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祝风禾》今有闻

21、情

　　“诸位长老见证，今云漾自愿弃神身，落凡尘，还望应允。”云漾跪于议合堂中央，还是一袭红衣，却显得有些凄凉。
　　云锦听言，眼睛轻颤了下，袖中的手不自觉捏紧了：“可是三思之言？”他没有问缘何，他只想云漾自愿便好。
　　云漾抬头，将抬起辑礼的手收回，置于腹前：“是。”
　　堂中唏嘘起来，云漾只无动于衷，看着云锦。
　　“棠主可知，你是身在碎雪楼，掌执百花之神，当初起誓，以此生，尽忠职守，若要弃执权，弃棠主之位，落人间凡尘，谓之无信无忠，当受十道天雷之刑，可要三思？”青岫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忧。
　　但云漾依然坚定：“云漾自知有罪，违誓而行，愿请执法堂执法，赐我刑罚。”
　　云锦着急，但没有用，他是掌界阁主，不可徇私。
　　“愿请执法堂执法，赐我天雷刑罚！”云漾又将手抬起，俯身在地，语气更坚定了些。
　　云锦知道，云漾心意既定，再不悔之。他抬了手，闭眼：“准愿。”
　　云漾再行一礼，眼里还是盈了泪水：“叩谢，阁主。”
　　她不叫哥哥了。
　　周围的长老都退远了些，只有云漾在中间跪着。
　　屋顶雷声作响，执法长老在云漾前面站着，边上就是云锦。
　　“第一道，为神者，落凡尘，违禁制，棠主可认？”
　　云漾笔直跪着，凛然之情倒让严寒之意频在。
　　“自认。”
　　天雷自上流下，打在云漾身上，云漾感受到疼痛了，痛不欲生的那种，可她心里有一个人，她必须扛着。
　　她没有动。
　　“第二道，执权者，弃掌权，不重其责，违誓言，棠主可认？”
　　云漾已是有些虚弱，但所言坚实：“自认！”
　　云漾被打得身形有些晃动了，但她没有倒。
　　“第三道，身高位重者，不以身作则，无视礼教，一意孤行，棠主可认？”
　　“自认！”
　　云漾用手撑住地，脸上已是毫无血色，额头颈上汗珠渐生。
　　云锦忍不了了，起了身，正要朝云漾走去，身旁的执法长老拦住了他。
　　“阁主想徇私吗？”
　　云漾撑起了身子，看着云锦，却是对着执法长老说话：“还有七道。”
　　云漾不会让哥哥为了她，违犯法度，她也想护佑所爱，不想只作被庇佑的那一个。
　　云锦看着云漾，心中明白，但依然不舍，还想再往前时，云漾又开了口。
　　“还有七道！”
　　云锦退回去了，只是站着，手紧紧攥着，拇指指尖掐进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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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道天雷，道道致命，可云漾挺下来了，只是再支撑不住身体，往地面倒去。
　　云锦再等不得了，往云漾的方向跑去，扶起她，把云漾环在臂弯里。
　　“阁主，神人有别！”暮知在一旁提醒道。
　　云漾听言，撑着一股力气想把云锦拨开，可云锦已经将云漾抱起来了。
　　“云漾是我妹妹，不暮知长老提醒。”
　　云漾的一身红衣与鲜血混在一起，浑身无力，只由云锦抱着走出去。
　　“哥哥，我们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了。”
　　“别怕，哥哥在。”
　　“我不怕，因为我马上就可以与悦己者相守，虽落此田地，亦无憾无悔。”
　　云锦再不说话了，他们每走一步，道旁的花就枯几支，百花陨落，百花伤神。
　　红绸自天而降，云锦将云漾放在那几段红绸间，红绸在她周身围着，无形之力把云漾托起。
　　“哥哥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只道，你身后有我，若你心悦之人负你，便回来，哥哥会一直在。”
　　云漾说不出话了，只点点头，红绸带着她向下落去，红衣带血，在一片洁白间鲜明如花。
　　我愿为你弃神身，染凡尘，哪怕是万劫不复，我亦愿为你闯一闯，哪怕我会从此凋零，我亦相信，你会在一片泥泞间接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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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和在悬湖边漫步走着，耳畔落着蜻蜓，心道果然。
　　希和现在觉得，云漾再不是那个烂漫无瑕、天真美好的百花主神，她长大了，有自己的一条航道。情，真能叫众生惶恐，然亦可叫众生向往，可以在岔路关头凛然而弃，却也能在生死一念为之拼搏，倒是奇怪。
　　“阿姐！”悬月在平安亭里坐着，朝这边招着手。
　　希和赶着几步踏步过去，在悬月身旁坐下，四处张望一番：“怎得不见十一？”
　　悬月抬手笑笑，手中的星辰扇开，慢悠悠扇着：“他啊，正在屋里烦闷着呢，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一回来，便是自言自语，又神神叨叨，还是不是大叫几声，看着既是心烦，又是意乱。”
　　说着，竹屋里传出一声大叫，生无可恋般。
　　希和朝那头看去，正想前去，被悬月拦下了，希和了然，也不去扰他了。
　　“可是因为那位引风观主？”
　　悬月点点头。
　　希和收回了目光，低着头，又想起云漾。
　　“阿月啊，其实，情这个东西，还是蛮复杂的，你看，有神明可以为之落下云间，有自在一生的为之烦闷，是不是很奇怪。”
　　悬月也看向天空，这时，云漾应是还在云层里慢慢掉落。
　　“阿月，待云漾落了人间，我们去看看吧，这傻孩子，定是遭了不少罪。”
　　悬月现在倒觉得有些好笑：“阿姐，云漾可是活了八百多年了，她啊，见过的知道的不比你少，或许也比你看得开些，阿姐不必忧心，过几日，她应是落了凡间，到时再陪阿姐去看。”
　　希和点头，有些自嘲笑着：“我在牵月阁的千凝堂待了许久，待到了月族势力稳固，也待我寻到了落花庭的一位明君，当年夙愿也算了结，本是想着，要为自己着想一番，可惜近日来，见了此些为情者，倒有些胆怯。”
　　悬月将一只手放在希和手上，安抚地拍了拍：“阿姐照着自己心意便好，情嘛，本就无常，可总有些生灵去撕破了一切，也要换得相守，为情者，或是行至一段，得了川流，或是行至荒漠，无生无息，但总归是自己的抉择，阿姐也该去明了自己心意，然后，也去试试，不悔无憾，或许会是前者。”
　　希和笑看着她，倒是空明不少。
　　悬月见希和笑了，便也放下心来：“阿姐开怀，我便无忧了，这几日，我要出去一趟，阿姐也不必忧心，十一呢，就在我悬湖待一段吧，让他想想清楚，阿姐呢，也要回牵月阁了，也要好好思虑一番，是留守原地，还是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