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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神龛 ...

  •   出了校门往西,是一条面阔有两间房的土路,也是几个村庄的主干道,路上被压出两条有一指深的车痕。两旁除了少数的住户外,是一片连一片的麦田,绿油油的,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涩涩的青草味。

      宏宇和子昂一高一矮的漫步着,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还有逆着他们而来的牛车,又一会村里唯一的那台小拖拉机,伴着滚滚黑烟,吭哧吭哧的颠簸走来。车上的司机好像是几个学生的亲戚,正打着招手。

      子昂被飘过来的黑烟呛得咳嗽几声,但宏宇很喜欢这种味道,闻起来像老人们抽的水烟一样。

      “你怎么不觉得呛啊。”子昂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问。

      “你呀一看就不是农村的。我们干活多了,也就不觉得难闻喽。”宏宇说。

      子昂这时也自觉得放下手,他不希望让别人觉得自己娇生惯养一样。

      宏宇看看他,大概知道了他的心思。“没事,你刚来,还不适应呢。”

      “你还没提过,你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宏宇问道。

      子昂看着这个比他高不止一头的男生,“你会替我保密吗?”

      宏宇也看着他的眼睛,此时此刻,两者的目光又汇合在一起,只是这次,两人并没有回避。空气变得安静,耳边都是有节奏的鞋底摩擦泥土的索索声。

      “你说吧,我会保密的。”

      也许是宏宇体型的优势,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伴随着强大的安全感。

      “我妈妈过世了。”子昂一字一字地说。

      宏宇的拳头忽然紧了一下。

      又是十几秒的沉默。子昂怀疑是不是不该说,怎么他都没有反应,只低着头看着路边开得寥寥草草的油菜花。

      宏宇张开手掌,在子昂头上小心地摸了摸。子昂被吓一跳,抬起头,看向他,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冲到嘴角,能尝到是咸的。

      “我阿母也早就过世了,我理解你。”

      “你妈妈...”子昂欲说又止,问下去的话应该没有礼貌吧。

      “我阿母生我后就染病去世了,所以我从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说到这里,宏宇像是自嘲一般地吭笑几声。

      子昂没说话。

      过了一会,脸颊上的泪早已蒸发,风吹过来,有种刺痛的感觉。宏宇用手指轻轻地蹭着他的眼角。

      还不如不蹭呢,明显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茧,蹭到脸上更有些疼了。想到这里,子昂瞬间觉得心情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我阿母是这里人。”子昂说。

      宏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子昂清了清喉咙,“我阿爸是城里的工人,是开货车的。”

      几个刚薅完猪草的同学从他们身边飞跑过去,朝他们招了招手,他俩也同时向他们招手,路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断草。

      “我阿母本来身体就不好,暑假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开始发高烧,又吐又泄,阿爸当时还在外地送货,等他回来时,阿母就已经昏迷去医院了。”

      “最后也就不到两天,阿母突然醒了,我在她床边守着,她喊了我一声名字,就没了。”

      说出来的时候,真的是轻松了许多。

      宏宇揽住他,拍了拍子昂的脑门,子昂像陷到他怀里一样。

      “你呀别乱想,要记住,爱我们的人都是希望我们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子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你就转学到我们这里来了?”

      谈到母亲的话题,总会让两人感到同样的悲伤,所以,还是要岔开话题好。

      “嗯,阿爸还要出车,留我一个人在城里我阿婆放不下心,就让阿爸把我转到这里上学。”

      “阿爸说等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就让我住校,他也就不那么担心我了。”

      不知怎么,听到他还要上高中,还要回县城,心里咯噔一下,竟有点不舍,好像今天就是他们见最后一面似的。

      “那...那你可要好好学习。”宏宇说。

      “你也是。”

      宏宇笑了,“我是不行了,读完初中我就得回家接阿爸的铺子。”

      “我啊,天生的木匠命。”宏宇自嘲般地说。

      子昂好像并没听到他的自嘲,忽然像发现新事物一样,好奇地指了指路边的一个像小房子一样的东西,问道:“宏宇哥,那是什么?”

