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45、压抑

　　二零零九年九月
　　季南如期进入设计学院
　　进行为期三月的进修

　　日程节奏减缓
　　带来生活模式的调整
　　有别以往的交流环境
　　对于曾破碎过的人来说
　　外部参照之下
　　也折射出不同层面的感受
　　比如于缄默中疯长的情感
　　以及于繁音杂响中压抑的灵魂
　　晦暗情绪，一如濒临窒息的鱼
　　游至冰层裂缝，窥见一缕幽光
　　……
　　暮色斜阳时分
　　季南抱着书与三五同学走出了学校
　　迎着霞光与同学挥别一日的课程
　　“季南～再见”

　　恢复一身书卷气息的季南
　　也挥别正欲奔向热闹街市的女孩儿们
　　“再见”

　　待没入人群的欢脱背影渐渐远去
　　才整理好怀里的书籍
　　抬眼望去…天边斜阳倾洒余晖
　　拂照处的一张张面孔
　　恍惚间，竟都似一张熟悉的面庞
　　呵～
　　佳颖……
　　只缘感卿一回顾
　　使我思卿朝与暮
　　魂随卿去终不悔
　　绵绵相思为卿苦
　　摽梅可是再见时？
　　可叹年华如朝露
　　何时衔泥巢卿屋?
　　……
　　恍神片刻，又立即掏出耳麦
　　播放格格推荐的孤岛
　　没入暮色下的熙攘人群
　　用所学技巧
　　解读每一副擦身而过的皮囊
　　气味，声音，眼神，呼吸
　　无一不在透露灵魂的色彩
　　有人奔向饭局，有人奔向床榻
　　有人跃入月下
　　有人淌进柴米油盐
　　而我的柔软
　　却在这俗世百态里流浪
　　无处安放…

　　正用熙攘人声压制暮色惆怅时
　　手机来电切段了耳朵里的氧气
　　“妈”

　　电话里一阵喇叭声后
　　传来妈妈的声音
　　“南儿，下班没？”

　　看了一眼马路对面拥挤的地铁口
　　疲惫的挤了一个字
　　“嗯”

　　“…咳…忙不忙？”

　　许是职场待久了
　　对于生活中的寒暄，只觉耗时
　　便看向空地上正准备演出乐队
　　耐着性子说
　　“还好，怎么了妈？”

　　“…唉…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
　　这么多年了……”

　　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浓郁的暮色
　　默默苦笑，从未思念过亲人
　　我可真像个冷血逆子……
　　再回过头
　　却见那乐队里有道熟悉的身影
　　“！再说吧，忙呢”

　　“…唉…对了，拆迁赔的款！
　　你大姐和姐夫在办了……”

　　也顾不上电话里在说什么
　　从包里掏出眼镜戴上……
　　呵～是他
　　“妈，我这儿有点事
　　先不和你说了！”

　　“哎！我跟你说正事呢！”

　　呵…能有什么正事呢？
　　接下来不就是说
　　25了，该套上框架啦！
　　“你感冒了！记得吃药”
　　随即挂了电话

　　穿过马路，坐到了远处的椅子上
　　呵！几年过去了
　　他剪短了头发，蓄起了胡须
　　白T配破洞仔裤，土黄色马丁靴
　　为暮色下的疲惫和浮躁
　　添上一抹鲜活与浪漫

　　呵！躯壳穿上庸俗快五年了
　　向往自由的灵魂
　　还能在人群里嗅到同类
　　而他，仍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外界对话
　　身边也有了一群伙伴
　　而我呢？却困在现实的舞台上
　　唱着清醒的戏，守着喑哑的孤独
　　……
　　只见他调试好设备后
　　抱起起了吉他
　　迎向半掩的血红落日
　　向伙伴轻轻点头
　　随着鼓点淌开歌声
　　……
　　When you were here before,
　　Couldn't look you in the eye,
　　You're just like an angel,
　　Your skin makes me cry,
　　You float like a feather,
　　In a beautiful world,
　　And I wish I was special,
　　……
　　歌声流淌在繁华的大街上
　　穿过匆忙的人群
　　抚慰着时间与欲望的奴隶们
　　也正唤醒沉睡的凡卑
　　……
　　佳颖…
　　你曾说你爱着所有的我
　　假如我愚蠢，轻佻，头脑空虚
　　假如我势力，庸俗
　　你是否还能透过我浑浊不堪的内心
　　爱上我的灵魂？
　　两年的光阴，我所拼凑的高贵
　　到底是为了向你展示美好面貌
　　还是为了冲破卑贱，奔向自由？
　　假如再见面，我缝缝补补的屋檐
　　能否安放你温热的吻？

