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待》桐柏知寒

28、第 28 章

　　“你来了。”嬴政只是浅浅看了一眼来人就继续低首去看手中竹简。

　　来人正是刘彻，这是自那个莫名的吻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曾经那种若即若离的氛围也荡然无存了，现在只剩下幽微难明。

　　其实，这趟军中之行对刘彻来说很麻烦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但他的心情是复的。

　　只因为，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对嬴政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或许，这可以称之为爱欲，这种情感在刘彻这几十年的人生中，这是新奇的，不可思议的。

　　刘彻喜欢过不少人，不过那都是因为欲望而萌发出的喜欢，他之前以为自己对嬴政也是一样，可现在他才分明，这是因为爱所以才有欲望。

　　这种汹涌的情感裹挟着他要说些什么，可理智却叫他冷静，理性和情感此消彼长，让刘彻变得笨嘴拙舌了起来，只能保持沉默。

　　嬴政见一向都是满嘴花言巧语的刘彻今天就像一块木头一样杵着不言不语，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只说:“如果你是为那个女婴而来，那就不必了，孤还不至于连一小儿都容不下。”

　　“不是。”刘彻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有什么事？”

　　听见了他的疑问，刘彻却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用目光扫了一圈四周的宫人，连赵高也没落下

　　嬴政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你们都退下，这里自留茅议郎。”

　　“是。”赵高等人不敢置喙，很快就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这下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吗？”嬴政耐着性子问刘彻，他直觉，刘彻带来的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刘彻一张口就是把成蟜临终时的话复述了一遍，当然那些不足为道的内容被有意隐去了。

　　“为何，不是亲兄弟？”嬴政起身走到了身边放置佩剑的地方，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这正是樊於期谋反的原因，他的妻子对我说——”

　　话音未落，嬴政的剑就横在了刘彻的颈项，刘彻垂眸看，却并不畏惧，相反地，他的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继续着自己未完的话语，“说长信侯曾言，今上非先王之子，乃太后与丞相私生。”

　　刘彻每多吐一个字，剑刃就更贴近皮肉一一分，嬴政的脸色冰冷非常，刘彻倒一派和煦，甚至是主动把脖子朝剑刃歪。

　　嬴政一惊，“你疯了？”刀剑也随之落地。

　　“啧。”刘彻不以为意的握住了嬴政方才执剑的手，嬴政挣扎，换来的却是更强硬的桎梏。

　　嬴政眯眼看他，“你干什么。”

　　刘彻不语，这是摩挲了一下嬴政的手腕后就松开了，“没什么，你动刀动剑，还不允许我动个手吗，真是好霸道。”

　　“有病。”

　　“的确。”刘彻上前两步与他相对而是，“有人拿剑指着朕，朕还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言语，我的确是病得不轻。”

　　嬴政嗤笑，“不然呢，寄人篱下，还想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吗？”

　　“我没这么想，可方才你却是真动了杀了我的心思。”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心脏所在的位置。

　　“可惜，心太软了。”

　　“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就自作多情吧。”刘彻不争辩，“我此次来，最是想问这个所谓的秘辛，究竟是不是真的。”

　　刘彻已经准备好得到嬴政斩钉截铁的回答，可嬴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刘彻见他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若是不便，就别说了。”

　　“也没什么不便。”他闭上双眼不去看刘彻的反应，语气飘忽的说:“没什么不便，因为……”

　　“我也不知道。”

　　刘彻惊愕于嬴政的回答，他所预想的结果是嬴政的否认，可最终他却说，不知道。

　　许是刘彻的神情太过明显，嬴政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震惊，不过，嬴政还是高傲地仰首 “你是不信，还是觉得可笑。”

　　“都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

　　嬴政似乎陷入了偏执，他的语言尖锐，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是惊讶于这世上真有人不知父亲是谁吗？”

　　“不，这样的事情多了，有什么惊奇的呢，我只是惊讶你的坦荡。”刘彻似乎是想安抚他，“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在你眼里，血脉传承的事居然都不算大事？”嬴政的眼里充满了怀疑，“倒也不必如此讨好，我会信守承诺，送你回去。”

　　“我讨好你干什么。”刘彻笑了，“这都是真心话。”

　　“我想你也知道你会在未来一统六合。”

　　“那又如何。”

　　“起码只我，钦佩这样的功绩，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有所转变。”

　　闻言，嬴政看了刘彻一眼，只见他目光坚定，的确是真心之语，这让嬴政心里莫名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触动。

　　同一时刻，离宫中赵太后正在自己的寝殿内慈爱的哄着两个孩子，曾几何时，她也对自己的长子如此温柔过，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连她自己都记不清。

　　但这样温馨的氛围很快就被人打破了，嫪毐一进来就痛哭流涕地跪在了太后的脚边，凄楚地哭诉，

　　“太后，您一定要救我啊。”

　　“又怎么了。”赵太后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就眉头紧锁，她现在真是有些厌烦这个无能的男人了。

　　既不比先王的身份，也没有吕不韦的手段，只会在惹是生非后求自己帮他摆平，因为他，赵太后已经丢尽了颜面。

　　可是这次嫪毐所犯的错误却不是能简单过去的了，原来此次成蟜和樊於期谋反一事的背后就有他的挑拨。

　　赵太后咬牙切齿道:“你疯了吧！”

　　嫪毐不停的磕头，“我知错了，太后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请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我吧。”

　　“滚！”赵太后恶狠狠地吼道，那声音之响亮把两个熟睡的婴儿都给惊动了，睁眼就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泣让太后更加烦躁了，“你犯下这样的大错，我怎么救你，少异想天开了。”

　　赵太后态度决绝，嫪毐看着她这副样子却是不装可怜了，他终于撕下了自己那张温良的画皮，“太后是真的不管臣了吗？”

　　“你一人做出的事，我为何要同你一起分担。”说着，赵太后缓了口气，又道:“快快去认罪伏法，这两个孩子我自会抚养长大。”

　　“呵。”嫪毐冷笑，“长大，还有机会长大吗，你确定咱们这个王上会想要这两个异父兄弟？”

　　“他们……他们都是我生的，一母同胞，还不劳你操心。”赵太后自己都不自信，可嘴还是硬。

　　可她这本就岌岌可危的强硬很快就被对方击碎了，赵太后听见了自己本想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秘密。

　　“太后想知道我是怎么挑拨樊将军和王弟的吗？”

　　“我不想知道，快滚。”赵太后疾言厉色，她现在恨死眼前这个灾星了，可惜她忘了人都要为自己没有节制的欲望付出代价，不还清债，祸患是甩不掉的。

　　嫪毐也不允许她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哪怕是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对樊将军说，他所效忠的君王不是先王的血脉，我还告诉成蟜，你尊敬王兄不是你的亲兄弟，而是鸠占鹊巢的野种。”

　　“只是成蟜这个蠢货，居然不肯声张，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你闭嘴。”赵太后控制不住的颤抖，可嫪毐依然不肯停下，“而这样惊天的秘密，正是太后亲口所说。”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您忘了吗，那是一个深夜，你和相国争吵时脱口而出。”

　　赵太后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嫪毐及时地接住了她，把她拥在怀里，用情人之间私语的语气说着暗含威胁的话。

　　“太后，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难道不了解你的儿子吗？他是不会放过你和所谓的弟弟的，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赵太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人不能走错一步，能回头的，都是受了上天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