      宏宇回过神来,顺着他指的方向,那是供奉土地的神龛。

      “到底是城里人,那是土地神住的房子。”

      “一口一个城里人,我不明白还不许我问啦。”子昂反驳道。

      “好好好,我这又没别的意思。”宏宇还是头一次对别人这么耐心。

      俩人在神龛前停住,这是个极精致的小建筑,屋顶贴着黄色的瓦片,外面也用白浆仔细地刷了一遍,只是前面香炉中的烟火,将白墙熏出来两道明显的黑痕。

      里面端坐着的是土地神,戴着小巧的帽子,拱着手,身披红衣,微笑着,好像真的有求必应一样,认真地倾听每一个祷告人的心愿。

      “位列上中下,才分天地人。”子昂读着写在两旁的金色对联。

      “福德正神。”宏宇跟着,读着横批。

      “你说求他真的有用吗?”子昂问。

      “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土地公。”宏宇伸了伸懒腰。

      子昂笑着捅了他一下腰,宏宇顺势哎呦一声。

      “土地神面前还敢伸懒腰,我这是替他打你。”子昂得意地说。

      “行行行,是我错了,土地公我可不是故意的啊。”说完,宏宇还特意朝神龛拜了拜。

      这人憨起来,真是有种和他身形压根不匹配的可爱。

      “要不咱们也许个愿?”子昂问他。

      “要许你许,我可没什么愿望可许。”宏宇说。

      “你这人,就许一次呗。”

      宏宇心动了,倒不是许愿的心动,而是听他半认真半撒娇的模样,心动了。

      “好吧,那小爷我就委屈一次,陪你许个愿。”宏宇说。

      子昂翻了翻白眼,“你倒是比它还神气。”

      子昂在前,宏宇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小小的神龛也笼罩在一起。

      子昂闭着眼,双手合十。宏宇也学着他,不过刚闭上的眼就睁开了,盯着他的头顶,心里默念着:一顶好,二顶坏,三顶是个老妖怪。然后用余光扫视了四周,还好眼下没人,要不被人看见这俩人神叨叨的样子,就尴尬了。宏宇将鼻尖慢慢靠近子昂头上翘起来的发尖,有股清香味。

      就像雪花膏。

      “好啦。”子昂一抬头,正好撞上了宏宇的鼻子。

      “哎呦。”宏宇捂着鼻子。

      “对不起对不起。”子昂连忙说。

      “没事没事,刚刚我头低的太下了。”宏宇可不想被子昂发现什么异常。

      “你许的什么,这么长时间?”宏宇问。

      “心里许的,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子昂无奈地对他说,“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就问一下,不告诉就不告诉。”

      “不过我知道,要是真成了愿,可是还要来还愿的,你不会许的能考上高中的愿吧,那你许错了,那得去拜孔夫子。”宏宇颇明白地说道。

      子昂掐了他的鼻子,“不疼了是吧,这么多嘴。”

      走到了棺材铺的十字路口,宏宇指了指刚做出来的新棺材,“怕不怕?”

      子昂笑道,“我才不怕。”

      “咦?不怕你还让我陪你?”宏宇感觉到自己被骗了。

      “不是啦,是有你在身边才不怕。”子昂解释道。

      “哈哈,那当然,我这个模样都是他们怕我。”说完,宏宇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子昂看着他搞笑的样子,“行啦,我先回家了,走了这么久,阿婆该说我了。”

      宏宇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我也是,阿爸估计在门口拿着扫帚等我呢。”宏宇装作被挨打的样子。

      “那我先走了?”子昂说。

      “行,那明天见。”宏宇说。

      “明天见。”说完,子昂便招了招手,往左拐去。

      这时宏宇突然叫住了他,跑到他跟前,一脸认真地问道:“所以你到底许的什么?”

