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之绚烂》墨笔情客

2、盛遇安

　　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就在阅读《飞鸟集》中度过。

　　少年重重打了个哈欠，疲惫地合上了那本诗集。

　　果然，还是看书累。

　　虽然只是大概翻了一遍，但这里还是有不少经典语录让他印象深刻。

　　不知怎的，唯独在白房露台上看到的一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最难忘却。

　　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既然这本书已经被自己拿回来了，那就是自己的了！

　　于是，他一脸坏笑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打开从来没翻开过的扉页，想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这个方法是很幼稚，不过要证明他的所属权，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就在即将落笔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停在了扉页中间的三个字体隽秀的名字上面。

　　他一眼就记住了。

　　盛遇安。

　　“盛”这个姓是少见了些，“遇安”这两个字虽然人人张口就来，但很少有人能把它用成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就不想破坏这上面的美好了。

　　也不知怎的，要换作平常，他也不会顾及这么多。可偏偏就是这三个字，让他有一点点“自卑”起来。

　　听老师说，字如其人，能写出来这一手好字，说明，也许她真的很好。

　　他有些无力地放下笔。

　　自己从前，好像也写过漂亮的字。可惜，除了已过世的母亲外，不会有人记得。他，曾经亦是一位人人称赞的好学生。

　　原本，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正如人人口中的“模范家庭”。可幸福的打破只需一个人的介入——他的父亲在外有了新欢，母亲那时不幸染疾，又忧思过度，便香消玉殒。

　　从此，那张三人合照被一分两半，笑意盈盈的母亲被永远罩上了灰色。

　　至于他那在外神不知鬼不觉的父亲，对于快成年的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有时回来一两次，也只是拿钱出去鬼混。长此以往，父子两人除了“钱呢？”，“还在原先的抽屉里。”诸如此类的话以外，再无寒暄。

　　而他那本来朗朗上口的名字，亦再无人叫过。

　　所以啊，一直患得患失的他总有一个习惯——只要这个物品归他了，他就会写上自己的名字，夏林生。

　　也就是在家庭发生变故后，夏林生性情大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曾经，他以为，只要自己这样，父亲就能多注意点自己。

　　可后来，无论夏林生如何折腾，父亲都不闻不问。

　　于是，夏林生心里仅剩的那点期待落空，之后也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一个人一旦心死了，就真的救不活了。

　　夏林生失神地望向窗外，窗前的柳叶正轻轻地抚着玻璃。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柳树。

　　“啾——”

　　一声突兀的鸟鸣让夏林生回过神来，挥了挥手，似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回过神来的夏林生又把黯淡的目光转向“盛遇安”三个字。

　　等等，要这么说的话，那个女孩就叫盛遇安？名字还挺好听。

　　好吧，不过萍水相逢，然而相逢何必曾相识？还不如不知道。

　　夏林生转而把《飞鸟集》装进书包里，悠悠然上楼睡觉去了。

　　希望明天来得快一点，夏林生这样想着，在最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笼罩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跟随刚才从夏林生窗前飞过的鸟，把距离拉远，将会看到，夏林生家坐落在南山街，那是一栋简单的二层小楼。以前母亲在世时，一楼是杂货铺，用来维持生计。

　　虽然不富足，但如此快乐的时光给予了夏林生坚强的力量。

　　但“好景不长”这个词，用来形容夏林生的童年再合适不过了。

　　回到刚才的所在地，在夏林生住处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处隐蔽的电话亭。

　　现在的科技发达，手机成了每个人的必需品。甚至很多初中生都人手一个，也是见怪不怪了。

　　然而，对于一个不让与家里有任何联系，尤其是不让与父亲联系的十七岁女孩来说，手机似乎也无甚用处。

　　此时，如果肯留意那处隐蔽的电话亭，就会发现——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在与谁通着话。还经常左右张望，生怕有谁追上来。

　　对，她怕被母亲发现。

　　“婆婆，爸爸他……出来了吗？”

　　女孩紧张地问。“爸爸”这两个字，是她酝酿好久才说出来的。

　　“没有啊，连原来房子的钥匙都没来讨过，何谈出来啊！”

　　电话那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的声音，语气间有无尽的惆怅。

　　女孩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好，我知道了。”

　　这是第三年，女孩没盼来父亲。

　　在即将挂电话时，女孩最后叮嘱：“婆婆，如果我妈妈给您打电话，请不要说我向您问过爸爸的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声声叹息，算是对女孩无言的回应。

　　女孩悄悄地走出电话亭，在四周转了一圈，记住了这处位置。

　　“旁边有栋小二楼房子。”

