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更兼细雨》婉叙

3、你也认识他？

　　舞厅内已座无虚席，热辣激昂的歌声夹杂着形形色色的言语扑面而来。

　　挺吵的。要说平日里，嘉华生意虽好，但不至于如此喧嚣，今天就算是清欢要表演，人却多了一倍不止。

　　清欢的舞台其实真正能欣赏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因为名气和长相来的，所以说会有很多人来，但绝对不会是今天这样。怕是有问题，贺书这样想着。

　　“哎哟，贺二公子今儿个也来了，嘉华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李姨见贺书进门，忙迎了上来，安排着清个包厢出来，“贺二公子楼上请。”

　　“那麻烦李姨了，”贺书礼貌的说了声，“对了，李姨，今日还有谁来了吗？”

　　李姨伴着贺书上楼，“还有粮道王家的女儿王筱竹，听说刚留洋回来的，还有西北那边来的一个员外带了一众人来，也不知是来凑热闹还是什么，”李姨顿了顿，看到了贺书身后的叶既白，“贺公子今日不也带了个生面孔。”

　　“生面孔？”贺书狐疑的看着叶既白，未多言语，二人已到达包厢，旁边包厢大概说的就是那位西北来的员外，估摸着四十有几，生的高大威猛。

　　叶既白落座，拿起桌上的果盘就吃，嘴里囫囵着，“我以前去的都是他对面那家，没来过这。”

　　“所以你根本不是要看清欢表演，只是怕去对面那家被认出来，告到老爷子那里了？”贺书一副了然的神情。

　　“当然，以前小爷我还在海市的时候，张回舟就跟我说了，清欢索然无味。我自然没有来见过，如今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已经不安全了，得过些时候联系一下回舟，换个据点。”叶既白自顾自的说着。

　　“嗯，祝你顺利。”贺书差点笑出了声。

　　叶既白不解，“你那是什么表情，笑什么啊？”

　　“没什么，看表演吧，清欢出来了。”

　　台上已经停了音乐，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从侧旁的楼梯往上走。清欢今日着了一件素金贴身旗袍，裙摆上有着淡淡的刺绣，长发梳起，两抹金丝作配，锦上添花。

　　台上的是一台箜篌，边缘处有些磨损，看起来像是陈旧多年的物件。

　　“小女子清欢，今日带来一首《平湖秋月》望各位看客喜欢。”清欢开口，她的声音如清泉在山谷中静谧的流淌，清透雅致，又像是空旷处的回音，婉转悠扬。

　　带着丝低沉的“咚”，渐进的，流水的，风起云涌纷至沓来。湖面的波光，墨空的弦月扑面迎着，风吹的时而缓时而急，远处似乎还有风铃声入耳，如痴如醉。

　　时间过了几许，风渐渐停了，湖面归于平静，娴静的岸边似乎只有她清欢一人，对着皓月，对着平湖，诉说着磨不平的心事。

　　曲毕，清欢停手按弦，遂站起身来，向台下众人鞠了一躬，端庄有礼。

　　“回舟诓我，如此天籁，我怎么早不知道。”叶既白愤愤道，“早知道我就…”

　　话音未落，旁边的包厢突然起了骚动，那位西北来的员外站在了栏杆前，“清欢姑娘且慢。”

　　清欢闻言抬头，一双柳叶眼征征的看向二楼，似是不解。

　　“今儿个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也带了一干兄弟来，就是想让大家给我做个见证，”那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清欢姑娘可愿意做我的第十二姨太？以后的荣华富贵可是享不尽的。”

　　“哪有人家这样当众抢的，说是带着兄弟来做见证，可是若不答应呢，嘉华估计要成废墟了吧…”

　　“清欢姑娘可真惨，遇到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之前不就有一干人来要娶清欢的，李姨都给拦回去了，如今这局面也不知李姨能不能控制得住。”

　　“哎呦，你们说什么呢，一个不要脸的舞女，被人求娶回去当姨太，也不知道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喽！还不要，装什么清高。”

　　贺书在楼上皱了皱眉，如今这局面，他当如何？在海市的地盘上那人敢直接明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但此时也摸不透对方身份，不好轻举妄动。

　　“谢公子抬爱，民女不愿。”清欢自觉的屏蔽了台下的众多言语，轻飘飘道了这句，便走下了楼梯。

　　“清欢姑娘，你应当知道，我不是来与你商量的。”那员外威胁的意思毫不掩饰，一干小弟也渐渐聚在了一起。

　　“哎呦我这暴脾气，他是什么东西啊，这不明摆的欺负人吗？”叶既白撸起了袖子，想着要上去干一架。

　　贺书也不拦，起了冲突他才好名正言顺的管。叶既白性子急，已经往旁边的包厢去了，“你们干嘛？强抢民女是吧？”

　　那员外对这个突然冲出来的毛头小子自然是不屑一顾，不予理会。可没想到下一秒，拳头就落在了他眼前，给他疼得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上啊！”

　　很快就是一场乱战，说是打架，倒不如说是叶既白单方面挨打。贺书看时机已到，便让候在门口的弟兄们都进来维持秩序。

　　“都别动，治安局的。举手抱头，站好！”

　　贺书适时走出，陈喻池忙跑过来，“头儿，怎么处理？”贺书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哦，那个，贺长官，斗殴者都已抓到，请指示！”陈喻池反应过来敬了个军礼，正色道。

　　那位员外还坐在沙发上，品着小酒，看向贺书眼神毫不掩饰。贺书也不急，慢悠悠的向前走着，“请问阁下是？”