      “你猜。”说完,子昂便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这崽子,说一下都不说,真是吊人胃口。

      旁边的棺材铺老板正在刨木头,宏宇朝他喊了喊,“孙叔,现在几点了啊。”

      孙叔停下手中的刨子,擦了擦汗,抬起手臂,看了一眼,“五点十分了。”

      “你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你家不是在北边吗?”

      宏宇笑了笑,指着刚才子昂回家的路,“新同桌,说不敢走你这里,我来陪一下。”

      孙叔明白了,“哦,他家的娃。”

      还没等他继续说,宏宇便调转方向,朝村北快步走去,“孙叔不说了,阿爸的活还等我呢。”

      厚重的鞋踩在土路上,脚边扬起一阵尘土,大踏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路远处,伴随着太阳落山而拉长的背景,炊烟逐渐散开在天空,那一声声悠然且漫长的渔歌声,再次飘荡在耳边。

      关于阿母病,子昂是知道的。

      阿母小时候发了一次高烧,几天不曾退,当时的医疗条件又有限,从此落下了心脏不好的病根。

      生子昂时,阿母昏迷在手术床上,阿爸这才对医生说她有心脏病,医生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妇女,按道理来讲手术前家属应该告知阿母的基础病。医生气得狠狠踢了阿爸一脚,赶紧跑进手术室赶紧给阿母上氧气,做了剖腹产,才生下了子昂。

      等医生抱出来裹在花毛毯里的子昂时,阿爸哭了,嚎啕大哭,他对医生说,是怕说了阿母的病,医生就不同意给动手术。

      这件事情,总会在每年子昂的生日时,阿爸就讲一次,“还好亏王医生,我们一家人都欠她人情。”这是阿爸每次讲,都会说的一句。

      从此以后,阿母的身体时好时坏,更不敢再要二胎。有几次阿母看着子昂,说一个娃太少了,没人跟子昂打伴,“他爸,要不再要一个吧,男孩女孩都好,好歹让娃有个伴。”阿母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但是每次阿爸都坚决不同意。那一次的经历不想再有第二次,况且阿母的身体都是知道的,医生说了,心脏的病根没彻底治好,再生风险太大。

      阿母本就做不了重活,生完子昂后元气更伤,那两三年,全家的经济负担都压在了阿爸身上。

      阿爸本来是市立药厂的职工,凭着初中后在卫校读过三年书,毕业就被分配到药厂里做质检员。但是质检员的工资并不高,养活三口之家倒是还将就够用。但是阿母的病常年需要吃药,奶水并不多,没奶的时候只能让娃喝奶粉,药钱加奶粉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药厂是附近几个城市最主要的制药工厂,生产出来的药不仅要供本地使用,一大部分还要运到其他省市。拉货司机的工资是按拉货量和距离算钱,拉的货越多,距离越远,工资就越高。阿爸算过账,一个月出车20天,不算太远,就是拉到隔壁省,只要每次的量能装一卡车,每个月的收入就要比他当质检员要高一半。

      但是阿母心里并不想让他去开大车,每个月最起码有一大半时间在路上跑,况且父亲之前也没开过大车,就是开着厂里的小吉普,阿爸难免都会手抖。

      “如果我也能去上班就好了,这样你阿爸就不要这么辛苦了,唉。”阿母总是一个人的时候,对着还在襁褓里吭吭直笑的小子昂,说着这些从没在阿爸面前说过的话。

      阿爸从没表现出无奈的样子,至少是在母子面前,他总是极为开朗。

      “之前没开过不要紧,我已经跟我们的领导说过了,明天开始下了班我就跟着我们厂的老司机学开车。”

      “没什么难的啊,才学了一天,我就知道怎么挂挡怎么后退了,看来我还是挺聪明的。”

      “开大车多好,比我坐在办公室里好多了,还能到处看风景,还能有机会去省城呢!”

      “我还年轻嘛,就应该多学点,多闯闯,你也不要担心,我赶明把咱娘接过来,让她在家帮衬你照顾娃。”

      ......

