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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纯势 ...


  •   “抚台大人好啊。”

      聂琅在马上随意拱了拱手。

      “三天前大人煞有介事地下了封战书,我还当您请动了隔壁永安卫的兵马,原来就这么二三百人?想必九连县城防营里,也只有这些个能动弹的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云回,笑着出言嘲讽。

      早在收到战书的当日,她便派人去城中打听过,邻近的州县都无调兵遣将的迹象,据此可知,这次剿匪声势有限。若往深了想,或许沈云回剿匪之事,并未得到青州官场的支持。

      毕竟聂琅从小在军中长大,没少听父亲痛骂州官“养寇自重”。青州除九连山外,还有野鸭潭、獐坑两个匪窝,都是大小官员向朝廷要钱的由头,哪里舍得当真剿灭?

      聂琅看向沈云回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同情,不知该说他少年心热,还是该笑他太过天真。

      “无论人数多少,都是朝廷之兵。”沈云回轻摇折扇,丝毫不恼,“本官奉旨剿匪,便是借天之威。不知刘姑娘手下这些乌合之众,可有倒反天罡的本事?”

      聂琅听了“朝廷”二字,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沈云回,我本不想取你性命。”

      “做朝廷的狗,有什么好下场?与其折在别人手里,不如我给你个痛快。”聂琅淡淡说道。

      她抽刀出鞘,湛湛刀身在太阳底下一晃,折射出刺眼的寒芒。

      不等沈云回有何反应,她便大喝一声:“摆阵!”

      随着这声大喊,九连山众人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动了起来。

      队伍后方,八匹马各拉着一辆木板车走到中央,被赶车的喽啰们驱使着,相距数十步,以聂琅为圆心排列成一个松散的圆形。

      紧接着,水心、宵练各领一队背着弓箭的喽啰,从战车间的空隙中进入圆形的内部,弯弓搭箭,瞄准前方。

      最后,青霜带着剩余的众喽啰充当步兵,紧紧围绕在整个圆阵的四周,一手藤牌,一手大刀,严阵以待。

      此时沈云回也已勉强上了马,见了此阵不觉蹙眉:“圆阵?为何如此对敌?”

      然而来不及思虑太多,他向九连县城防营的守备点了点头,守备亦奋刀高呼:“杀啊!”

      刹那间,守备率领十余骑当先而出,剩下的步兵兵卒一边振声呐喊,一边跟着守备冲了出去。

      沈云回由一小队士兵保护着,策马登上不远处的山坡,以观战局。只见官兵刚冲出十步,一波密集的箭雨已铺天盖地而来,士兵们抱头躲闪,登时阵脚大乱。出师不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下马细看战况。

      好在九连山喽啰们射艺不精,弓箭手人数也少,并未有多少官兵倒在箭下。可再定睛一看,弓箭手中有两名女子准头奇佳,专射马腿,十余匹冲锋的快马已有四五匹哀叫着栽了下去,马上的骑兵只得弃了马,和步兵一起继续冲锋。

      很快,守备带着余下的骑兵杀到了圆阵跟前,想借着奔马的冲击力将圆阵冲散,攻破九连山众人的防守。谁知步兵喽啰们见他冲来,齐刷刷半跪在地,一手竖起藤牌保护要害,一手举着大刀,刀尖露在藤牌之上,远看就如一片扎人的绊马索。

      守备暗叫不好,他毕竟从军多年,知道在此等情形下即便砍杀了前排的喽啰,他们半跪的尸体也会使马匹寸步难行。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摆着一辆辆战车,如同坚固的路障,会极大地阻碍骑兵在阵中冲杀的能力。

      他连忙勒马回身,险险避开了那一片刀光林立的藤牌。然而紧随其后的几骑来不及躲闪,直接一头撞进阵中,被藤牌上露出的利刃扎得人仰马翻。

      守备仍不死心,仗着自己马快,催马兜到圆阵的后方,想从后偷袭,扰乱阵形。谁知他马到哪里,哪里的小喽啰就半跪举牌,竟无一处可突破的口子。

      沈云回在山坡上看见他焦躁不安的样子,缓缓摇了摇头。他知道,守备身在局中,还没参透这阵法的厉害,他站在高处已然看得分明。此阵呈圆形,正是防备官兵中的少数骑兵绕后突袭,冲垮阵形,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进攻,都是一样的结果。

      圆阵,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防御阵。

      沈云回的亲卫见巡抚罕见地皱了眉头,料想战局不容乐观,试探着问:“大人,要不要鸣金收兵?”

      沈云回眉头皱得更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与此同时,九连县城防营的步兵也已杀到,却见手持藤牌的喽啰们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并未起身迎敌,官兵们不免都愣了一愣。

      只见聂琅将倭刀举过头顶,向前一指。

      下一秒,阵中响起一片“嗖嗖”的箭矢破空之声,一支支强劲的利箭疾速掠过战车和半跪的喽啰,尽数招呼在官兵身上。须知距离越近,箭矢的威力越强,瞄准的难度也大大降低。因此这一波箭雨过后,冲在前列的官兵已倒了一片。

      箭矢过后,官兵仍想硬着头皮冲锋,忽然步兵喽啰们纷纷站起,井然有序地向两翼退去。

      官兵们以为喽啰们怯战,不禁大喜,越发迈开脚步往阵中冲杀。沈云回的脸色却愀然一变,当即转身喝命:“快,鸣金收兵!”

