　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当然不会什么“黑客技术”，只不过在系统的帮助下，步骤就变得很简单。当然这次使用能力后的代价是“后遗症”的症状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一般情况下，后遗症的持续时间和他使用的系统能量成正比。

　　因为自身实力有限，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直接使用这个账号提醒警视厅有关犯罪分子的行迹和犯罪计划。

　　不过他始终恪守着自己内心最初的原则。他只介入那些重大的——比如恐怖袭击、恶性抢劫之类的事件，毕竟那是足以破坏无数家庭的悲剧。

　　然后，白川夏无意间撞见了那个组织的行动计划。

　　——白川夏确实有设想过“弥赛亚”的存在在未来某一天很可能会和组织为敌，但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会碰上，甚至还是他主动招惹的对方。

　　只是可惜身为行动部部长的琴酒太过强大也太过谨慎，即便行动计划被提前泄露，也成功躲过了来自警视厅和公安的抓捕，只是有关组织的损失多少有些惨重。

　　白川夏倒也没有感到遗憾或者失望。

　　假如这位Top killer在这种地方马失前蹄，那才会让人感到离谱吧？提前大结局什么的，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美的梦。

　　他能用“弥赛亚”给组织稍微使点小绊子，让它狠狠栽几个跟头，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这也导致“弥赛亚”和组织结了死仇。尤其是和某个极度厌恶“老鼠”的“猫猫大队长”。

　　组织里的黑客可是一刻不停地攻击着，他给“弥赛亚”这个账号布下的防护网呢。

　　白川夏能够使用的系统能力也不是没有上限的。这完全取决于系统积攒的能量。

　　因为最近多次使用能力，能量消耗巨大。系统收集的能量，也始终被迫维持在30％～40％的样子。

　　这不是一个乐观的数值。这意味着，假如此时此刻发生某些突发情况，白川夏根本无法多次连续使用系统的能力进行自保。也意味着，假如一直持续现在这个状态，他可能永远也无法攒满能量，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所以关于那些发生在日常中的杀人事件，白川夏也只能尽量阻止那些发生在他身边的，安全可控的。其他的，他无从下手，也力不从心。

　　毕竟他无法预测未来，系统的能力也并非万能。再安定的社会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恶性事件。

　　他不可能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进行彻底的分析——那么庞大的数据不管是谁都会发疯的。

　　使用【数据分析】后，白川夏会出现辨别不清周围事物“真实”模样的后遗症。眼前的事物会失去它们固有的形态和色彩，然后坍缩成无数跃动着的数据团。

　　这种状态通常会持续几分钟，有时候会稍微长一些，但最终总会恢复正常。

　　白川夏将这种后遗症视为一种必要且可控的副作用，这是维持“弥赛亚”存在的小小代价。

　　偶尔，他也会站在便利店的货架旁，透过贴满了广告的玻璃窗望向街上，看着人们欢笑的日常，然后静静地思考：

　　——“弥赛亚”的存在，真的有让这个世界稍微变好一点吗？

　　应该是有的吧。他必须这样相信。

　　某天，在白川夏又一次使用【数据分析】，快速分析出附近的银行即将发生重大抢劫案后，他再度用手机向警视厅传递了信息。

　　然后，后遗症就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他走在街上，但他的视野里全是分辨不出相貌的人形数据团。

　　这些数据团的姓名、年龄、职业等过量的信息不受控制地充斥在他眼前，他被动地痛苦地接受着过载的一切，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直到这次的后遗症完全消失，而他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就是在这个情况下遇到了那个男人，或者说，那个有着中年男人声音的人形数据团。

　　男人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就会消散在风中：

　　——“那个时候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呢？萩原研二。”

　　听到这句话的白川夏瞳孔失神放大，他愣怔在原地。

　　这个男人找错人了。

　　白川夏几乎是下意识地对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使用了【数据分析】。

　　那一瞬间，足以撑起一个剧场版故事的信息量就冲进了白川夏的脑海中。

　　事件其实很简单，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守护了大部分人的爆处组警察，因为没能守护小部分人甚至极个别人，反而成了被人怨恨的对象。