　　是否还像两年前，我躲在门外
　　不敢冲进家门，带着你走
　　也像那个大风夜，我没有外套
　　只有一颗四处漏风的心脏
　　好比五年前，他唱着私奔
　　如今唱着懦夫

　　从头到尾，我们始终不对等
　　大雨来临，我终究不敢对你说
　　“一起走吧…”因为我没有伞

　　那么你呢？快三年了
　　可曾回来过？
　　我是否不该再抱有幻想？
　　守着西塘河岸的约定
　　守着一厢情愿的等待
　　置现实于不顾？
　　……
　　随着一阵跑车轰鸣声划过
　　季南终于摘下眼镜
　　塞上耳麦
　　切断勾引幽暗情绪的歌声
　　冲进了地铁
　　……
　　回到家后
　　站在书房门前恍神许久
　　才掏出手机，找寻进书房的勇气
　　“小彤”

　　“咦？师傅？”

　　又看了一眼书房门
　　退到沙发上才问道
　　“在加班吗？”

　　“这两天没什么赶的方案啊
　　我跟朋友出来吃饭了”

　　季南仔细一听
　　那边确实在餐厅
　　便轻叹道
　　“嗯，没事”
　　随即挂了电话

　　翻着通讯录
　　除了客户就是上司
　　同学，老师……

　　看了一眼窗外
　　暮色已沉，天色渐暗
　　乱糟糟的心，今晚如何过……

　　点开微博发了个动态：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发完便蜷缩起来看着窗外发呆
　　思绪正要失控
　　手机传来企鹅信息
　　格格：心情不好？

　　摩挲着手机许久才问道
　　：何以解忧？
　　格格：“杜康？”
　　瞥了一眼书房和卧室
　　回复：可

　　随即也顾不得一身书卷气
　　穿上鞋子冲出了家门
　　带着幽暗缝隙里那条窒息的鱼
　　来到一家酒吧门口
　　抓了抓柔顺的长发
　　走了进去
　　……
　　这是一家文艺型酒吧
　　像一个隐秘的艺术角落
　　静静地隐藏在城市的喧嚣中
　　走进店内
　　一股淡淡的文艺气息扑面而来
　　柔和的灯光洒在精致的装饰上
　　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墙上挂着的手绘画作和摄影作品
　　展示出独特的艺术品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咖啡香和花香
　　伴随着轻柔的音乐
　　整个酒吧弥漫着宁静温馨的气息
　　以前也做过公装
　　呵～这间酒吧的设计
　　倒是挑不出毛病
　　……
　　时间尚早，还未到夜店上客的时间
　　店员正慢悠悠擦着杯子
　　见来客了，也懒洋洋的
　　“美女你好～里面坐”

　　季南环视了一圈，见没人
　　便寻了个角落坐下
　　而店员却只在吧台里隔空问道
　　“美女喝点儿什么？”

　　季南愣了愣
　　只好过去坐到了高脚凳上
　　看了一下招牌上眼花缭乱的酒名
　　脑子里却只想喝桃花醉
　　便问道
　　“……有……花果酿吗？”

　　店员笑眯眯的说
　　“…没有…气泡酒或者甜酒
　　啤酒，洋酒，红酒，鸡尾酒”

　　季南听她介绍了一堆
　　这才发现自她离开后
　　这幅躯壳真的活成了机器
　　除了应酬，从未主动探索过
　　思考了一下，还是挑了熟悉的
　　“红酒吧！”

　　“好的！稍等！”
　　不一会儿
　　店员便拿来了一瓶红酒
　　季南则看着酒柜上五花八门的酒瓶
　　脑子里却想起暮色下的西塘
　　还有她……
　　便用手机轻轻的点着吧台
　　似乎这样便能关住记忆阀门
　　正在开红酒的店员
　　许是误解了什么
　　慌张的说道
　　“哈？美女别急！
　　马……马上就给你倒酒”

　　季南这才回过神
　　赶忙笑了笑说
　　“啊？没事，不急！”
　　……
　　很快，店员姑娘便送上了高脚杯
　　“慢慢喝，我们这儿等下会有驻唱”

　　季南轻轻摇晃了一下酒液
　　闻了一下，才转头看了一眼
　　的确有个表演台
　　四周还环绕着柔和的灯光
　　可今天的自己，没兴趣再去看
　　便回过头笑了笑
　　“哦”

