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庶子怎能这样》易安焗柿子

50、第五十章

　　所谓恶鬼，非要龇牙饮血不得休。可恶鬼也不是一天养成的。

　　当今圣上年少即位，年少啊，无知无畏。于是无畏君王一头撞在世家大族身上，满脸是血也从不回头。
　　那时宰相姜家一家独大，所有的政令奏章都要过姜越的目，经姜越的手。

　　理所应当，呈到圣上面前的全是些春和景明天下太平。

　　圣上年幼但不甘心日日被人当傻子耍，笼中的雏鹰长大了便看不得只有方寸的天地。

　　可天地之大，处处皆是世家爪牙。少女君主坐在王位之上，百官却视她如草芥粪土，一个个嘴里呼叫着万岁，眼里心里却念着姜家，楚家，赵家之流。

　　朝堂之争，却将君王抛于脑后，追名逐利，但将天下共主扔在一旁。

　　无论哪方派系都不将君王放在眼里，这何尝不是一种君臣和睦，立场统一。

　　这些写在话本子里都被人诟病人用猪脑想出来的桥段，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那些朝臣，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无知幼童。她奋力抗争，许她们千金重爵，百亩良田，却被她们当成过家家。

　　年幼君主咬碎牙，挂着假笑争了十年。十年的抗争，换来的是青梅竹马的爱人悬于树上，手上脸上都是挣扎的瘀青。

　　院门前是爱人亲手栽下的玉兰，玉兰树下的他直到最后一刻还护着腹中的孩子。

　　换来的是，痛失挚爱的君王被软禁囚困，不得不在爱人死后的第三天立了姜家嫡子为后。

　　而这个杀她夫杀她女的仇人，在龙床上笑得灿烂如花。

　　她解开仇人的腰带，年少的无知无畏，在这一晚轰然倒塌。

　　仇恨是毒药，恨入骨髓，但君王只能在牢笼里撕咬自己的血肉。她为姜家男簪花描眉，极尽宠爱。世人皆知圣上王后情深似海，连遵循祖制扩充的后宫都像极了王后眉眼。

　　姜家鼎盛非凡。

　　圣上婚后，原本君主派系仅有的朝臣一半幡然悔悟投于世家门下，另一半无路可投被贬被杀被流放千里。

　　能证明少女君主那十年抗争的，除了每年春季短暂盛开的玉兰树，只剩下沈衍与南阳王二人。

　　南阳王为皇天贵胄，尚且还被削了兵权，困于粱都。

　　沈衍当然算是幸运的，娶了顾家嫡子免于杀身之祸，顾家虽然这一代只经商不参权，但说到底也算是世家之流，最后沈衍只是明升暗贬，得了个闲职。

　　有酒有肉，有职无权，这是多少平民百姓期盼的生活。

　　午时起身，遛鸟听曲逛大街，闲来无事就去郊外野游，吃吃野味看看闲书，直到宵禁才归家。然后，长夜漫漫翻来覆去久久不能眠。

　　烛光拷问着沈衍的思想。现实告诉她认了吧，什么少年热血功成名就，连中三元又如何？钦点的状元又如何？皇权都撼动不了的世家，而她只是一介凡人，当不了撼天动地的英雄。

　　认了吧，认了吧，有夫有女吃喝不愁，这样的平安日子能有几年？

　　但理想与翻腾在她体内的热血，会在每一个夜晚涌上来，不甘是虫，而心被蛀成一个空洞。

　　直到她被一纸调令驱逐出粱都，明着是替君王寻仙问药，实际上人人猜疑说不得是哪个实权勋贵看不得她清闲度日，找个由头杀了她了事。

　　毕竟寻仙问药嘛，哪有仙草灵药长于市井？穷乡僻壤高山海上最容易取人性命。

　　沈衍也这么想，索性只带了两件冬衣一身长衫，长衫里缝了个夹层，里面却只有十两银票。

　　临行前，日日罢朝夜夜纵情声色的君王秘密召见她唯一的亲信。

　　只是数月不见，君主已是满面沧桑，沈衍泣不成声。但旧日的不甘与野望还藏在骨子里，成为君臣之间仅剩的纽带。

　　“天下之大，能人勇士岂能皆出于世家！朕不信天授皇命，这命，朕自己来争！”

　　君王拉着沈衍的手，血泪满眶：“沈卿，朕要你做我的眼去笼络天下之才，不论出身学识不论贵贱高低。梁朝的未来就交于你手，朕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只这一句，心里的空洞瞬间填满。

　　直到这一刻沈衍才认识到自己的浑噩度日每夜的辗转反侧，不过是个不甘的灵魂想要挣脱沉沦的躯壳罢了。

　　只这一句，沈衍跑遍了大江南北山河内外，又是整整十年。

　　十年内，姜家一家独大，朝中要职无不是姜家门客。数年内，打着姜家旗号招摇撞骗，打砸商铺，强抢民男屡见不鲜，人人都视姜姓为滔天洪水，恨极厌极谈其色变。

　　宰相姜越未曾不知，但船大难掉头，姜家族人的狂妄早在君主的纵容下愈演愈烈。

　　树大根深的姜家，在百姓的声讨和其余世家的共同讨伐下，极盛之景仅维持了几年就变为四大世家分庭抗礼。

　　水浑才好摸鱼，世家们野心勃勃但高傲如她们只会视彼此为仇敌，而小官小吏，入不得她们眼。

　　于是这些不知是谁的副手，谁的下属，悄无声息地被暗杀，被替换，成为君王的眼线。

　　而无人在意处，锦绣楼以天下第一楼名号，网罗天下奇才名士。不论出身，不论学识，不管你是女是男，是贩夫走卒还是青楼歌姬，是文人还是武将，皆可入楼为天下献计。

　　细密的网织在角落，粘连这已经濒临破碎的天下。一封封密信挟带着希望被送进粱都，沈衍将一路上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呈给她的君主。