　　女孩喃喃自语道，记在了心里。

　　一阵夏日的晚风吹来，女孩反应过来——得赶紧回家！一会儿母亲就回来了！

　　想到这儿，盛遇安按原路返回，奔跑的身影经过那栋小二楼。

　　那一刻，他们的距离再次拉近。

　　其实是有小路可以快速回去的，这点在女孩初来山城就知道了。

　　说到山城，可是个神奇的地方。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层上面。

　　尤其是长而波折的阶梯，一旦踏上去，连现在到底所处在哪一层都会模糊。

　　你以为是在地面上，可你的脚下还有阶梯。

　　不仅如此，听当地人说，还有列车可穿过楼层，嘉陵江最美的一段，以辣著称的小吃……

　　山城好像集中了她所见过的所有浪漫。

　　而山城，就是浪漫的代名词。

　　有很多故事于此起源，有很多人于此相逢。在这人杰地灵的地方，更多的是对盛世的赞扬。

　　不过，女孩是第一次来山城，自然对很多地方不熟悉，只好放弃“不走寻常路”的念头。

　　毕竟现在是赶回家要紧。

　　幸好女孩不是路痴，按照原路返还也很顺利。

　　要不是只有那处还有电话亭，女孩也不至于跑出去那么远。

　　“盛遇安？”

　　听到由远及近又熟悉的声音，女孩的喘息声也停止了。

　　“妈妈？”

　　盛遇安试探地朝那个疾走近的身影称呼。

　　“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女人从暗处走来，让盛遇安看清了母亲饱经风霜的面容。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母亲看盛遇安站在门口，以为她要出去。

　　盛遇安立马解释：“我……我出去逛一圈。”

　　母亲忙于掏钥匙，未看盛遇安的神色。不然要是换作平常，一定会发现盛遇安在说谎——脸红。

　　“先别出去了。”母亲把布包重新挎在肩上，率先进入老旧的居民楼，“回去先收拾收拾你的书包，明天就到新学校上学去了。”

　　“嗯。”一提到上学，盛遇安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不是她不愿意上学，只是初到一个新地方不适应。

　　她可以想象到，面对一群陌生的面孔，会是怎样的紧张。

　　盛遇安是第一次转学，原本她是湘城人，在三年前事发之前，她还过着安稳的初中生活。

　　直到父亲出事，母亲怕盛遇安受到周围的指指点点，也是为了躲避父亲那边的亲戚朋友。在盛遇安初中毕业后，花了不少积蓄，让盛遇安来到母亲老家这边念书。

　　盛遇安懂事很早，性格也乖巧，为母亲省了不少心。

　　但新到一个地方，没有安全感，对适应能力很差的盛遇安来说确实是一个问题。

　　尽管这样，盛遇安还是点点头，随母亲一同进去。

　　话说，这处房子是外祖母留下了的。去年外祖母过世后，家里出于对母亲的谅解，便把这处旧房子转让给了母亲。

　　这旧房子虽只有巴掌大，但能有一个避风港，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山城的夏天是爱下雨的，因此弄得潮湿，睡在床上总觉得不舒服。

　　收拾好书包的盛遇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靠在床上，打开百叶窗，向着灯火阑珊的远处望去。

　　初来的这夜，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东方之既白，初生的太阳正喷薄欲出。

　　“山城的水养人，看来是真的。”

　　早起的盛遇安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换上了山城附中的校服，迎着晨间的微风，早早地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过路的行人中，有很多女学生，个个出落得水灵。也难怪电视上许多女明星都来自这里。

　　能在多雨的山城看到晴日是幸运的。在南方，总能遇到与别处不同的景象。

　　这样一看，山城，似乎也没自己想的那样沉寂。

　　盛遇安手里紧紧握着母亲早上给她的二十元，让她自己买早餐吃。可当盛遇安走到一处摊位时，又犹豫了。

　　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摊主的老人说的是方言，很地道的方言。老人与顾客交流时，盛遇安完全听不懂。

　　后又想到这二十元来的不容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盛遇安遗憾地转过身去，却听到有人叫她。

　　“小丫头，你想买什么？”

　　盛遇安一惊——这是普通话！

　　原来，在刚才，夏林生就注意到了她。

　　只见女孩一直在原地，似要上前却又退缩，最后无奈转身，欲要离开。

　　像这种人是很常见的，夏林生知道。每到夏天，来山城旅游的外地人不少。买东西时，常因听不懂山城的方言而望而却步。

　　要是往常遇到这种事，夏林生一定不管。可今天大概是心血来潮，也是想买点早餐，于是就问了一句。

　　盛遇安欣喜地转过头去。但当她看到夏林生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他来了——这不是那个不良少年吗？

