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我半世癫狂》蛮尼

25、我的爱，不值钱

　　韩昊放下电话，缩手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他望着一地的菊花茶安静的发呆。
　　脑子里是乱的，现在的他也没有精神把这一切理出个头绪，只有一个念头悬在脑海——被看穿了，被一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看穿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
　　缠绕自己的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要否认吗，还是就当做无所谓的坦然承认。可是这份坦然要从哪里偷来？他对自己苦笑，却挤不出个像样的笑容，只剩下一脸的茫然。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狰狞的菊花有种张牙舞爪的感觉。韩昊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幕天席地……

　　喧闹的人声里，是酷热的高温和鼎沸的人潮。在这种不可思议的拥挤和慌乱中，他只是个没有家长护航独自一人前来报到的大学新生而已，实在是引不起什么人的注意。安静的好像没有存在感一样的男孩在学长诧异的眼光中一个人办妥了入学手续。当问他要不要帮他把被褥一起送上去的时候，他也只是冷淡的拒绝。
　　那时候他真的很瘦，跟现在有棱角的瘦是不一样的，是真正的瘦，那种隔着T恤能隐约感觉到骨骼和脉络的视觉上的瘦。那么瘦小一个人抱着庞大的被褥显得很滑稽。但他的坚决就像他骨骼一样的突出，让人不敢直视。
　　到二楼的拐角处，尽头爆发的一阵哄笑声让他也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九月的日光温暖柔和，洋洋洒洒的散了一地，正好笼罩着人群中的那个肆意的笑。几乎要和光线融为一体的笑容，还有那种画笔也难以勾勒的眉眼就在一瞬间勾住了韩昊的心神。
　　那个人好像感觉到什么顺着视线找到了它的主人。好看的丹凤眼在逆光里不甚清晰却令人难以忘却，他眯着眼睛笑着问：“同学，需要帮忙吗？”
　　韩昊愣住了，呆呆的还没有回答，那人就把被褥拦下来。“你是哪个宿舍的啊？”
　　“……334”
　　“是吗？好巧啊，咱们是一个宿舍的！”他伸出另一只手臂亲密地揽了一下他的肩，就好像认识了好久的朋友一样，“以后多多关照啦。”
　　还来不及拒绝呢，这个人就走进了他的人生，一切那么突然，让人连措手不及的反应都来不及有。

　　韩昊猛的惊醒，他知道那不是梦，是活生生的记忆。
　　周围的洁白让他有点不适应，想起身的时候又觉得力不从心。
　　医务室的小赵是个刚进来的小护士，看他醒过来马上赶过来。“韩局，你刚才晕倒在办公室里，可能是中暑了吧，这大夏天的，你也别太拼了。”
　　韩昊扶着额头仰着脸回忆，好像什么也记不住了。就那么一会儿，脑袋里只有过去那些事，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竟然让他很是留恋。
　　赵小初以为他累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安慰他说：“我看还是给你看三天的病假吧，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可别再这么劳累了。”
　　韩昊牵强的说了个‘谢谢’就不再吱声了。