      仿佛在阿爸的眼睛里,从来没什么难事。

      难怪阿爸的口头禅,就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但是有一次,阿爸的口头禅,只有了头一句。

      那是子昂在初二的期末,阿爸一开大车,就是16年,但是现在他已经以肉眼般的速度见老,从没生过病的他,现在不时腰疼,大抵是这些年开车养成的职业病。每次下班回到家,阿母总是要帮他按腰,而他的腰部,也常年敷着药膏。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太出远门开车了,大多数时间是他徒弟开车,他负责到场后清点货物,用阿爸自己的话说,现在他的工作就是数数。

      他还像之前那么乐观。

      阿母重病是在暑期中旬,那几天特别热,大街上很少见人,火烤的大地,热浪滚滚。那天阿爸正好要带徒弟去隔壁市送货,还没等他回来,阿母就因为突然的高烧惊厥昏在了办公室,周围的同事连忙叫来医务室的医生,医生来了之后说了句赶紧上医院,几人打了县医院的急诊,医生给阿母针灸,到救护车来时,阿母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阿爸是回厂时才知道的,门卫大爷让他不要进厂了,赶紧去医院,阿爸刚开始还搞不明白,问了门卫才知道阿母进了急诊,掉转头让徒弟下去办交接,自己开着大车往医院赶。

      从药厂到县医院,只有四五公里,开车不过十五分钟,在阿爸的行车生涯中,这无疑是算不上距离的距离。但是在阿爸心里,这5公里,也许是用一生都走不完的5公里。

      晚上的时候,阿母才醒,子昂和阿爸在门口坐着,整整7个小时,医生时进时出,阿爸想问问情况,护士只说,有情况会叫我们,让我们在这等着。

      阿爸让子昂在这先等着,自己回家取钱。等阿爸回来时,他的小斜挎包鼓鼓的,手上还用报纸包着两块烧饼。

      “吃吧,不能饿坏了。”

      子昂看着阿爸,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一瞬间疲惫了下去一样,嘴巴也干得起皮,从回来到现在,阿爸一口水也没喝。

      “一人一个,阿爸你也吃一块吧。”

      “你先吃吧,我去交钱。”

      十一点的时候,阿母能有意识了,护士出来喊道:谁是张秀湖家属?

      阿爸和子昂扑通站了起来,揉着眼睛,“我们是我们是,我是她爱人。”

      “病人现在刚清醒,不过情况还不稳定,她让你们进去,这样,我先给你说点事,你们再进去,不过只有十分钟时间。”护士说。

      “她现在怎么样,好了没有?”阿爸焦急地问。

      护士瞥了一眼子昂,朝阿爸问:“你家娃?”

      阿爸点点头。

      “小娃,你去找那个姐姐,诊台那边有休息的地方,去睡一觉,睡一觉你妈妈就好了。”护士弯下腰,指了指一旁的小护士。“小王,带他去休息吧,这么熬小娃也熬不住的。”

      子昂看向阿爸,却不知道说什么。阿爸点点头,“去吧子昂,这里有我呢。”

      看着走过去的子昂,“好懂事的娃。”护士感叹了一句,便转向阿爸,“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阿爸心里噔一下,“好...好...好。”

      “你知道我是谁吧?”护士看着阿爸。

      阿爸挠挠头,不明所以,“看我这记性,我还真...”

      “我妈,给你们结过生。”护士说。

      “哦哦哦,对对对,你是,是王医生的女儿?”阿爸突然很放心了,有这么一层关系,阿母肯定是能很快好起来。

      “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你们嘞。”阿爸难得一笑。

      “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爱人情况不好。”

      刚燃起希望的心,瞬间被浇了一盆冰水,让阿爸慌起了神。

      “你是指哪方面的?”阿爸颤抖地问。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尤其是你家娃,现在最好先不要告诉他。你爱人心脏太弱,又是长期基础病,这次高烧,各项指标都迅速下降,可能要做支架。”

