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养灰记》梭月竹影

6、两年之约

　　原来举办这活动的是镇上一大户人家，姓宋，祖辈中过举人，当过京官，算是书香门第。宋老爷为人宽厚仁爱，腹中颇有几分文墨，逢年过节，就爱以文会友，举办些品茶赋诗之类的活动，如遇灾荒之年，则出钱出力，赈济乡民，在这方圆百里一带，声望甚厚。宋老爷有一女一子，女儿宋缈思是镇上有名的美人，今年及笄，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宋老爷一直没将她许人家。儿子年10岁，宋老爷寄望甚重，请了有德望的西席教习他文韬武略，希望能再登龙门，光耀门楣。
　　这丰灯节活动，灯谜、对子考的是文，射箭考的是武。宋老爷盘算着，三关俱过者，堪称文武双全，若女儿看对眼了，品貌家世没问题，则招作女婿，不然，则招作西席或陪读，总之不浪费了人才便是。
　　宋老爷看离千逸，年纪正好，才貌双绝，心中欢喜，正想邀他过府相谈，细察一番，不曾想女儿先他一步递了邀请，想来是中意了。
　　在场的年轻女子，有对离千逸倾心向往，又自愧不如宋缈思，黯然慨叹；一众年轻男子，对离千逸或殷羡或嫉妒，自叹弗如，扼腕无奈。
　　看热闹的众人呢，对即将上演的才子佳人戏码都兴奋不已，纷纷起哄道：
　　“这位小兄弟得福啦，宋家小姐可是镇上第一美人呢！”
　　“何止是第一美人，还是第一才女！”
　　“这位公子文武双全，配宋小姐才貌双磬，真乃天作之合也！”
　　“宋老爷喜得佳婿，只是伤了一众儿郎的心呐，哈哈哈！”
　　“……”
　　有赞自有贬，这不，一白衣男子大声道：
　　“哼，不过是对几个对子，射一射箭，就文武双全了？笑话！”
　　此话一出，场面稍冷，马上有人反驳：“既如此，刚才怎不见这位公子出来应答？技不如人便说风凉话，真不知是谁的笑话。”
　　“你！”白衣男子一脸羞恼，一时无言以对。
　　片刻，白衣男子又得意道：“瞧那小子一脸穷酸样，怎配得上缈思！”
　　那人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宋老爷问那位胜出者：“不知这位小兄弟年方几何，可曾婚配？”
　　“未曾！”
　　却是一声脆生生的童音，众人一看，是那男子身旁的小女孩，长得柔弱，一脸认真，双眼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离千逸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的是，猜猜灯谜射射箭也能折腾出一朵桃花来，更没想到的是，那个无意中给他惹了桃花的家伙竟干脆摘了桃花往他头上戴！再看她眼底幸灾乐祸的笑意，真真气结！
　　几乎出口的推辞在嘴里打了个转，才被强制着咽下喉咙。
　　又听宋老爷道：“呵呵，如此佳节，何如赏老朽一个脸，过府一叙？”
　　众人听着离千逸未曾婚配，早已认定姻缘已成，欢呼着哄笑着等离千逸答应。
　　昀漫看离千逸迟疑不语，心里偷笑着，扯扯他的袖子道：“哥，咱们不能驳了宋老爷和大家的面子啊。”一脸识大体的样子，恨得离千逸怒瞪她一眼，无奈还礼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遂由宋老爷引路，丫鬟随后，进了宋府。
　　昀漫东张西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宋府的布置，心下兴奋；离千逸有礼有节地回答着宋老爷的问题，诸如年方几何、家中父母等等。
　　穿过中庭，传来一阵清丽琴音，似竹林清风，沙沙浅唱；似碧波微漾，落花低吟；似流水潺潺，白浪轻扬；似倾诉，似邀请，琴艺虽不算高超绝俗，倒也弹出了一份宁远之境。