　　如果没遇见你，那时我没回头你没烂好人，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了呢？

　　虽然真的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但韩昊还是决定借这个机会让自己喘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几份文件才出了门。
　　出门才走了几步路竟让一辆黑色的奔驰拦下来。韩昊现在是没有力气跟任何理论的，当纪和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男人长了这个世界上最可耻的嘴脸。
　　“韩警官，今天这么早就下班。”然后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对了，江警官最近出差了是吧？”语气暧昧眼神邪恶，一副欠扁的样子。
　　韩昊看见他有点吃惊，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面无表情的问他：“纪先生这是顺路还是诚心来这一遭，要是就为了说这么句没什么意义的话未免有点太唐突了吧。”
　　纪和看他脸色有点不好但还是装的这么淡定的样子，心里面竟无故生出些怜香惜玉的想法来。猜想着若是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恐怕脸色会更难看吧。纪和看着他倔强的脸不自觉又是满脸的笑意。“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当面谈一谈的吗？原本想到你们那儿再给你挂电话，没想到这么巧。”
　　纪和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说我正在给你办一个生日party，怎么样，惊喜吧？韩昊完全不能看清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总是不按理出牌，或许这一秒扔下纸牌下一秒就甩出一块麻将，让人一头雾水。
　　韩昊不自觉地深处手指来揉了一下太阳穴，半眯着眼睛问他：“好吧，去哪里谈？”
　　纪和看他的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样，举手投足里都透漏出一种病态，于是有点不忍。“你不太舒服吧，要不还是改天？”
　　韩昊觉得头疼，但还是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想我们还是谈清楚吧。”心里暗想着，还是让他早点远离江海河比较好，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纪和看着他的坚决与距离感有点无奈，只好示意他上车。韩昊原本想拒绝的，但纪和提醒他说：“你也想尽快，不是吗？我也不想等你达公交车过去。”
　　韩昊没说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上了他的车。

　　车上冷气开得很足，韩昊不自觉地浑身抖了一下。刚才在太阳底下蒸出来的汗没一会儿就变得冷冷的和衣服一起贴在身上。他也不吱声只是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心里考虑着一会儿要怎么跟纪和谈。
　　纪和从后视镜里瞟见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一抹不自然的嫣红，于心不忍伸手调低了空调温度。
　　韩昊毫不在意的将额头抵在车窗上，不知道在冥想些什么。纪和看着他的侧脸竟然浮现一丝真心的笑意。原来这头小野兽也有疲惫不堪的时候。

　　车子转了一会儿就停在了纪和的那家酒吧门口。韩昊抬头看看荧光闪烁的招牌再低头看看自己那件冷冷的警察制服衬衫。苦笑着说：“我穿成这样不太好吧。不怕我吓跑你的那些生意？”
　　纪和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件拉链的运动卫衣递给他，“为了我的生意们，麻烦你了……”
　　韩昊接过衣服来穿在身上，刚出过汗遇到傍晚的风还真有点凉飕飕的，穿上这件略有点大的卫衣感觉好多了。衣服有点大，在他身上有点晃。可能是他很少穿的这么随便，现在这个样子竟然有点稚气，活像个大孩子。纪和看着他抿嘴笑。韩昊只装作没看见抬抬下颚示意他带路。
　　这个本应该是挑衅的动作在纪和眼里看来实在是孩子气，不过为了避免让他误解自己的笑，他还是压低了头把笑声压好带他进了酒吧。

　　纪和的酒吧一直比较安静，没有那种喧闹和嘈杂。上次那个唱歌的男孩子已经不再了，换了一个中法混血的美丽姑娘在唱。韩昊进去的时候瞟了一眼之前出事的那张桌子，那里已经修葺一新。估计也没人知道他正在为那一夜的损失拼命还这滚滚而来的人情债吧。