　　田税，屯兵，克扣军饷依旧是常态。

　　但哪怕世家大族彼此倾轧夺权，而百姓民不聊生为了生存都已经拼尽全力，这糟烂的世界并没有继续烂下去，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沈衍并不妄想她们一个失权君主，一个寒门状元真的能铲除世家。

　　但下一代，再下一代，总有一代能成就她们的野望，使风轻河净，天下太平。

　　十年后，沈衍带着半个梁朝的详尽军备势力图，觐见君王。

　　但她的圣上已经疯魔了。

　　她写下的每一封信，承载着的是她以为的希望，但那字字句句在君主看来都是长夜不能安眠的梦魇。

　　可笑！一个失权君主，一个寒门状元，竟然妄想铲除世家！做什么春秋大梦！

　　你的下一代，再下一代，再努努力说不定能够到世家的衣角，但那又怎么样呢，你的夫你的女早已死在了玉兰花开的前夜，现在你的骨血，她可是姜家血脉！

　　皇权与世家早已不分彼此，你这辈子都会被关在笼里，生前和你的仇人抵死缠绵，死后还会与他同墓同棺。你的名字会永永远远与姜姓摆在一起，成双成对，赞为美谈！

　　……

　　沈衍：“平稳发展自己的势力犹如清创敷药，见效缓慢但胜在不会危及性命。但现在几位皇女身后都有世家势力，而圣上不会偏向任意一方，也不会让任意一方轻易夺得皇位。”

　　“圣上引发世家斗争不惜引得天下动乱，其目的也不是为了夺权，就是想看着这些世家死。”

　　不用想也知道，这无异于治伤扎到大动脉，就算伤好了人也离死不远了。南阳王了解了事情全部，给暗处守卫使了个眼色，却依旧愤慨：“这么重要的事你今日才说！要早知如此我南阳王府不会袖手旁观，还韬光养晦做什么？天下都要没了。”

　　她一剑横在沈衍喉前。“你个吊梢眼狐狸，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什么狗屁天下。今日拖我南阳王府下水不就是为了你宝贝女儿，数年未见你还真敢来！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沈衍岿然不动。“我意气风发十年，流离他乡十年，我为我的理想不顾一切奋斗过，到头来认定的君主先抛弃了我，白白一场空，回过头来，早已错过了系舟的成长。”

　　“我的女儿早慧，天妒英才让我几次都差点失去她。作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能为她做的已经不多了，若能救她性命，让南阳王站她左右护她周全，我这一条命算得了什么呢？”

　　她步步向前。“若能平你怒火，这条命，你拿去！”

　　另外一边，颜锦榕随柳承谙进了沈家大宅。连干了三碗水，勉强平复心跳才将手搭在沈系舟腕上。

　　左手搭完搭右手，她眉头越皱越深。院内无一人敢出声，静得只剩下沈系舟忽强忽弱的呼吸。

　　柳承谙脸色越来越白，他死死盯着颜锦榕，盯住她每一次抿嘴挑眉叹息，试图分析出一丝一毫推翻自己猜想的佐证。

　　颜锦榕收手，龙飞蛇走写下个方子，端详许久后——
　　‘啪’一巴掌拍在沈系舟脑门上。

　　速度之快，站在她身后的蕊琪都没反应过来。

　　“身弱体寒，忧思过度，若不是我在，今天她这小命就交代在这了。”颜锦榕嫌不解气，又照着沈系舟脑门‘啪啪’拍了两下。

　　柳承谙拿过药方，递给一旁的医师，语气急切：“那现在呢？妻主若没有性命之忧什么时候能醒来，药一日几副？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颜锦榕摆摆手让他慢点说。“柳郎君放心，这药一日两副服药五日，但我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方子必须连服至少三日，今日服药后系舟就能醒来，但千万不要让她操劳。”

　　医师捧着药方，大喜：“巧了，府上药材就凑了两副足够今日的量，剩下的也不是什么珍稀药材，我现在就煎上然后差人去凑齐。”

　　此时，有暗卫携信鸽来报。
　　说是顾家两位小姐已经寻到九皇女暗中操纵柳庄水患的证据，只是怎么追查这人证都像人间蒸发一样毫无踪影，特来请沈系舟定夺。

　　“定什么定！你家主子躺床上呢，天大的事也等她醒了的，真是的，不让人省心，刚说了不让操劳的。”

　　颜锦榕絮絮叨叨将人赶了出去。

　　等柳承谙回归神来，房内就只剩下衍柳二人，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沈系舟。

　　颜锦榕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抓住柳承谙的手。

　　柳承谙：“！”

　　颜锦榕：“承谙啊！你家妻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