　　昀漫是懂琴的。离千逸擅琴，她无事就去缠着离千逸给她弹琴，时间长了，竟也能“闻弦音，知雅意”。也曾一时兴起让离千逸教她，但三分钟热度，学了几天就喊苦喊累要放弃，被离千逸以“不好好学琴就不给小兔医治兔子”为由逼迫着学了个差强人意，跟她的武功一样。她奉行“差不多”哲学，能交差，师父不骂师兄不罚便万事大吉，多出一分力气都是浪费，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武林大会有师兄师姐扛着，轮不到她争强好胜的。唯独品琴一项，她撇开了差不多，抓到了顶呱呱，于她而言是功德无量，是“二师兄的造化”。
　　来到正堂，便见中央有一女子坐于琴前，低眉垂首，素手轻拂，好一幅美人抚琴图。曲罢，从座上起身，两相见礼。仔细瞧了那面容，眉如远山黛，眼若秋波横，口似含朱丹，清新如水墨画，淡雅如诗书卷，谦然中带着自信，殷切中不失从容。
　　昀漫心中暗自评估着，这就是大家闺秀啊，虽然相貌比不上大师姐二师姐，但从气质和仪态来看，也勉强称得上美人吧。至于配二师兄么，嘿嘿，自是不够的。
　　宋老爷借口张罗酒席，退了出去，堂内只剩下宋缈思、离千逸和小兔三人。
　　“适才听公子的对答，缈思深感佩服。”粉面含羞，眼中的倾慕表露无遗。
　　“不敢，侥幸而已，小姐过奖了。”
　　“公子过谦了，公子是缈思所见，才学武艺最佳之人，令缈思折服……倾慕，如若不弃……”
　　离千逸打断她：“承蒙小姐厚爱，只可惜小生已经心有所属，立志非卿不娶。”语带歉意，却坚定不容置疑。
　　宋缈思听得此言，方才所有娇羞都换作了吃惊和不信，问道：“公子可是嫌弃缈思，故意矫辞推托？”
　　“非也，小姐才貌双绝，小生蒙小姐青睐之恩，又岂敢欺瞒？”
　　听得赞美，颜色稍缓，观之意态诚挚，不似作假，又追问道：“然家父问过公子可有婚配，公子答曰未曾？”
　　“小生家境贫寒，而所爱之人出身官家，虽两情相悦，愿结秦晋之约，然须待功名成就之时，方可提亲。”
　　“敢问公子心之所属，是哪家小姐？”盈盈眼波，闪过不甘与探究。
　　“这，事关姑娘家名节，恕小生不能奉告。”
　　“如此，想必，那位姑娘，定是天香国色，德艺双磬，非缈思所能及……”说时，缓缓低下头去，额前青丝滑过黛眉扇睫，不胜烟愁。
　　以退为进么？昀漫心想，不过这宋缈思说对了，师门内不乏天香国色，只是，二师兄真有意中人，还是……如果有，为什么她不知道？哼，回去要好好盘问下才行！
　　宋缈思维持这幽怜之态片刻，未见对面男子答话，偷眼看其神色，一派痴迷向往，分明是热恋中的男子，美目一黯，片刻后又闪过坚定之色。
　　昀漫心下狐疑，这二师兄真的是在演戏么？演得可真像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二师兄除了练武弹琴、武文弄墨，还会演戏？！如果不是演戏，那，二师兄的心上人是谁？
　　宋缈思自腰间取出一玉佩，递予离千逸，道:“公子，缈思祝公子姻缘美满。”真诚的、遗憾的、幽怨的，听得人心上一软。
　　“谢小姐祝福，这玉佩？”
　　“缈思有一事相求。”
　　“小姐请讲。”
　　“以玉为证，缈思欲与公子订两年之约：缈思等公子两年，两年之内，公子若已婚配，则将玉佩归还缈思；两年后，若公子仍未婚配，则给缈思一个，与公子共结连理的机会，何如？”
　　“这怎使得，小生岂能耽误小姐姻缘？”
　　“若公子不肯收下，缈思便掷玉为誓，终身不嫁！”说时，神色决绝，隐有泪光。
　　离千逸面带难色，迟疑不决。
　　昀漫见双方僵持，便道：“缈思姐姐，你这么好，遇见你是我哥的福分，只可惜我哥他认死理，这样吧，这玉佩我代我哥收下保管，既可免那位姑娘误会，又不妨碍你俩的盟约，如何？”说罢，也不管宋缈思答不答应，便将玉佩接了过来。
　　“不可！”
　　“哥，你难道要人家姑娘孤寡终老么？！”
　　终是妥协。宋缈思虽不满玉佩交给昀漫，但总归跟他有了牵扯，施了缓兵之计，待日后查清底细，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