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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梧生视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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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这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要回学校了。临走的那几天却刚好赶上我这一年以来工作最忙的时候,公司接了个很大的单子,我几乎日夜颠倒,没有空闲的时间陪他玩儿。有次深夜回来,床头留着一盏灯,暗黄的光照在他裸. 露的肩膀上,看得我忍不住想爬过去抱抱他。他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我:“累么?”
我摇摇头,低身亲他,“什么时候走?”
“后天。”声音软绵绵的。
洗过澡我躺上床,他抱着我一直不灭灯,像有什么心事。
“不睡吗?”我问。他喃喃道:“舍不得睡。”
“嗯?”我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见他乖巧的贴在我肩上。
他说:“一觉醒来,你就又不见了。”
本来我没觉着什么,可一听他这样说,我心里就跟着难受起来。我也不想,但总得赚钱生活。
“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去找你。”我许诺他。
可他似乎不太信我。“真的?”
我肯定:“真的。”
他沉默下来,我以为今夜的对话就算到此为止。然而他却突然问我:“你不会再有新的男朋友了吧。”
我很意外他会问我这样的话。
两个月,我们相处了两个月,我给他的难道不够好不够多吗?我的真心他难道看不见吗?他是觉得,我无情无义,只是为了睡他几次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不想去回应什么。
他见我一声不吭,不久过后就从我怀里脱身出去,关上了灯。我就那样看着他背对着我安静睡下,好像无事发生过。
可我两只眼堕入黑暗,却彻底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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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父亲遭合伙人欺骗,公司欠下巨额。母亲卖掉了房子还债,父亲偷偷逃去了欧洲。那个时候我还小,稀里糊涂地从原本的家搬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却完全不知其中的原因,以为父亲是在国外打工,因为每一年我们都能收到一笔数额不小的生活费。母亲也还和从前一样,不用工作,整日陪着我。
可是我逐渐发现,那些钱并不是父亲打来的。
终于有一天,母亲向我坦白了。原来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欺骗了我父亲的男人,在接济我们。我无法接受,自己从小到大都在用那个混蛋的钱,用的心安理得,挥霍自如。
有段时间,我憎恶母亲,甚至憎恶自己。我十六岁的时候就问过她:“你要跟着他么?”可母亲并不给我准确的答案,她只告诉我:“你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其余的不用管。”
我觉得肮脏。我活着的每一秒,用着的每一样东西,我都觉得肮脏。我跟母亲决裂了,在上高中之后,就彻底决裂了。
对于这一切,我们母子不谋而合的向所有人隐瞒了十几年。兰睢不知道,他的母亲也同样不知道。
上大学之后,我梦想着能够靠自己来养活自己,但因为专业受限,加上课程实在太满,我无法抽出身去做别的事。至于寒假暑假,我起初确实不打算回去,想在城里找活干。
可是有兰睢在翡乡,我想念他,也知道他一直等着我。
毕业之际,母亲逼迫我考研,说研究生出来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但很遗憾,备考那年,我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我们恋爱半年之久,其间我内心种割裂、挣扎,痛苦不堪,甚至反复审视自己的人格,最终还是以无法接受自己是同性恋之由,和他潦草分手。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枕边的他。当年之所以同意和那个男生恋爱,或许跟他离不开关系。包括上一个,兰睢耿耿于怀的那个人,他们都只是跟他有三分相像而已。
我不能对他有肮脏的念想,他是我最珍贵的弟弟,他只是一个孩子。
多少年,多少次离别,我在和他无法相见的日子里警醒了自己多少遍。
我觉得愧对他。从小到大,我除却他之外,有着一波又一波的朋友,背离他,谈了一段又一段的恋爱。而他,十几年来,只有我一个人。
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我都是愧对他的。
我慢慢移到他背后,伸手搂住他的腰。
“睡着了么。”
他动了动,没说话,但也算是回答了。
“对不起。”我将脸埋入他的颈窝。
他没及时作出回应,而是迟钝的,慢慢握住了我的手腕。“不用对不起。”
我刹时想哭,紧紧抱着他,说:“我跟你保证,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人。”
他抚上我的脖子摸了摸,乖巧地嗯了一声。
“我只要你。”
“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只要你。”
我的眼泪坚忍着含在眼眶中,连说话也听不出半分哭腔。从父亲离开我的那一年起,我就学会了无声的哭泣,它使得我躲过许多人许多次不必要的关怀和可怜。可是兰睢却默默抬起手蒙上了我的双眼,跟我说:“不哭了。”
送别他的那天,邕海下了大雪。在车站,我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捧着他的脸想要亲他。
周围人群攘攘,他急忙躲闪:“胡闹什么呢。”
我笑道:“你不会想念我的吻么?”
他羞赧地垂下头,却掩不住笑脸,嘟囔着说:“想念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
我勾住他的下巴:“好了,那不亲了,抱一个吧。”说完我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跟他说:“过年我可能回不了翡乡。”
他应该也知道。我妈早已搬走了,搬去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他点点头,“你忙。”
我慢慢松开他,在想要不要问他那个问题。
“不过我可以来找你!”他忽然咧开嘴傻笑,从嘴巴里呼出一阵一阵的白雾。
我心里说不上来有多高兴,犹豫不久,还是决定问他:“你父亲…会回来么?”
他对我与他父亲之间的隔阂毫不知情,只当作那是很平常的小矛盾,过了这么些年早应该淡却了。
“他?不知道,也许吧。”
“不过没事,我还是会来找你!”
他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仿佛天不怕地不怕了,只要是来见我。
我抬起手刮摸着他的脸,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他许是被我注视的有些羞涩,遂慢慢埋起下巴。敛眸时那睫毛弯弯长长,上头好似沾了些细碎的雪霜。
邕海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明年我要带我的小兰睢回翡乡过夏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