　　闻了一下璀璨如宝石般的酒液
　　有股浓郁的果香和橡木气息
　　撇去今日的幽暗情绪
　　应是能感受到葡萄园的
　　阳光，土壤和风的痕迹
　　随即灌了一大口
　　却只尝到一丝酸涩
　　没有果实的甜美和橡木的深邃
　　只有醇厚的口感
　　仿佛拥有缓解不安的魔力

　　可再度凝视手中的酒杯
　　她的面容却出现在那深邃的红
　　……
　　撇开眼环视了一下周遭
　　闭眼将这份苦涩的秘密
　　一口灌进了喉咙
　　连同暮色下
　　浓烈而难以抵挡的思念与自卑

　　随即趴在吧台上
　　透过高脚杯看着花花绿绿的酒瓶
　　它们似乎展示着人生百态
　　具象出人生的一个个阶段
　　或喜悦，或忧伤
　　或是迷茫、坚定
　　如今自己却像那深色的酒瓶
　　它那么沉静而庄重
　　就像经历过风雨洗礼后的我
　　变得沉静深邃
　　不再轻易展示自己的感情
　　代价却是曾经满怀的天真无畏
　　纯真与激情
　　呵呵……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以当慷，忧思难忘…
　　去日苦多？是呢
　　已经快三年了……
　　抛开不容逃避的现实
　　她又……嗯，不行！
　　随即又灌下两杯
　　以浇灭胸腔里翻涌交织的思念与自卑
　　……
　　喝下大半瓶后
　　醉意朦胧的季南便趴在了吧台上
　　吧员忙完后轻拍一下她问道
　　“美女？～美女～？还好吧”

　　季南又支起身子
　　撑着深邃迷离的眼神说
　　“嗯？…没事”

　　店员撇了一眼红酒瓶
　　笑呵呵的说
　　“慢慢喝！驻唱歌手快来了
　　你可以点歌”

　　季南只懒懒的回应了一下
　　“嗯……”

　　刚说着
　　门口进来一个背着吉他的男孩儿
　　拍了拍吧台喊道
　　“嘿！甜甜！”

　　叫甜甜的店员看了看门外
　　“来啦？展颜呢？”

　　男孩儿走到了表演台，放下了吉他
　　漫不经心的隔空回应道
　　“她停车呢，马上来！”

　　季南懒洋洋的晃着酒杯
　　又喝了一口，便见甜甜眼里一亮
　　轻拍了一下台面说
　　“美女，我们驻唱来了”

　　而季南却没有兴趣
　　今天已经被歌声牵动了情绪
　　着实不想去关注
　　便只懒懒的敷衍了事
　　“哦…”

　　而这时，一声醇厚又柔软的呼唤
　　在门口响起
　　“甜甜～”

　　甜甜双眼亮晶晶的说
　　“展颜，来啦”

　　“嗯！今天这么早上客人？”

　　这种独特的嗓音
　　以及飘至身前的玫瑰香味
　　终于勾起了一丝好奇
　　可转过头时
　　叫展颜的女孩儿已走到她身后
　　便抬头看向了吧台里的酒柜
　　玻璃上映照出展颜的面容
　　鲻鱼头发型，挑染了一缕酒红
　　一双大大的荔枝眼，灵动又妩媚

　　而匆匆一瞥的瞬间
　　身后的展颜也看了一眼酒柜
　　随后便走去了表演台

　　季南随之转头瞥了一眼她的背影
　　身高差不多163到165
　　牛仔背心配白色T恤
　　破洞仔裤、黑色马丁靴
　　而那股特别的玫瑰花香
　　也随着展颜的到来
　　于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萦绕

　　季南下意识的分析了一下
　　“这种香味代表情感丰富热情…
　　外型着装有个性……
　　是个情感热烈又极具魅力的女人”
　　略一思索，又喝下了半杯
　　……

　　不一会儿
　　酒吧里便流淌出展颜的歌声
　　撑着迷离的眼神转头望去
　　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
　　营造出一种神秘又迷人的氛围
　　而那双大眼睛，在灯光渲染下
　　如同深邃的湖水，既清澈又神秘
　　仿佛蕴含着故事与情感
　　与她此刻唱的爵士音乐
　　倒是如丝绸般柔软契合
　　……
　　这种柔软又如酒精般
　　蕴藏着魅惑气息
　　季南刚揉了揉迷蒙的眸子
　　便撞上了她的眼神
　　赶忙转过头
　　……
　　这时，酒吧里陆续来了客人
　　空气里渐渐弥漫着酒气和烟味
　　也混杂着他们的孤独落寞
　　疲惫与迷茫

