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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头颅切口平滑,失血已尽的皮肤呈现出毫无生机的肉青色。可狰狞的表情和瞪大的双眼,甚至于脸上的每一片肌肉,每一寸骨骼都显示出头颅主人死前的挣扎与愤恨。

      顾武站在众人面前,双手沾满鲜血,脸上面无表情。

      恍惚间,生者和死者的身份仿若颠倒。

      顾文听了来龙去脉,但还是不敢看这头颅一眼。“就算你觉得这人会对表姐不利,也不用在粱都城里杀人吧,还把头割下来,未免也太残忍了。”

      “事出紧急,不得不为。”顾武惜字如金。

      武将天生与文官不同,要论杀人不见血战场比不过官场,要论杀伐果断十个文官都比不过一个武将。在生死之间磨炼出的预感,比反复揣摩仔细推理来得干脆,有效得多,

      有些事,无须多言。

      人,刀口一落,杀就杀了。杀人简单,但当街杀人就比较难办了,这可是在粱都,不是在什么偏远县郡。

      沈系舟压住火气,反问道:“你是说,这人是从九皇女府里出来,出门了没回府衙直接就往沈府赶?”

      顾武点点头。
      “她手里拿着调兵的金符,可按她身上官服的品级这金符应当是想碰也碰不到的,我觉得不对,便杀了。”

      沈系舟自然相信顾武的判断,不仅仅因为她的说辞,更因为自己在万寿庙会上可是与这人头的主人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这位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明自己与太女有关系,那样的情形就算是有所隐瞒也是造不了假,但今日人偏偏又从九皇女府中出来。

      沈系舟皱眉。
      这翟天恩和九皇女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顾武这个执拗性子她也清楚,当场杀人又带来头颅除了事态紧急以外,应当还有想要以身入局,逼自己不得不同意的意思。

      想到这,沈系舟怎能让她得逞。“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与你无关。”

      顾武也没说话,并不打扰沈系舟在那里细细盘算。

      此人与当朝两位皇女都有联系,这金符到底是谁给她的已经无从查证,可不管到底是何人指示,沈系舟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此事必定与水灾一事有联系。毕竟她昨日傍晚才得知消息,今日正午就有人找上门来,这样的巧合可不多见。

      沈系舟漠然。
      看来与她之前所想一致,这水灾不仅仅是人祸,其中牵扯必定是朝堂的权力纷争,想要解决它可不单单是提前救灾就能解决这么简单。

      按下不表,这件事不能再让顾家两姐妹参与了。这两人如今看着乖乖巧巧地听训,当姐姐的一脸无辜看着自己,当妹妹的寻了张帕子面无表情在擦脸,两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不像是能以身犯险的人。

      可沈系舟知道,这都是假象。

      她一想到这就头疼,指着顾武说:“城中杀人,你有没有想过被人抓了是什么下场,算了,我去找人处理,沈家在乡下有几座宅子,是私下交易的无人知晓,你先到那里躲一躲。至于顾文,一会儿我就把你送回顾府,脚伤好之前不许出门。”

      顾武刚把自己脸上血迹擦净,闻言一顿。“晚了,这人我是杀了,她那两个随从我放走了。”

      沈系舟急得又咳了几声。“你让她们看到了你的脸?你知不知道就算那主事者因为金符的事不能明面上追究你,可有人证在人手上和没人证能一样吗,人家随便寻点由头都能治你的罪!”

      顾武仿佛听劝,点点头。“对,所以乡下不保险,我最好跑得离粱都远一点。”

      沈系舟暴怒。“最好是去柳庄是不是,你什么想法我能不知道?”

      顾武被戳中心思,顾家姐妹两人相视一眼,低头装鹌鹑,默不作声。

      柳承谙心疼妻主在日头底下晒着,命人在院内凉亭备了茶水,几杯下肚,气氛缓和许多。

      沈府凉亭内,沈系舟和柳承谙两个主人家坐着,两个客人站在凉亭外不敢进去。顾武高高的个子杵在那,顾文稍微低点但也乖乖站在旁边,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发育过早的稚童在挨夫子的训。

      表姐手上的杯子空了,顾文拖着伤腿一蹦一跳地去斟茶,就只剩顾武这个人支在那,闷葫芦一个。

      这个认死理的。

      沈系舟看她就没好气,连带对着顾文也没什么好脸色。

      “表姐…”顾武张口了,沈系舟更生气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沈系舟一嗓子给她的话喊停,顾武便真不说了。

      局势又僵住,顾文拖着个瘸腿,又是倒茶又是扇风,另一边又在沈系舟看不见的地方不停地给顾武使眼色。

      表姐让你不说就真不说了?努努力啊!你还想不想去了?