　　就好像他们没能救下普通人，就犯下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行一样。

　　但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真正应该怨恨的、甚至应该复仇的，不应该是那些策划了犯罪的爆炸犯吗？

　　——尤其是，萩原研二本人对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

　　那个杀死无辜路人的炸弹，在萩原研二他们小队到达现场前，就已经被偏执的爆炸犯引爆了。

　　男人癫狂地辱骂着他，肆意发泄着他的怨恨。他作为一名“弱势”的受害者家属，似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此刻的他才是“迟到的正义”。

　　周围有不少路过的人形数据团停下了脚步，但他们谁也没打算阻拦这个疯狂的男人。

　　白川夏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看到大量无意义的个人信息和他们此刻的“心声”像洪水一样朝他的眼前涌来。

　　他们甚至开始窃窃私语，然后发出阵阵嗤笑，恶意嘲讽着：“现在的警视厅真是没用啊！”“这些薪水小偷们果然被可怜的家属找上门了”“看起来很年轻啊，这种家伙是走后门进的警视厅吧？简直拿人命开玩笑！”“警校还那么难考，其实里面全是这种没用的家伙占着岗位不做事吧？”

　　他们像是在看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和他们无关的“好戏”。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站在“他”这边，为“他”说上一句好话。

　　——这个世界真的病了。

　　假如白川夏真的是一个没能救下普通人的爆处组警察的话，大概现在已经痛苦地跪倒在地抱头痛哭了。毕竟他总是会想太多。

　　但他不是。

　　白川夏反而稍微有些庆幸，这个家伙找错人了，不然站在这里听这些污言秽语的就是那位萩原警官了。尽管他相信萩原研二有能力解决眼前的情况，但他总是下意识地开始换位思考。

　　会伤心的吧。就算是萩原研二，也一定会难过的吧。

　　——所以说不要“神化”任何一种职业啊。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啊！

　　白川夏忽然听到了系统发出收集到新能量的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声。

　　现在的白川夏看不清这个人形数据团此刻的面部表情，想必一定很狰狞。

　　对方忽然朝他亮出尖刀，或者说尖刀形状的银色数据团。

　　白川夏下意识后退一步。

　　各类数据在他眼前展开，无数银色的轨迹线勾勒出对方可能的攻击路径和最佳的闪避角度，他在无数的银色的轨迹中，找到了最佳的躲藏角度。

　　但他的身体依旧没能跟上，他的手臂被划伤了。

　　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他冷静地躲闪着，一边找机会打电话报警。

　　刚好不远处就有警察正在处理差一点就会发生的“银行大劫案”，所以这个试图当众袭击警察的犯人很快就被制服了。

　　白川夏只看到一堆人形数据团跑过来，又一堆人形数据团跑过去，然后犯人就被带走了，围观的群众也全部散去，皆大欢喜。

　　由于今天白川夏出门没戴口罩，于是也有警察认出【萩原研二】这张脸，并好心地询问他要不要顺便送他去医院。

　　白川夏礼貌而疏离地婉拒了对方的好意，随即迅速转身，快速离开了这里。

　　只是受了点小伤罢了。

　　系统只擅长解构分析一切，却不擅长重建。这也是它当初为了修复他的身体几乎耗尽了所有能量的原因。他也没打算麻烦系统耗费能量替他疗伤。

　　白川夏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在阳光下走了很久、很久。没有目的，不曾停歇。

　　他口袋里的手机正震动着，但他不用拿出来看也知道，一定是“弥赛亚”的账号又遭到了攻击。

　　除了那个组织，还有警视厅，或许是公安，或许是其他的官方机构，又或许是从某些途径上了解到“弥赛亚”存在的某些犯罪分子，他们总是不辞辛劳地日夜攻击着这个账号的防护网，试图挖掘这个横空出世的“弥赛亚”的秘密。

