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奇迹号电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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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关系。”
碍于倾泻而下的雨，我条件反射地抛出一个语气词。
“……嗯？”
雨滴拍打在青绿色的伞面上，清脆的声响占据我们听觉能力的主要部分，以至于我没能听清真田口齿清晰的五个字。
“我说，我没有关系。”
他并不反感重复一遍，将那把并不宽大的伞慷慨地让给我，方法是远开我半步，半个身体任由神奈川的雨浇灌。
“真田君是觉得这样子很特别吗？”反正我见过其他人这么做，甚至还问过丸井，那些淋雨的家伙为什么选择放弃雨伞。
丸井说：因为生病了。
我又问：是什么病？
丸井说：中二病。
恰好，真田弦一郎，一位国中二年级的学生。
“反正已经淋湿了，撑不撑的，无所谓。”他这样回答。
我生出惋惜的心情，接上他的话回了句：“因为不是医生不能给你看病，但可以给你撑伞。”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于是青绿色的伞仿佛是春日雨后抽出的嫩芽，成为这灰蒙蒙傍晚的一抹亮色。
然而提起的手很快就酸痛起来，毕竟我和真田有着很大的身高差异。
大概是不好意思，这家伙终于从我手里握住了雨伞的手柄，一言不发地和我从校园里走到了离学校最近的电车站台。
自然而然变成了路人眼中的奇特风景，路人一定不理解为什么两个有伞的人会变得这么狼狈。我倒是不介意外界的眼光，只关心多久之后我能坐上电车。
真田的心态显然和我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戴上他那顶老朋友帽子的缘故，总感觉他今天格外得内敛，或者说是不自在。
电车准点到站，我被人流拥着推进了车厢里。刚才似乎没有这么多人的，仅仅是等了一会儿，我就被人群层层包裹住了。
书包是我的战友，严格意义上讲我是它的顶头上司，作为一个团队，带着它在人流里穿梭是一件尤其困难的事。
当然我更担心的是书包上的挂件，毕竟在它之前，我已经在神奈川的电车上失去了四五个小伙伴。
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确认挂件是否还存活着，结果抓了两下被人一把捏住了手腕。
从真田的视角来看，我的动作有些不礼貌。
谁知道能不能抓到挂件。
谁知道会不会抓到其他东西。
“要做什么？”真田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我的手腕上随之一松。
我很难移动身体，只能求助：“我的挂件还在吧？”
忽然沉默了一阵，之后我才听到真田说：“没丢。”
松了口气，但是又被还在向内涌入的人流挤得呼吸困难，被迫推着到了另一侧的入口处，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脸贴玻璃陷入窘境了。
就在这个时候，闯入余光的手掌坚实地撑在了我的一侧，胸腔得以放松下来灌入几口空气。随着电车门即将关闭的温柔提示音响起，乘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是前面一班电车发生了故障，所以这一班次才这么拥堵。
但是我刚才压根没意识到这一点，大概是因为……我的注意力好像都在真田身上。
正为此出神，另一侧又多了一只手掌出来，看得出手的主人很吃力，微微屈起的指关节正在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等一下，这个动作……
我握着雨伞，双手下意识地折叠放在胸前，电车外的风景在我的眼中快速放映着。
十分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加快的心跳开始作祟，耸动着我的呼吸。
背后又是一阵挤压，我往前踉跄了一下，但狭隘的空间已经无法让我“施展”。我观望着根本无法在眼底停留的景色，试图从嘈杂中捕捉真田的呼吸声。
如同是强弱交替着的节拍，意识代替我拨开音浪，话语声、雨水声，电车沿着轨道穿梭，忙碌的晚高峰，突兀加入的手机铃声和忙着处理工作的纳税人，在哪些交织的音节之后，我确切地捕捉到他的呼吸声。
钻入一小段隧道，玻璃中恍然跃入我的脸庞，雨珠还贪婪地挂在上面，又被加速度切成倾斜的角度。模糊中，熟悉的脸颊出现在玻璃上除去我的身影之外留白的部分。
确切地透过玻璃看清了真田的全貌。
身后的人正尽力地给我留出一小块空地，以此让我站得舒服一些。因为背对着所以没有办法看到他的动作，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象出目前的样子。
