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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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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熹之立时站起身来,在宴会中试图搜寻熟悉的身影,不论是谁,只要是姬檀身边侍奉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即可。不到最后一刻,没有最终确认,顾熹之总还是不死心的,他一定要再试试,看能不能见上公主一面。
但愿,一定要让他见到。
哪怕只有片刻时间。
好在,顾熹之只逡巡了半圈就看见了一个他分外熟悉的人——在人群中忙碌穿梭的小印子,他还在,没有随太子殿下离开!
顾熹之登时神情一振,拔步上前,询问他升平公主一事。
小印子闻言一拍脑袋,恍然过来:“瞧奴婢这记性!险些把这事给忘了,探花郎请随奴婢过来。”
顾熹之自然不会置喙,赶忙跟上。
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过失忘了,如今得知还有希望,他感谢小印子都来不及。
“殿下有事先行回宫去了,临走前嘱咐奴婢,如果探花郎问起,就立即带探花郎过去见公主。也是奴婢忙昏了头,竟忘了提醒探花郎这么重要的事了。”
顾熹之本就不怪任何人,是他的错,全是他不好。
太子殿下这样心细如发,即使离开也不忘把他的事思量妥当,这让顾熹之还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顷刻间一颗心都被充盈温软地一塌糊涂。
小印子闻悉他这么想,满脸折煞模样:“探花郎怎的如此妄自菲薄,您就是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我们殿下的眼光啊,殿下看人是不会错的。”
“嗯。太子殿下不会错。”这句顾熹之完全赞同。
在他心里,那人总是千般万般好的。
小印子虚着眼睛,笑眯眯地不再答话。对于探花郎对自家殿下的评价不予置评,只一味地心虚加快脚步往湖心亭去。
终于,临近湖心亭边,远远就瞧见一艘舫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
小印子告诉顾熹之那就是升平公主的船,公主定在里边。顾熹之闻言脚下步履都更快了,步步生风,恨不能即刻上前就与公主解释清楚。
然而,下一瞬,他的脚步倏地顿住了。
只见原本停泊不动的舫船渐次划动起了船桨,向前驶去。虽然行驶速度算不得快,却也非人力脚步所能及上。
见状,小印子脸色遽变,一副若不是还要顾及东宫颜面、他恨不能跑起来大声叫停火急火燎的架势。
尽管,这一切就是他安排的,其目的是为了让探花郎彻底死心。
不过面上戏份还是要做足了的,小印子折返回来一脸凝重地问顾熹之:“要不,奴婢去请湖心亭的侍卫,叫他们帮忙将公主的船只截停下来?”
“……不必了。”顾熹之听见自己沉重却异常冷静地道。
不只是言语,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沉重颓丧至极,仿佛历经洪水冲刷之后湿透的烂土地,被迫由内往外渗着水,一点点地将自己沥干、重新凝固坚硬起来。
小印子心惊肉跳,这下是真的感到担心了:“探花郎,您,没事吧?”
瞬息间顾熹之呼吸都紊乱了,手掌紧紧攥起,被他极力压住了。
“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但他不能叫小印子真大动干戈劳动皇宫侍卫拦人。且不说这是大材小用不合规矩,便是为了一点儿女情长就惊动宫里,顾熹之难逃其咎,也会给太子殿下招致麻烦,教人觉得东宫的人都不明事理,不辨是非。
顾熹之是有多鲁莽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来。
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步,错过就是错过了,这就是命,顾熹之得认。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心里不断上涌的绝望悲怆。
顾熹之深知,若他今日无法解释耽搁太久,最终又不肯尚公主,此举无异于那等贪心不足得陇望蜀的负心人;若他日后再向公主解释阐明,这种说法就好比在告诉一位天潢贵胄,她喜欢上了一位连残缺人都不如的断袖,这不啻于狠狠扫了公主的颜面,将其往地上踩。
再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公主大度地不与他计较,天家皇室的脸面何存?
顾熹之难道还能开罪整个皇族不成?