　　晃了晃酒瓶，还剩小半瓶
　　升起一丝不安
　　赶忙撑起理智买单存酒
　　便冲忙碌的甜甜大声喊道
　　“你叫～甜甜？存这里，我下次来”

　　甜甜也忙放下调酒工具说
　　“嗯，对！”

　　季南便掏出手机解锁
　　递给她说
　　“哦！那留个电话！我下次…来！”

　　待留好了电话后
　　便稳着虚浮的脚步出了酒吧
　　丝毫没注意来自表演台的眼神
　　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直到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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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出了酒吧的季南
　　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
　　似乎每一张面孔，都是徐佳颖
　　于是无力的蹲在了街边
　　将脸埋进了膝盖
　　佳颖…
　　我太高估自己了
　　以为能冷静的躺进孤独里
　　能忍受时间的熬煮
　　可那日益疯长的想念
　　带来的不是靠近你的勇气
　　如同此刻
　　我又一次被凡卑逼进了角落
　　如疯子般，在人间流浪
　　我好像还没有长大
　　……
　　最后，季南用仅剩的清醒
　　打车回了家
　　蜷缩在沙发里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切恢复如常
　　……
　　人会辛苦建立起某种惯性
　　去压抑真实渴望
　　当一种惯性慢慢失去效用时
　　便会寻求新的惯性
　　以求环境角色处于正常状态
　　这是一种对灵魂的背叛
　　可当这种背叛！
　　能维护外部环境完整时
　　它就变得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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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和展颜认识，到交换号码
　　只用了一个半月
　　这天傍晚，忙碌多日的季南
　　又迎来了特殊日子，10月27
　　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便接到了展颜的电话
　　“季南，今天来吗？”

　　季南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想回家
　　可今晚…佳颖的生日
　　有些害怕一个人待着
　　需要喧嚣的环境扰乱敏感的神经
　　尽管展颜的眼神总是琢磨不透
　　“嗯！”

　　“那我先去了”

　　一个半月来
　　展颜似乎对季南了解得出奇的快
　　这也是让季南琢磨不透的疑惑
　　分明相谈不多
　　甚至仅限几个眼神
　　可知道自己去酒吧寻找什么的人
　　也没心思去拆解过多

　　晚上九点半
　　季南坐在角落里摩挲着酒杯
　　静静打量着酒吧里的人
　　展颜极富感情的歌声
　　却未能撬动她的神经
　　瞥了一圈昏暗灯光中的酒客
　　陷入沉思
　　不自觉揣摩起他们手中的酒
　　是在迷惑哪一条神经
　　是孤独，空虚，还是寂寞？
　　抑或只是虚荣，欲望？
　　好像人人都很陶醉又很困苦
　　而我，喝的却是懦弱…
　　佳颖
　　我即想你回到身边，又害怕你出现
　　于是我只能将你放在我心底
　　在那里千万次呼唤你
　　现实中，却一步也不敢靠近
　　于是，我开始怀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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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飘远的季南
　　没有察觉那双始终锁定她的眼神
　　在她喝下第三杯玛格丽特之后
　　展颜终于看不下去
　　离开了表演台
　　坐到她桌边
　　晃着她的胳膊问道
　　“南南～还好吗？”

　　而这声亲昵的称呼
　　却让本就深陷酒精的她恍了神
　　抬起迷蒙的双眼看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
　　脑海中闪过些记忆碎片
　　可又立即变成了徐佳颖
　　“嗯？佳颖？”

　　展颜刚要问
　　她又偏头看了一眼说
　　“不对，你没说不乖！…你不是！”

　　许是环境吵闹，展颜没听清
　　便又问
　　“谁？”

　　今晚的季南
　　连警觉意识也被酒精卷走
　　直到挣扎着站起来时
　　为时晚矣，只剩含糊不清的语言
　　“…我得走了…她要生气了…”

　　展颜见状也顾不得她说什么
　　只赶忙把她扶着坐下
　　“你稍等一下我送你”

　　随即跑回吧台和甜甜交涉了几句
　　才把季南扶出了酒吧
　　而甜甜也拿来了头盔
　　看了一眼机车问道
　　“能行吗？”

　　展颜看着怀里的季南
　　若有所思的迟疑片刻说
　　“不行，我不知道她住哪儿”
　　便轻拍着她的脸问道
　　“季南，你家住哪儿？季南？”

　　过了好一会儿，季南才呢喃出声
　　“…我的家…在她怀里…送我回家！”
　　甜甜凑近听了一下又焦急的说
　　“嗯，展颜送你回家
　　但你得告诉她地址”

　　而季南这一次彻底没了反应
　　展颜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叹道
　　“带去我那儿…
　　这一次，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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