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万花]花间梦事》竹兰雪友

17、裴元X阿麻吕

　　裴元近日因为两件事忙碌得很。

　　一是万花谷的端午试快要到了。裴元作为弘道弟子，早已有了出师的资格，不必再参加七艺之试和武道考核，可也得帮忙张罗布置考试事宜，核对检查考核流程。
　　而且端午试开始后，面对年龄能力参差不齐的众多弟子，七圣通常只为表现突出的弟子解惑，或是选择有意思的问题来评讲，不能满足所有万花弟子的好学之心，因此代替师长传道授业的责任就落到了弘道弟子身上。

　　为了到时候被勤学好问的同门围住也能侃侃而谈滴水不漏，裴元必须得未雨绸缪把近来生疏的学识一一补上，之前买的那卷文稿终于也看了起来。长安书坊推荐的文稿自然不错，摘录的文论都妙语珠玑，可以让学子在阅读时回顾起诸多经典名篇，算是温故而知新了，可惜其中有几个典故裴元虽有印象，却忘了来源，也没时间去书林中找寻，因而迟迟无法批注上去。

　　二是他收治了从谷外来的病人。五个来自中原各地、身患沉疴重症的病人，都是游历在外的万花弟子在回门派参加考核的路上捎回来的。这些万花弟子或是声情并茂、或是声泪俱下地向裴元讲述病人的悲惨遭遇——无一例外都是叫铁石心肠也能大发善心的可怜人，而他们的医术未至臻境，面对病人罹患的绝症束手无策，只能把人带回万花，恳求师兄裴元医治病人。还有一个万花弟子竟然与其中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定了终身，诉说心上人的病情时哀恸不已，大有姑娘医不好，他也要随之而去的意思。

　　裴元感到既欣慰又心累。欣慰的是同门对于救不了的病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而是辗转带回万花来医治，济世救人的杏林之风蔚然可观，医圣的悉心栽培没有白费，心累的则是——他们是真不怕我累死啊！

　　无论如何，裴元还是接收了来求医的五个病人，与病症抗争乃是为医者的天职，这些病人也全是面对灾病无可奈何平民百姓，裴元无法弃之不顾。江湖传言说裴元“活人不医”，其实是他为了能与同行交流医术，同时也念及俗世医者的生计，便放弃了与他们竞争医治普通病症，只接收无人能医的疑难杂症，并非抛却了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

　　当然，裴元也没有要累死自己的意思，他拉上了在谷中的全部杏林弟子，一起对五个病人问诊，美其名曰是医道考核前的演练。
　　在裴元的带领下，杏林一脉花费了三天三夜，聚在藏药楼不眠不休地翻遍医书典籍，选配药材医方，查验病患体征，取好施针穴位，最终敲定医治方案，分工协作给病人进行了初步的医治——如此种种，由裴元一人来固然也能做到，却得用上好几倍的时间，劳累不说，还会贻误最佳的医治时机。

　　三日后的清晨，裴元得以返回落星湖上的住处，就是推门时步履沉重，头发也有几分凌乱。他草草洗漱了一番，没直接回寝室休息，而是想先把五个病人的治疗方案再整理和完善一遍再去睡觉。
　　经过初步治疗，病人们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了，但后续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因为病症少见而特殊，裴元必须先预想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提前做好准备方案。

　　清晨熹微的光辉，四下无人的寂静，暗暗浮动的花香，全都在引诱裴元快去补觉。于是裴元烧了壶水，给自己灌了几杯茶，算是强打精神了。
　　不过在专注于案台时，他的眼角余光偶尔会去看那坐在书柜前的身影——仍是一动不动的沉睡的状态，和他离开时一样。不，似乎鬼气还少了些。一只蝴蝶趁裴元开门时飞进来了，现在殷勤地围着花圣悉心培育的花卉翩跹飞舞，同样也盘旋在苍白诡丽的鬼影旁，使整个画面看着更闲适了。

　　“你倒是睡得好……”裴元双眼弯了起来，轻柔的声音带着微微笑意，仿佛是在和知己朋友谈心，“看来还是活着更不容易啊。”

　　从买了玄鞘短刀起，直到现在和鬼魂朝夕相对，裴元都没觉得有什么可怕，在他看来，要是没能把病人救活，那才会让他噩梦连连。在万花谷中，师长称赞他天分卓绝，同门钦佩他博闻强识，但裴元清醒地知道，医道一途，比之文武更需千锤百炼、心无杂念，稍有差池付出的就是不可挽回的代价。他也有些迷茫，越是往前走，能与他并肩的人就越少，现在还有师父引领他和其他人，但万一哪天师父不在了，他不知道以后单凭自己一人，是否能把杏林一脉延续下去。

　　而这些忧思在裴元心里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不是个擅长伤春悲秋的人。多看了几眼鬼影，他心下不由得算了算日子，闭关的子虚道长应该快出来了，到时候得去问问东瀛青年的鬼魂怎么一直在沉睡——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裴元竟然开始为鬼魂的异状感到担忧了。

　　总之，先治活人，再给死人想办法吧，裴元做了主次分明的决定，继续完善病人的治疗方案。
　　直到……他的脑袋蓦地伏到桌上。
　　他太累了，终于还是抵不过本能，沉沉睡去。

　　酣睡的裴元不知道，他错过了这样一幕——
　　窗外的光映照在鬼影身上，落下斑驳光影，它们闪烁着沉入鬼影中，薄薄的光晕一层一层积累起来，将沉重的阴霾逐渐照亮，如同雪落到林间树梢，慢慢融化、晕开，渗入枯寂的缝隙，催发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