      在旁的亲兵听了,立刻抡圆了胳膊敲起铜锣,另一人跟着“当当当”的锣声,奋力挥舞起一面绣着“金鼓”二字的大旗,示意我军立即撤退。

      九连县城防营的官兵虽然听到鸣金之声,但眼见战车就在跟前,人人争先,想越过战车斩杀聂琅,好占头功。因此锣声响起后,竟无一人依令撤军。

      聂琅垂目看着即将杀到面前的众官兵,扬声大笑:“来得好!”

      说罢,再次将倭刀举起,向前一指!

      一瞬间,八辆战车同时发动,赶车的喽啰扬起马鞭狠狠抽打着马匹,促使战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向官兵们碾去!

      惊变陡生,官兵们始料未及,连忙发一声喊扭头就跑,但哪里还来得及。八匹疼疯了的马拉着战车没命地横冲直撞,官兵们只觉地面剧震,脚心酸麻,腿更是抬不起来。有的被惊马四蹄踏烂,有的遭战车一下撞飞,有人更是跑出两步,就在滚滚车轮下断成两截。

      沈云回已顾不上观战,转身喝命亲兵:“走!掩护大军撤退!”

      亲兵们忙往山坡下赶去。

      沈云回正欲上马,亲自督军回营,突然背后一声大喝:“巡抚休走!”

      他回头一看,草丛中竟钻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三两步便窜到自己跟前,出拳如风,“砰”地在他胸前一记重击。沈云回只觉胸口闷痛,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勉强说道:“你...”

      来人正是启光。战前聂琅命她盯紧那穿大红官服的巡抚,趁乱捉个活口,因此沈云回一上山坡,她就在草丛中埋伏下了。方才沈云回落后一步,四下无人,她正好下手。

      见沈云回负痛坐倒,启光不禁喜笑颜开,不知从哪掏出一截麻绳,哼着小曲把他的手脚捆了个结实。

      沈云回不由苦笑,道:“这位姑娘,你...”

      “嘘。”启光连忙摇手,“你先别招。我们小姐一会儿就来问话,你招给小姐就好了。要是先跟我说了,我怕我记不清楚,误了小姐的事。”

      沈云回哭笑不得,只好点头不语。

      他转脸看向山坡下,发现八辆战车已经退出了战场,徒留一地饱蘸鲜血的车辙,和抱着残肢惨痛呼号的官兵。他发现自己派下去的亲兵正引着剩下的官兵往出山口撤去,心中不觉一宽。虽然人数只剩十之二三,好歹是没有全军覆没。

      而此时,聂琅第三次举起了倭刀。

      沈云回心中一沉,他敏锐地明白了聂琅的意图。开战以来,九连山众人先是抵挡了骑兵的冲击,又射退了步兵的冲锋,使用战车将官兵彻底冲散之后,还缺一场乘胜追击的掩杀!

      果然,聂琅将刀向前一挥,阵中百余名喽啰齐声喊杀,气势排山倒海,锐不可当。在喊杀声中,众喽啰挺刀狂奔,向着连滚带爬的一众官兵,发起了最后的攻势。官兵们刚从战车的车轮下虎口逃生,又被一群养精蓄锐了大半天的喽啰穷追猛打,刹那间哭的哭喊的喊,毫无还手之力。

      而聂琅也催马飞出,不多时就越过众喽啰,直取官兵中跑在最前面的守备。

      守备回身见她追来,再也顾不得大部队,慌忙狠夹马腹,那马甩开四蹄,眨眼间跑出一丈。

      聂琅暗赞一声“好马”,难免心痒起来。她一面纵马赶上,一面收刀回鞘,利落地取下背后弓箭,将箭搭上弓弦,弓开如同满月——

      “嗖!”

      一箭正中守备肩窝,守备应声坠马,连带那马也趔趄了一下,鼻中喷着粗气,小跑一会儿停了下来。聂琅翻身下马,先将守备捆缚一番,再去细看守备的那匹坐骑。这匹马肩高四尺以上,骨骼粗壮,一身漆黑如缎的毛皮,没有一丝杂毛,果然是一匹良驹。

      “这么好的蒙古马,从前在辽东马市也难得一见。”聂琅砸了砸嘴,命赶上来的喽啰们将守备连人带马都押回山寨,就此收兵。

      而她自己则调转马头,策马向沈云回观战的山坡走去。

      聂琅明白,九连山能否作为自己的发家之地,全在于沈云回这个人。

      要想让他不来找自己的麻烦,非得一次打服了不可。

      因此,当她走上山坡,来到沈云回面前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刀架上他的脖子。

      “我出门前特意磨了刀,”她笑了笑,冰凉的刀刃紧贴着他搏动的血管,“闭上眼睛,一下就好。”

      沈云回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微微一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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