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风云录》冰之樱雪

92、第二十四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1）

　　黄昏降临，金色的光华为万物镀上一层金边，使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切，那么华丽而虚幻，一如怀中此刻抱着的人儿，真实的触感却给人飘忽不定的恐惧，仿佛下一刻她便会携着对他深切的恨意愤然离去。
　　此刻在萧白冷怀中安稳呼吸的叶凌霜不安地动了动，感觉被人抱着。结实的胸膛，稳健的步伐，熟悉的味道。她缓缓睁开眼睛，再一次看到这张冰冷的容颜。
　　原本刚毅而僵硬的容颜被他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占领，平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沧桑与忧郁。

　　这个男人，给她带来最深切的痛苦，却又给予她最大的保护，那张抗拒一切的冷脸下又藏着怎样的心？

　　思绪在混沌的脑袋中游离，直到她一点点唤回所有记忆与理智，残酷地惊醒了她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立马翻身跃下他的怀抱，几乎如躲避瘟疫一般地与他相隔好几步的距离。

　　“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她逼视他，给他以沉重的压迫感。
　　“让你脱离了被乱刀砍死的下场。”九尊教大败，愤怒的将士必会杀她泄愤，他决不能让此事发生！
　　“我师兄他人呢？”叶凌霜绝望地问，她几乎可以从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想象出师兄冰冷地躺在荒凉的城墙上，或许，他的尸首还会惨遭暴徒的蹂躏！

　　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师兄！“我没有义务替他收尸。”冰冷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叶凌霜的心。他看见了她眼底浓烈的阴霾与坚定的恨意。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白冷的心有些动摇，但他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只是想安慰她。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叶凌霜顶了回去。

　　“你怎么可以……”虽然心中早已想到答案，但叶凌霜的身子还是不由颤抖起来，“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躺在冰凉的高城上，与敌人们的尸体躺在一起！”师兄那正直的性子，又怎能忍受得了？
　　“叶姑娘，我……”
　　“你怎么可以！让他冰冷的身体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经受风吹雨打，忍受孤独与寒冷？甚至，还可能遭受无端的屈辱与践踏！”叶凌霜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失了控制。
　　“叶姑娘……”萧白冷感觉自己的话语很无力。
　　“如果你不顾他的死活，我不会怨你，身为强盗你自然不会有这点恻隐之心。可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让我再无法与他相见？”
　　“叶姑娘，你不必……”萧白冷试着走近她，伸手意欲安抚她此刻失控的情绪以及掩藏在她无比坚强的外表下的柔软伤痛的心。

　　“我恨你！”一句冰冷决绝的话，让他的手陡然一滞，停在空中。

　　她恨，她好恨！恨痛苦与绝望来得如此突然而毫不留情，她起伏的心还未平息，突如其来的变故便席卷了她的一切！
　　误会未除，心结未解，一切的真心话都还僵在嘴边，只是一个不留神，便再无机会说出口！满腹的委屈，一腔的话语，就只能让它化在肚里，烂在心头。
　　她怎能不恨？

　　“我知道你恨我，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会放你回去送死的。”萧白冷的眼底涌动着坚定地光芒，他已然对她不抱有任何奢侈的期望，只求她不死，难道这要求很过分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纠缠我？一次次出现在我眼前，一次次地破坏我的生活？你知不知道，没送那趟镖之前，我的生活有多安逸而快乐，那趟镖后，一切都变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干预，无论在哪里都有你的阴影，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她的控制脾气的能力，又一次在萧白冷的面前，轻而易举地被打垮了。
　　或许她忘了，这次在太平城，是她主动来找他的，否则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交集。
　　或许，他们之间注定是这样，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夹杂着令人心力交瘁的恨意与痛苦，却始终，密不可分……

　　仿佛习惯了她的怒吼一般，萧白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坚定，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生怕她听不清似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罢休的。”
　　“你……”她怒瞪他，雪亮的眼眸好似要喷出火来！从没有人，这样轻易地撩拨起她的怒火，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到底懂不懂得察言观色，懂不懂得知难而退？一定要这样死犟来气死人吗！
　　“你现在要如何？如果想要杀我，就快些动手，如果不想杀，就快点跟我走。”她的怒瞪却换来他更加冷静的对视，仿佛她的怒火都湮灭在他无尽深邃的眼眸中。

　　跟你走？想都别想！叶凌霜抽出腰间的素女剑，既然你想死，就成全你！

　　叶凌霜挥舞着手中的短剑向萧白冷劈来，萧白冷从容避闪，而他一如往常冷静如冰面的脸庞此时却勾起了叶凌霜最大的怒气！下手也越来越狠，空气中，衣袂划破空气的呼呼声，心绪紊乱的喘息声，相交织着。
　　锋利的短剑划破了空气，砍断了树枝，扬起了尘土，却未能伤到萧白冷半分。奇怪的是，明明是狭窄的山道，明明就这么大的地方，为什么她连他的衣服都碰不到？

　　这样可悲的事实更加加深了叶凌霜的怨念，两人越斗越激烈，动作越来越大，她招招厉狠，不留情面。而萧白冷却依旧不知死活地诱敌、引敌，时常还示威性地挑衅两句，让芳敌越挫越勇，越勇越挫。

　　叶凌霜打到了忘乎所以，打到失去了理智，打到后来，手中的短剑已经不知何时被对方抄走，却只好赤手空拳地上阵拼杀。打到后来，她已然不记得自己出了什么招，要打什么人，只知道将心中积压的苦闷一并发泄出来。

　　直到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叶凌霜才颓然地坐下。

　　夜色不知不觉降临，深不可测的黑色，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瞬间淹没了两个人的身体。空气中，出了急促的喘气声，再无其他。渐渐地，连喘气声也停止了，无尽的黑夜只剩下无尽的沉默。

　　叶凌霜静静地坐着，一身明黄也被黑夜隐去了光鲜的色彩，她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任深邃的夜色肆意将她吞没。有了黑夜的包裹，内心的脆弱亦更加明显。

　　萧白冷也静静地坐在她对面，轻轻揉着嘴角的淤青，松着全身疼痛的筋骨，从未见过这样强悍的女子，她应该生活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享受着自然赋予她的与生俱来的明丽与鲜活，而不是为了一个汉人独自伤心。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无价的珍宝，不敢触碰却令人无法不牵挂。他几次动了动唇，却终究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