      阿爸呆住了,半晌才回道:“哦,哦。”

      “你也是上过卫校的吧。”

      阿爸点点头。

      “你也知道如果要做支架,以我们这种小地方的水平,是不行的。”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但是她现在情况不稳定,有时清醒有时又迷糊下去,烧倒是退了,但是现在我们不能肯定后续不会反复起烧,接下来我们只能说继续观察,你要做好坏的打算。”护士说完,递给他一张验血报告。

      “先不要告诉你娃,等下你们进去看看她。”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阿爸看着报告,明明都可以看懂,但就是看不进去。

      护士打开病房门,示意让他们进去。

      病房里灯光很弱,床头的各种仪器在闪跳着各种线条。子昂紧紧握住阿爸的手,阿母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听到声音,阿母将头缓缓转过来,笑了,但是阿母现在很虚弱,说不了话。

      阿母看着眼前的凳子,示意让他们坐下来。

      阿爸轻轻地挪到床前,将子昂的手放到阿母张开的手掌中,阿母的手冰凉的。子昂看着阿母,两行热泪奔涌而下,房间里好像只能听见阿母沉重的呼吸声和眼泪掉落在床边上,发出的滴答声。

      阿母用尽力量想握住子昂的手,却始终握不紧,子昂将脸贴在阿母手上,阿母看着阿爸,嘴唇微弱的动着,却听不见阿母在说什么。

      但是阿爸像听得清清楚楚一样,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阿爸轻轻地抚摸着阿母的脸,“你放心好了,这个护士就是当年给你做手术的王医生的女儿,你还记得吧。”

      阿母轻轻地点点头,笑了笑。

      “我们一家都欠她人情,这次让我们再欠一次吧。”阿爸强挤出笑,“欠多了我们就成赖皮了,等你好了出院我们可一定要记得还。”

      阿母点点头,费力的张了张嘴,示意有话和阿爸说,阿爸赶紧将耳朵凑到阿母的氧气面罩上,

      阿母断断续续的,用极微弱的气息,挤出了她最想说的话,“带...带...好...子...子昂。”说完,阿母闭上了眼睛,眼泪留下来,沾湿了阿爸的耳朵,阿爸久久不能动,他还在倾听着阿母,却什么也没有了。

      阿母是在第三天快拂晓的时候去世的,支架是没做成,接着阿母高烧又起,彻底昏迷了,最后导致心脏感染,急性衰竭,在周围人的忙碌下,喊了一声清清楚楚的“子昂”后,便咽了气。

      子昂听见了,等他和阿爸冲进病房时,阿母已经没有呼吸了,仪器上发出滴滴的声音,一条直线在屏幕上,数值变成了不会再变动的0

      子昂抱住阿母的胳膊,大声哭喊着阿母,可这次阿母,并没有回应了。

      阿爸呆呆地站在阿母床前,没有悲伤,没有流泪,甚至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呆呆地看着。

      还是那个护士,递给了阿爸一张病危告知书,“对不起,是我没有尽力。”

      阿爸拿过来,看了看,然后看向护士,默默地说:“我们家,还是欠你一个人情。”

      阿爸休了半个月的假,在家处理阿母的后事,二姥姥来帮阿爸应付出丧的事,“可怜啊,她妈也是这个年纪走的。”

      没有了阿母的身影,家里总是显得这么空这么大,十几年的生活习惯,让我们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合理,一切都会继续下去。有时候像是自己骗自己,认为人并没有死亡的一刻。

      只有当父母不在时,我们才正面死亡,才明白死亡离我们如此之近。

      护士对阿爸说完话的那一晚,阿爸带着子昂去医院附近的一个夜宵小摊去吃饭,从不喝酒的阿爸要了瓶白酒,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阿母,去面对子昂。

      喝完那瓶酒,他还是说起了那句口头禅:世上无难事...可说了一半便卡住了,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勇气。

      可能那一晚,对于阿爸来说,世上真的会有很难很难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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