到这一步,解释或不解释,都已经不起作用了。
事已成绝路,他的麻烦大了。
霎时间,顾熹之心如死灰,整个人宛如一片枯败的落叶,风一席卷,即刻就会破裂粉碎。
小印子担心极了,一直问:“探花郎,您没事儿吧?要不奴婢送您回去?”说罢还想上前搀扶他。
被顾熹之拒绝了:“不用了。你自去忙吧,这会子宴席也该散了,你还要安排人收拾残局,我自己回去就好。”
一言甫毕,顾熹之鼻尖都红了,深吸一口气,态度却仍十分坚决。
“这……好罢。”小印子踌躇,他确实忙得脱不开身,没法真送探花郎回去,只好作罢,再三叮嘱顾熹之回去一路小心,早些回家。
现在的顾熹之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整个人失魂落魄,在小印子担忧的目光里,步履艰涩地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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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东宫。
小印子正在书房整理姬檀上午刚处理完的公文案牍,就听一名侍女急匆匆进门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没去用午膳,人也找不见了。
小印子顿时大惊失色,放下手中案牍奔出门外,四处去寻太子殿下。
最终,在东宫花园的池塘边、偏角落一隅的地方找到了正用小石头砸水里锦鲤的姬檀。
“殿下?”
小印子期期艾艾地唤他。
姬檀未予理会。
“殿下,您再要砸,这些鱼都要受惊游瘦了。”小印子一抹额头,忍不住为鱼发声。
姬檀不置可否,只是哂笑一声:“这不更好?你瞅瞅这些鱼,被喂的都胖成什么样了,游都游不动,就差在水里滚起来了,孤正好给它们增加锻炼机会,游瘦些,省得哪天真被活活撑死了。”
小印子:“……”
小印子无奈调整了脸上表情,堆起讪笑哄慰姬檀:“殿下,您就是心情再不好,也不该和自己的身子置气啊,这不用膳怎么行呢。您说说您,东宫内务和朝堂政务这么棘手的事情都能一日不落处理,怎的偏偏一不高兴就不乐意吃饭,这是什么毛病?”
姬檀侧身又砸了一块光滑圆润的小石头,不搭理他。
小印子便绕到另一边,大胆拽住姬檀今日穿的暗红色蟒纹对襟罩袍的宽袖袖口。
姬檀被扯住手,两弯纤眉颦蹙,郁闷道:“孤没不高兴。”
小印子也肯定道:“殿下有。”
姬檀又不理会人了,小印子便自顾自地道:“殿下不喜欢琳琅,奴婢命人将他送走就是了,殿下犯不着为了这种事情置气。”
“不要。”姬檀当即拒绝。
他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令顾熹之意动的对象,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样的机会不是次次都有的。
姬檀不惜布局,甚至连小姑姑都搬出来充作借口,又岂能半途而废。
他只是,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那天有那么多人,个个生的风华绝代清新俊逸,顾熹之怎么就挑中了唯一一个肖似自己的呢。
据小印子所说,那个琳琅和自己眉眼生的极像,尤其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与他几乎相差无几。
这令姬檀一想就倍感不适。
他可不好龙阳,顾熹之时常与他往来,当真一点也没瞧出那人肖似自己吗?
如果他瞧出来了,却仍选择和琳琅亲近,一见如故。
这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地被和他肖似的琳琅气质谈吐吸引,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抑或是,顾熹之是在明知故犯地冒犯于他。
最后一种可能姬檀光是想想,就很不高兴了。
其实还有一种更为合理有可能的解释,但却是姬檀想都不会去深想的,思绪甫一触及,便立即否决缩了回来。
“那,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小印子着实是摸不着头脑了,他不明白殿下为何一定执意要探花郎娶妻,掌控他至此。
但只要是殿下吩咐的,他都会不遗余力执行去做。
“照原计划进行。”半晌,姬檀目光漆深地说,手中摩挲着一颗光可鉴人的滑溜小石头。
无论顾熹之是何种想法,哪怕真的对他大不敬冒犯,姬檀也不会停下动作。
相较于活命,这些算什么。
只要顾熹之彻底落入他手里,他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除此之外,姬檀也从不是一个甘愿被蒙在鼓里,愿意糊里糊涂、将就着得过且过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这太子早死了千百回了,又何来现在。
姬檀宁愿得知这背后一切不堪的真相,哪怕就此身陷泥泞,困囿囹圄,也在所不惜。
“即日起,东宫和探花郎的往来接触便不要你再去办了,也不用你手底下的人。你提前仔细调教好琳琅,该告诉他的也一并都告诉他,之后任何事情都交给他去办,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择一切手段让探花郎倾心于他。”
“然后,尽早成婚。”
他偏要知道,顾熹之对于这个肖似他模样的人是什么情感。
也要知道,顾熹之对于他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