　　“在下姓姚，打西北来的。”那人不屑道，仿佛名号有多敞亮一般。

　　贺书偏头思索，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状，“哦！”那人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笑起来的脸上堆了几层褶子。

　　“不认识，全部带走！”贺书吩咐着。

　　“你你你！”那人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手中的酒杯也被捏碎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姚…老爷，我刚刚说过了我不知道，这酒杯你记得照价赔偿。”贺书当然知道是谁，西北那边只有一家姓姚的生意做的不错，听说族中还有几个当官的，不过要现在说认识了，事情可就不太好办了。

　　乌泱泱的一堆人被带进了拘留所，当然，其中也包括叶既白先生。

　　提审室里

　　“不是，贺二，你真抓我啊，你不应该罩着我吗？我都伤成这样了！”叶既白坐在提审凳上，情绪颇有些激动。

　　“哎呀，我不是说了会给你找个好去处。而且正好给你上个记性，别动蛮。”贺书拿了些药丢给了叶既白。

　　叶既白环顾了一下四周，顿时反应过来，“贺二，你别告诉我，你给我安排的好去处就是这吧？”

　　“嗯，不好吗？有吃的你饿不死，有水喝你渴不死，而且绝对安全，我敢打包票叶老爷子找不到你。”贺书得意的扬了扬眉。

　　“贺书！你耍我是吧。”叶既白猛然站起，不知碰到了哪里的伤口，“嘶，疼疼疼。”

　　“不是你想想，这是不是最安全的？还有，你不是要跟张回舟商量新据点吗，我把你俩安排在一个牢房，商量好再一起出去，想的多周到。你急个什么？”

　　叶既白拿着药膏往自己脸上抹了抹，“那你也不能这样啊！”不对，等等，“你刚刚说，张回舟在哪里？”

　　“牢里啊，跟你一样打架进来的。一会你俩一间，住够了找人跟我说声，我通知叶老爷子把你拎回去。里面的事问回舟，他常客。药记得擦，我先回去了。”贺书交代完，也不管叶既白如何骂，抬腿便走。

　　他今日给温桓的信还没写完呢…

　　“头儿，刚刚关进来的太多了，我就把今儿个上午那个偷东西的跟既白他们关在一起了。”陈喻池跟贺书出了门，突然想起来这事。

　　“没事。”贺书想着姚家来保释的人估计明天下午就能到，到时候再分开也是一样。

　　这边叶既白随着看守的进了狱中，要说这间条件确实不错，几个铺子连在一起，墙边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还有几扇小窗户，连上厕所的地方都有个小隔间。

　　“回舟！”叶既白看着正在铺子上编草的人，立马打着招呼。铺子上的人回头，发现来者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是谁来。

　　“喂喂喂，你怎么跟贺二那小子一样啊，我叶既白啊！”叶既白进了门，随着锁声落下，也坐上了铺子。

　　“叶既白？”张回舟有些难以置信，“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

　　“对啊，现在被遣退回来了。”叶既白毫不在乎。

　　张回舟拍了拍叶既白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我叶哥啊！对了，你是咋进来的，身上怎么还有这么多伤？”

　　说起这个，叶既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不都怪贺二吗？刚刚回到海市就被他的弟兄拦在船上走不了，然后去个舞厅还跟人打了一架，问题是他在我旁边，明明是那个大叔出言不逊，非要把我抓起来，说我寻衅滋事。还给我美其名曰保护我。”

　　说到激动处，叶既白手舞足蹈，很自然的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当时打架的时候，叶既白以为贺书会跟上来，没想到他就真的看着他被打。幸好自己用手护住了脸，才没破相，只是轻微磕碰。可手和腿倒是有不少淤青伤痕。

　　“贺二这人就是这样，闷骚的很，别理他。我先给你处理一下吧。”张回舟拿着叶既白刚带回来的药品，准备先给他擦点药。

　　“嘶，这咋用啊？直接喷吗？”药膏的封口张回舟半天打不开，叶既白无语的看着他，“不是，大哥，你会不会啊？”

　　“得先清理伤口。”角落传来声音，声音温温柔的，带着独有点薄荷气息，清爽干净。

　　叶既白这才注意到墙边的桌子旁坐着一个少年，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了少年的半边脸上。他身上的衣服破烂，坐的却笔直，身躯单薄，像画里的书生走出来似的。叶既白觉得有点眼熟。

　　“我们是不是见过，”叶既白想了想，“哦，我记起来了，今日上午在船上，你偷东西。”

　　“我没有偷！”少年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又很快恢复平静，“不好意思，我的确没有偷。”

　　叶既白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错愕，“好好好，我知道你没偷，是那王小姐趁你睡着自己放在你口袋的，我看见了。”

　　少年闻言抬头，叶既白这才清楚的看见了少年的模样。相比于身上的破烂，他的脸却干干净净，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养的极好，粉雕玉琢的，“当时你在那里，为何不说？”少年皱眉。

　　“这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而且你没有票，偷渡的把你抓过来也不是不合理。”叶既白尴尬道，分明是贺书把他抓进来的，如今他在这解释什么。

　　少年垂了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而站了起来，“伤口先要清理干净才能上药，不然会感染。”

　　说着，拿起口袋的小帕子接了少许水给叶既白擦拭，上药，动作十分娴熟。

　　“你们…刚刚说的贺二是…是叫贺书吗？”少年踌躇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父亲在时教导过，请教别人需得有礼貌，如今帮这个人上了药，应该也算是一种礼貌。他们应该会告诉自己吧…

　　叶既白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你也认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