      许是接收到堂姐的心灵感应,顾武终于开了口。“表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断了一条胳膊,人就废了。”

      沈系舟端茶的手顿住。

      顾文眼睛都快要眨抽了。
      我的堂妹啊!你是我亲姐啊!我是叫你努力,但也没让你努力扎表姐的心啊!

      顾武摸摸右臂处空荡荡的衣料。“人人都说我是武痴,可我一开始也不想练武的,起的最睡的最晚,族里其他姐妹的手都干干净净的,只有我,从练武那一天起那双手就每一天都有新的伤口,那也是纱布一缠皮料一绑继续练,一日都不能停。”

      她笑笑。“练武多苦啊,每日浑身是土,从一开始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打断了般的酸痛难忍,到现在竟然已经渐渐习惯这种酸胀感,练武多累啊,我也不想的。可坚持下来了,也就继续坚持了,从四岁起到现在,整整十四年。”

      “十四年啊,十四年的坚持,十四年的汗水,就因为我丢了一条胳膊,全都白费了?”

      “怎么可能!”顾武站在阳光下,却将痛苦藏在话语间。“十四年练的是我的心,我的骨,一条手臂算什么!没有人能否定我的人生!”

      “表姐,我只问你一句。”顾武坐下来,与沈系舟对视。“如果是现在的我还是健全的我,你会让我去吗?”

      会。沈系舟心想,但她说不出口。

      回忆是会锁住人的笼子,它默不作声却将每个人困在各自的痛苦里,像是摆脱不掉的梦魇。沈系舟知道她没走出她心里的笼子,但顾武做到了。

      她展示着自己的伤口,让人亲手触碰那已经愈合的,但尚且没有脱落结痂的伤疤,证明着自己的勇敢。

      沈系舟知道,回忆困不住顾武,而自己也关不住一个勇往直前的灵魂。

      ……

      “主子死了?你们两个倒是滚回来了?”

      跪在地上的两人抖得像筛糠似的,而九皇女修花的手未曾停过一刻。

      “我家主子翟天恩没有防备,顾武迎面走来一个错身就夺了主子的剑,没两招就将主子杀了,那一地血啊…我从前只知道顾武枪练得好,谁想到啊,说杀就杀了…”

      “剑法也这么好,看来那只右臂真是可惜了。”九皇女眼神飘过来,手却未停。“那你们就这么跑了,她也没拦?”

      两人愣住,想了许久说:“没…没有啊—”

      ‘咔嚓’一声,修剪枝叶的剪刀一歪,一朵白月季就只剩花杆,与此同时,两人头颅应声而落。

      月季染血,红得更红,白的更白。

      “说了多少次了,在屋里不要搞得血腥,味冲得很。”九皇女被血腥味熏得脑仁痛,一旁的新任亲卫统领师无双收剑跪地。

      “臣有罪。”

      待侍女们将房屋收拾整洁,又点上熏香,九皇女才开口。

      “只一个照面就觉得有危险,抬手就把人杀了,人狠下手更狠。沈家顾家这两姐妹,一个太聪明,一个又只靠直觉,死了真可惜。”

      “可顾武明明能杀了这两人,怎么就说放就放了?”师无双想不明白。

      九皇女冷笑一声。“小崽子在和长辈撒娇呢,不这么做还得被人当金丝雀管着,野惯了的狼怎么受得了?”

      插花是为了修身养性,但九皇女只是随意剪着枝,不仅不论这花是否美观,也不管这些花是死是活。

      “跑吧,跑远点好。”又一剪子下去,九皇女继续说道:“杀了我的人,也不能被这么轻轻放下,你去寻几个人,不要暴露身份,赶在顾武出城之前杀了她。”

      “那若是顾武已经出了城呢?”师无双问道。

      “啊,”九皇女停下思考了会儿。“那就先放过她吧,毕竟死了太可惜了。”

      师无双领命退出房间,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九皇女不断摆弄着花枝,甚至还后退一步,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花枝红的红,白的白,混杂在一起。

      和刚才的景象何其相似……

      与此同时,顾府主厅内。

      “你别想!顾文你苦读十数年,眼看今年春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了,又要跑去柳庄这么个偏远山村,简直是胡闹!”顾家家主顾寒商破口大骂,而自家独女就跪在厅内,腰挺得和松柏一样,执拗地不低头。

      顾家四房家主也想骂,可是又看着女儿空荡荡的右臂,张不开口。

      她叹了口气。“你想好了。这一趟,是生是死可是未知。”

      顾武跪着,仰头看着面前满面愁苦的母亲,郑重其事道:“想好了。”

      在场诸位无从得知,生死危机已经步步靠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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