　　是的，盛遇安不脸盲，夏林生出落得又俊俏，尤其是那双充满挑逗意味的瑞凤眼，怎么可能没印象？

　　就在夏林生分一点眼色到女孩身上时，那帮同他一样的不良少年从小巷子里涌出来，与夏林生勾肩搭背。

　　盛遇安看到这一幕，厌恶地别过头去。早餐干脆也不吃了，一路小跑着离开。

　　“怎么了，又惹上小姑娘了？”

　　其中一个少年瞥见盛遇安离开的身影，挑眉问道。其间，还不忘与其他人对女孩评头论足。

　　“你说她也不识抬举，夏林生和她说话，反倒她矜贵起来了。哎呦，她应该不知道吧，就我们夏老大，那可是学校出了名的高颜值，有多少女生追他都来不及！”

　　夏林生淡淡地看着女孩渐远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别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赶紧滚去上学。”夏林生不耐烦地说，拐了一下在他旁边的少年，打包好早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几个少年也像小跟班似的在后面。经过刚才被夏林生的回怼，几个人也识趣的不再说话。

　　如平常一样，夏林生又是全班最后一个，压铃进教室的。

　　在最后一排随便找个空座位，书包一甩，长腿一翘，静等着班主任老师上课。

　　而周围的同学，见到吊儿郎当的夏林生也不是第一次了，便都熟视无睹。

　　而夏林生，对全班同学冷漠的态度同样习惯。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也不招惹他们。

　　我行我素，是夏林生喜欢的风格。

　　而上课铃响了有一会儿，却迟迟不见班主任来上课。

　　“是不是忘了啊？”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班里的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

　　夏林生对这些统统不感兴趣，立起书包准备睡觉。

　　这时，靠门的一个女同学透过门缝观察到了什么，小声喊道：“老师来了！”

　　刹时间，同学们又恢复早自习时的安静。

　　就在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进教室时，同学们好像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竟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啧！”

　　夏林生不耐烦地把立在桌子上的书包扔到地上。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敢打扰他睡觉。

　　抬眸的一瞬间，他再次看见了那双极具标志性的桃花眼。只不过这次，盛满了盈盈笑意，全是温柔的光。

　　果然，一个人的眼神一变，气质也会大不相同。

　　“介绍一下，这是新来到我们班级的转校生。盛同学，你来自我介绍一下吧！”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示意盛遇安向前一步。

　　今天，女孩扎起了高马尾，两侧的刘海修饰了她的脸型，恰到好处；洋溢着青春热情的面颊上充盈着特有的素颜美；原本学生都不爱穿的附中校服，在她的身上却显示出不一样的活力。

　　盛遇安甜甜一笑，落落大方：“大家好，我是盛遇安。原先是在湘城居住，现来到山城读书。希望与大家成为好朋友，在未来的日子里共同进步。谢谢大家！”

　　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却让班里的不少同学被盛遇安深深吸引到了。

　　在最后一排慵懒地坐着的夏林生嘴角情不自禁翘起：还真是有缘分啊，那天把《飞鸟集》落在白房子那儿的，不正是叫盛遇安的吗？

　　这世界还真小，兜兜转转又遇到了。

　　久久，夏林生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听过谁讲话了。

　　搞什么啊？真是的。

　　夏林生无奈地笑笑，又低下头去：可能是觉得新鲜吧。

　　“好。那么盛遇安同学，请你挑选一个座位。”班主任和蔼可亲，让盛遇安感觉很舒服。

　　与此同时，有不少热情的同学纷纷举手表示欢迎，还有几个甚至想换同桌。

　　盛遇安感激地冲大家笑笑，目光环视了一圈，最终选在了倒数第二排的空位置，也就是夏林生的前排。

　　“嗯……”班主任看向了无所事事，并不安分的夏林生，又询问了一遍盛遇安的意见，“盛遇安同学，你确定吗？”

　　“嗯！”盛遇安爽快地应下。

　　“好吧。”班主任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好让盛遇安去了。同时，也是希望盛遇安能给夏林生起一个带头作用。

　　从盛遇安在湘城中学的成绩看，是个好学生。

　　其实这件事后来也让盛遇安很后悔，因为她实在没注意到，那个低着头想事情的男孩就是她之前很厌烦的不良少年。

　　盛遇安刚入座，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早上刚听到的声音——

　　“嗨，高岭之花，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