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我的小玖(上)》易丁

2、名门世家（一）

　　庚午年丙戌月甲子日，是中国几千年传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的重阳节。
　　纪家的重九节历来按照祖上的规矩很隆重地办。
　　这年的重九节又恰好是纪氏家族核心人物老六即纪由初爷爷的六十大寿之年，所以佳节当晚排场之大较之以往绝对有过犹而无不及。
　　一声一声的炮竹响，一树一树的烟火艳，一盏一盏的灯笼明，一株一株的金菊盛，一排一排的几案满，一桌一桌的珍馐香，一波一波的故友来。
　　每桌每案都置有白酒、黄酒、红酒、啤酒、米酒和菊花酒，皆经年佳酿。
　　多年未见的乡邻和亲友们拼酒的拼酒，吃喝聊天的吃喝聊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真真是应了古人的一句话‘高谈满四座，一日倾千觞’。
　　为了附和家里欢喜大庆的主题，妈妈给纪玖买了件大红领口袖口滚金边的唐装。她下身穿着姐姐穿过的黑色运动裤，运动裤有些长，一走路就被鞋子踩住裤腿，所以每走几步就要用手往上提提裤腰快滑到屁股上的裤子。三姐第一次饶有兴致地给她扎了满头的小辫子，小辫子上面别着各色各样式的小花，又往小九妹正眉心处眉心点了一粒红胭脂。三姐扶正小玖的身体，好欣赏下自己的杰作。‘嗤’地三姐就笑出了声。笑罢，掐了下妹妹红润润胖乎乎的脸蛋。
　　小孩子们是坐不住的，纪由初跟着十几个一般大的孩子们到后院去玩耍。
　　后院老院墙的墙根处载有十来棵山楂树，树是载的有些年头了，树干很粗，枝叶繁茂，上面密密实实缀着粒粒彤红的山楂果，让人垂涎欲滴，自然也容易勾起小孩子们的馋虫。
　　小家伙们有捡来石子土块对着树枝猛砸的，有用力跳窜起来够果子的，也有使出吃奶劲正在爬树的。
　　乱掷的石子落下来不知道都砸到了谁，只听哀嚎一片；跳窜起来的落地站不稳几个就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几个爬树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麻利，憋了半天劲也未能到达树干分叉的地方。
　　哀嚎的，惊叫的，喊话的，捂住肚子大笑的，瞬时乱作一团。
　　“笨蛋，别叫了，你们都过来站好。”混乱中有个小男孩大声吼道。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左手插在口袋，右胳膊抬得高高的用手指指向在树边的一群孩子。他身上的衣服和那一群穿唐装的孩子显然不一样，天蓝色的牛仔裤，鹅黄色的长袖T恤外面套着黑色的夹克，脚上是黑色的小皮鞋。
　　这是附晟勳，他第一次随父母回到祖籍地。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好奇地盯着他瞧。
　　“你们站成一排啦，笨蛋。”见没有一个人动弹，附晟勳就拉、推、揪、按，大费一番功夫才勉强整理出来他想要的队伍形状。正要满意地给成员分派任务，却突然注意到在墙角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纪家小玖。
　　别的小孩子一般是玩起劲来就忘记了吃，她是吃上瘾时仍不忘记一边玩。
　　从里面晚宴的桌子上小玖掠了些好吃的塞进衣服兜里，跟着大部队来到墙根，一边吃一边眯笑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你也过来和他们站成一排。”附晟勳转过身子指挥小九妹。
　　你算哪根葱，我吃，我吃，我继续吃。纪家小玖完全陶醉在自己的美食里，纹丝不动。
　　“你过来呀，听见没有？”附晟勳上前去把她拽到这边来。“快去站好，我们得合作才能摘到山楂，接下来我要分配任务啦。”
　　看见站在队边上的小九妹依旧很自我地吮着手里的东西，附晟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抢过她手中的食物，很潇洒地就把它们抛到了院墙外。
　　可怜的小玖眼巴巴瞅着美食，在空中顺利地划出抛物线后精准地掉到墙外面。她有点生气，‘哼’，就使劲瞪附晟勳。
　　给大家分好任务后，在下面几个小朋友的合力托举下，负责爬树的三四个男孩子虽然做了番挣扎，但总算爬上去了。
　　下面的小女孩们有指引着树上面人的摘下大个山楂果的，有专门负责撑开自己的衣服接住扔下的果子的。
　　小玖本来也在用衣角接山楂，谁知道刚接到了山楂，兜里的花生瓜子糖块之类的顺势就被倒了出来。她得边按住衣角边蹲在地上捡花生。后来索性扔了山楂去拾糖块。
　　又是她，不服从命令，附晟勳心里想。于是抬脚故意一个糖块一个糖块去踩。
　　见到有人用脚在踩自己掉到地上的零食，纪家小玖起身推了那人一把。
　　这下惹恼了附晟勳，他从小玖紧攥着的手里强行扣出零食，恶作剧地把手高举过头顶。小玖拼命夺，但附晟勳比她高一头，恁凭她胡抓乱挠可怎么都够不到，乐得附晟勳和旁边的孩子们直哈哈笑。
　　纪由初的逻辑：人不犯我，我死活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咬人。她两眼一急，在所能企及的范围——附晟勳的脖子，下去就是狠命一口咬。
　　附晟勳小朋友比杀猪还惨厉的嘶嚎轻而易举就惊动了纪府老老少少上百号人。
　　纪老爷子眼神凌烈，表情严肃，不怒自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其他的孩子还在发懵，唯有小玖二爷家的大闺女的小孙子（他们家的关系想一下说明白，是需要点肺活量滴）快嘴的木木答话，说：“玖姑姑咬人，把他咬哭了”。
　　木木不知道附晟勳的名字，就用小手指指哭得更凶猛的附晟勳。
　　木木这两年换牙呢，说话漏风，口齿不清，连说了三遍大家才明白怎么回事。
　　附晟勳把头伸到妈妈跟前，直呼：“脖子，妈妈，脖子。”
　　这一口咬的厉害。附晟勳脖子上的一排牙印清晰可见，而且往外渗出了血，心疼的大人们直咂舌。
　　“老三，瞧瞧你是怎么管教的孩子，是养活的小狗吗？还兴咬人了。”纪老爷子质问自己的儿子。
　　小玖的老爹是个急脾气，老爷子当着这么多人责备他，脸面怎么也挂不住，朝着小玖就踹过一大脚，正上手要揍，被几个亲戚及时给拦下了。
　　众人领着附晟勳去包扎伤口了，留下小玖一个人，她不敢哭也不敢动，就一个人蹲在地上，然后睡着，一觉大天亮。
　　咬人事件发生这年，纪由初九岁零七个月，附晟勳九岁零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