我还抱着雨伞，不敢肆意地挪动脚步。
在下一个站点的时候，好不容易挤走了一群人，又很快挤进来一些人。于是我所处的空间更加逼仄，因而感觉到背后的空间显然狭窄了一些。
很快，电车钻出隧道，我的视线里重新被光亮填充。
只是时间的脚步已迈到一天的末尾，在熟悉的景色占据视线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必须要快点挪动到门口附近的位置，否则电车门开合的时间，是完全不够我从现在的位置走到门外的。
“那个……”因为背着书包所以现在我的动作很不方便，勉勉强强地才成功地转了过去。
然而没等我说出想要挪动位置的要求，真田一边的手臂忽然折叠了起来，一整根小臂都抵在车门上。
猝不及防的，他的衬衫领口完完全全闯入我的视线里，我压着声音低喊了一声，随即捏紧了手里的雨伞……
毕竟，这把雨伞，是目前隔着我和真田的唯一的物件。
……
实在是太过……拥挤了……
我甚至看不见真田的表情，只能不得已打量着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又或者是正在滚动的喉结。
真田他……在紧张吗。
很想去看他是什么表情，所以就那样堂而皇之的，我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头一次看到真田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该用什么词去形容呢？
心事被揭穿的不安？恍惚？局促？
听觉中的声音仿佛在那一刹那都被虚化，我听不清具体的人声，只知道……
雨还未停，电车在疾驰，我和真田这样对视的时候，彼此的心跳正在强烈地跳动着呢。
“真田君……”
无意识地喊出他的名字，我却后知后觉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那身宽大的校服还挂在我的身上，忽然一阵激灵，没预兆的，我捂住口鼻打了个不算响亮的喷嚏。
好巧不巧，惯性使然的动作，居然让我的额头不偏不倚地砸在真田的肩膀上。
“……站即将到达，请乘客们提前做好准备。”
播报声传来，我顾不上这一片空间里所有的事情，所有人的心情，只能抓住目前的重点，告诉面前的人：“我就在这一站下车。”
真田眼神飘忽地应了我一声，然后四处张望着，帮着我腾出可以挪动的过道。
“请让一下。”他如同是领航者一样帮我开辟出道路。
即使很艰难，即使充满阻碍，然而我却觉得从一个门口到另一个门口，这段短短的记忆里，被我们留下了很珍贵的东西。
且是未来我们想起来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时，仍旧会觉得触动的片段。
就是这样。
电车门及时地打开，我顺利地去到了站台上。
人流仍旧在涌动，我却自然而然作为定点，仿佛是在拍摄电影般，把除去自己的所有物事虚化成拉长的影子。
越过穿梭的人群，我的视线向着真田驻足的地方望去。
他拘束地站在门口，避让上下车的人群。
黑色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我就这样望着他微微出神。
什么时候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那样子的真田，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所谓的小小的内心世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呢？
好奇怪，明明是没有那样亲近的关系。
可是……
第一次代替千绘参加比赛时，他那样严肃的看着我的表情，到现在……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怔住的样子，真田在电车门关上之前，卡着时间叮嘱我：“快点回去。”
并不觉得严肃了，我只觉得，他似乎是在关心我。在那严肃的一面，原来他也是那样温柔的人吗？
帮我补习历史时，那样认真的样子；在风纪委员办公室，纵容了我糟糕的性格；在海原祭的舞台上，在室外网球场，在露营时的小木屋里，在摩天轮上…
我骤然发现，不知不觉的，我竟然有了很多和真田所共同拥有的记忆。虽然总是说他严肃刻板，不通人情，可是带着对他这样的印象的我，又是为什么愿意向他靠近呢？
电车已经起步，我后知后觉，狼狈地举起一只手，朝着电车离开的方向挥手……
明天见啊，真田君。
我看不到电车里的人，所以也没很遗憾于没能看到他慌乱地举起手和我告别的样子……
夜幕降临，宽大的软床纵容我肆意翻身，我睁开眼睛，凝视着阳台的方向。
宽大的西装校服外套正好好地悬挂着。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奇迹号电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