　　进了包厢纪和让人开了瓶酒就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包厢里沉默着，两个人好像在较量到底谁沉得住气。纪和拿着一杯酒饶有趣味的研究着什么，摆明了一副我不急你随意的霸王样儿。韩昊看他这副德行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最终忍耐不住准备先开口。
　　“纪先生……”
　　他话还没说完，纪和举了酒杯：“HENNESSY RICHARD，你喜不喜欢？”
　　“对不起纪先生，我不喜欢喝酒。”他是很容易醉的，所以大学的时候江海河总是跟他一起帮他挡酒。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头痛。
　　纪和有点耍赖的感觉，“你能不能别叫我纪先生，叫我纪和不行吗？我们怎么说也是合作伙伴吧。”
　　韩昊听着这话真不顺耳，“我们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了，这是今天要谈的第一个问题。”
　　纪和看着他红红的脸颊，怒而不威的表情，又笑着举举手中的酒杯：“总得喝一杯才能开始吧，要不怎么谈正事呢。”说着他一饮而尽“而且这真的是很好的酒。”
　　韩昊讨厌这样一个大男人装疯卖傻的耍赖皮，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喝光了酒杯里得酒。心里暗骂，什么好酒？简直是给头痛火上浇油。
　　韩昊揉着眉心，“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了吧。纪……和”话到口边他又赶紧改了称呼。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纪和果然心满意足，翘着二郎腿陷进沙发里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韩昊调整了一下被头痛和酒精搅乱的思绪才开口说话，“关于我们的合作，你必须得承认它已经结束了。”纪和点头示意他继续。“如果你想有什么计划请你分清对象，别给自己惹上麻烦。”纪和还是很和气的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韩昊说完这话不再出声等着他表态。
　　纪和一直不说话好像还在等，等他把话说完。还又举杯敬了他一杯。韩昊无可奈何只好又喝了一杯。
　　纪和看他喝完了这杯酒整个人显得有点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开口问：“怎么，这样就完了吗？你还没有讲你和江警官的事情呢。”
　　韩昊眼神里流露出苦涩却只是倔强的说：“我们？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挺委屈的，虽然这是不应该有的情绪，但借着酒劲儿他还是让着种坏情绪放肆的溢满了胸口。

　　“他是不能喝酒的，你们别欺负他了。”那时候他拿了一等奖学金江海河叫了一堆人给他庆祝，席间人们忍不住想要耍一耍这个平日里清高的不得了的优等生。明知道他不胜酒力却还是一杯一杯的敬他。他不善言辞更别说拒绝，只能面对眼前的酒杯不知如何是好。江海河扒开人群将他揽过来藏在身后然后信誓旦旦的说：“行了行了，别玩他了，我替他喝。”
　　人们跟着起哄，他还是爽朗的打着哈哈来者不拒全部帮他顶下来。

　　回忆到这里，韩昊觉得头痛得要裂开了，却顺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仰面全灌了进去。
　　纪和看出他不太一样，但还是好奇的追问：“你对他的重视未免太明显了。你让我怎么能不好奇 。”
　　韩昊抬起脸来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在昏暗的包厢里就像星星一样。纪和看得有点陶醉了。
　　“你真傻，我的重视是多么不值钱，算得了个什么？”说着他整个人依靠着沙发，伸出手背遮住了眼睛，“什么都不是，你懂什么。”

　　纪和知道他有点醉了，卸下了平日里坚实的外表原来他只是个普通的懦弱的人。自己刚才还想戳到了痛处，现在他的这个样子应该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纪和不忍伸手想扶他起来送他回家。他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别闹！你以前从来不会让我喝酒的，今天逼我喝酒现在还这么无赖。”纪和无奈还试图想扶他，他挣扎着大骂：“江海河，你不是人！”

　　他又分不清记忆和现实、过去和现在，深深地沉在那个诡秘的空间时间的角落里。记忆里的人是江海河，眼前的人也是江海河，怎么全是这个人？不对，他不是人，怎么会有人那么愚蠢还是说怎么会有人那么残忍。
　　纪和使力气终于拉下他那只遮住眼睛的手，手指冰凉连纪和都吓一跳。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呆滞的仰面盯着天花板，脸颊上湿了一片。口里还喃喃着：“你不是人……不是人……”

　　纪和看着他这种模样，抓紧了手心里冰冷的手指身体顺势压过去，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起先还只是简单的厮磨到后来却越来越把持不住了变成了疯狂的侵略。好像一场战役非要攻城略地才算是胜利。可是他的对手简直就是丢盔卸甲的逃兵，一味的闪躲一味的逃跑却被强势的堵截在小角落里任其索取。手里的抵抗都敌不过唇边陶醉的嘤嘤。

　　纪和停止的时候他已经再也无法跟酒精、头痛、记忆之类的抗争了。只能让这一切任意瓜分他的意志。纪和看着他脸上奇异的红晕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他看着这个虚弱的人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你不能在这样考验我了，只有这一次我想做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