　　白川夏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对“弥赛亚”的存在感到好奇。

　　他们疯了似的想找到这个能够知晓一切的“弥赛亚”。然后呢？想和组织一样杀了他，还是以“保护”之名将他困起来询问“人生的真谛”？

　　但这些都不重要。

　　不论发生什么，太阳依旧按照既定的轨迹升起、又落下，周而复始。这个世界的运转似乎从来不会因为在这座城市里发生的各种事件而改变自己的节奏。

　　白川夏使劲咬了咬下唇，将脆弱的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在心中自语。

　　【你说，如果组织覆灭了，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正常吗？还是说，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就是这样扭曲？】

　　【不然，为什么明明是拯救了无数人的爆处组警察，却会当众被人用刀指着。】

　　【“弥赛亚”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在改变这个世界了，就因为我不是漫画的主角吗？】

　　【......我是不是太傲慢了。】

　　当然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只有系统收集到新能量的冰冷提示音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

　　现在是午后，阳光正好。

　　可白川夏却忽然有些看不清他脚下的路了。

　　他站在白色的一条由无数看不懂的数据组成的长带上，这些流动的数据就像是一条河流，流向看不到尽头的前方。河流之下则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似乎轻轻搅动就会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白川夏此刻就站在这条河流之上，而他的双脚深深陷入其中。

　　他抽了抽鼻子，是他的嗅觉和味觉忽然都坏掉了吗？为什么他只从自己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尸体一般腐朽的味道。

　　——哦，原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是啊，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白川夏确实很怕痛，也害怕死亡。

　　所以他真的很佩服那些，为了能够拯救重要的人而不断进行读档回溯数百遍的主角们啊......那绝对是白川夏“敬而远之”的存在，是他完全不想成为的“英雄”。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在无尽的、永远无法抵达彼岸的死亡中崩溃的。

　　生命正是因为“有限”才会显得可贵啊！

　　然后他这具行尸走肉，就和看起来就像是松田阵平的人形数据团迎面撞上了——毕竟他那头卷毛的轮廓真的很显眼。

　　头上顶着“松田阵平”四个大字的人形数据团声音很冷静：“听刚刚搜查一课的家伙说，你受伤了？”

　　白川夏分辨不出他此刻的表情，也不知此刻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或许他应该学着这个世界的萩原研二，叫着对方“小阵平”并快速解释自己什么事也没有，然后笑嘻嘻地找机会离开这里。

　　再不济，也能扮作之前被松田阵平误以为的“来自平行世界的萩”，然后找个一听起来就很重要的借口蒙混过关——那才是最正确的反应。

　　但此刻的他没有心情。

　　白川夏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所有的情绪被压抑到极点后，迎来的不是如飓风一般的爆发，而是平静的毁灭。

　　于是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直接从对方的身边绕了过去。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要逃吗！”

　　白川夏的衣领好像被人从后面抓住了，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甚至不得不向后仰着头踉跄了下。

　　他的双眼无神地望向那个人形数据团，因为看不到对方的五官，瞳孔完全无法聚焦。

　　看到对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松田阵平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家伙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事，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只能抓着对方的领子然后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白川夏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想努力辨认他眼前这个人形数据团的面部表情。

　　但很遗憾，他失败了。

　　他只看到标有“愤怒”“疑惑”“期待”之类的几个词汇，慢悠悠地从这个人形数据团的面部位置眼前飘了过去。

　　这太奇怪了。白川夏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一次的后遗症持续的时间属实有些过长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好累。

　　“我累了，”于是白川夏无意识说出了声，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像一阵抓不住的风，“放过我吧。”

　　他说出口了。他竟然说出口了。他怎么会说出口。他为什么要说出口。

　　只见松田阵平的动作僵了僵，拽着白川夏领口的双手下意识松了松。

　　“你这家伙到底在硬撑些什么！”松田阵平完全不能理解。

　　“抱歉，我不是萩原研二，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说完，白川夏面无表情地绕过那个人形数据团，继续踩着泥泞不已的数据河流，孤独地向前走。

　　【我啊，之前好像不小心搞错了一件事。】

　　【但是没关系，】他望着前方无尽的数据长河，【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一定会，尽快让这个世界迎来终结的。】

　　系统再一次发出了收集到新能量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