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西梁国（终章） ...
-
新君仁善，自身难保之时仍派将士疏散百姓避难，使其免受战争之苦。在所有人为陛下心惊胆战之时，前线传来捷报，叛军归顺了！
所有京城百姓欢欣鼓舞，之后几个月整座京城里都喜气洋洋。他们不懂前朝权力斗争，只知道当今圣上是个爱护百姓的明君。
“要说咱们这位圣上啊，那可真是千古难遇的明君！”茶肆里，须发皆白的老农拍案赞叹，粗糙的手掌抚过桌上新收的麦粒，“自打新皇登基之后，田赋减了三成不说，朝堂风雨飘摇，他还播出来兵力保护咱们老百姓！这是何等君王气魄！”
邻桌的布商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圣上下令废除沿途关卡杂税，我这批江南来的绸缎，运费可省了一半有余。”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轻摇折扇，眼中闪着光彩：“马上过年了，圣上却下令宫中用度开源节流，一切从简。不仅大开国库在城门口施粥，还拒绝了各地百官的上贡！家父常说‘官清民自安’，如今方知此言非虚啊。”
市井一片热闹，殊不知他们口中议论的明君，正在茶肆一角抿茶。
这三个月，吴桐先是把叶党连根拔起，替换了左相名单上的人。又力排众议，将左右相合并为丞相，不再分左右。最后将软禁的梁芸发配边境抵御外敌，让其戴罪立功，收买了一众老臣的人心。
如今坊间最热闹的传言，便是帝王乃神仙后裔，谈笑间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天佑西梁。这个下马威，让所有观望者心惊胆战，对新君再生不出任何背叛念头。朝野仅有的阳奉阴违者，也都被吴桐用雷霆手段惩治一番。如今的西梁国上下一新，恢复了国运昌隆。
张岩挤了挤好友调侃道：“不愧是明～君～仅仅三个月就盘活了一个国家。”
“还差得远。”吴桐手指在茶盏边缘摩挲，“中央集权太弱，虽然叶家被我接手，但仍天高皇帝远.........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张岩揉了揉鼻子：“听不懂斯密达，说真的这里就是个副本，你没必要如此勤政吧？到真像个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的好主君了。”
吴桐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我做这些是只为了提升国运，然后反哺自己。只有够高的功德才能抵消我身上的厄运，没有功德比治理好一个国家更大了。”
“对对对，你绝对不是为了百姓好。”张岩夸张地挤眉弄眼道。
吴桐摇了摇头，算了，这傻子开心就好。
“如今所有任务都解决了，我们只等着登出副本就好了，可你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
愁眉苦脸？我吗？
吴桐揉了揉眉心，没想到张岩脑子不好用，直觉却这么敏锐。
从那天召唤凌杉虚影后出现全副本玩家警告后，吴桐便向004询问了主神级别以上是什么意思。
004说得十分清楚，神分为伪神、半神、下位神、中位神、上位神、主神、神王、原初神和创世神。
就连梦境空间的主系统——天道意志化身，也只有主神级别。所以在有更高级的存在出现时，副本空间会被撑破，玩家也将失去和系统的联系。
梦境空间的每个副本，都是由创世神凤鸢的梦境演化而来。祂在进入永眠之前，将自己切成数份。
被切下的部分，或许是他的身躯、或许是祂的污染、或许是他的心魔.........但每个都是伪创世神级别。祂将切片投入天道所创设的系统中，通过恐怖游戏，来吸收无数生灵被扣除的精神值。
哪怕有数以亿计的玩家提供精神值，祂的污染仍无法被净化。所以，凤鸢更渴望有玩家可以被选中，从而通过特殊任务来将自己的切片复苏。
将一切都告诉吴桐，是004的一场盛大的豪赌。
赌吴桐愿意接受自己被选中的命运。
毕竟这个人实在太聪明、太特殊了。
当得知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时，吴桐已经接近妥协了。开弓没有回头路，他已经彻底复苏了凌杉，已经没法不继续下去了。
可就在前天，玲珥突然向吴桐提出了一个提议。
吴桐从未见过玲珥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纯直坦荡的眼睛燃烧着坚定的决绝。
“吴桐，跟我走吧。”玲珥的声音害羞忐忑，微弱到几乎被淹没，却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开，“我会打破世界壁，带你躲进一个主体和天道都探测不到的地方，我们不必执行任务，不必虚与委蛇，远离这场阴谋。”
“没有什么情劫，我们只是相爱。”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
玲珥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如滚烫的烙印，深深印进他的心底。
吴桐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情劫任务已经进行到了80%，进度卡在了玲珥放下心上人后渡劫。玲珥心性率直，哪怕是做戏，仍旧无法自拔的爱上了情缘，他做不到为了渡劫而杀掉心爱之人。
如果无法放下凡情，他的雷劫会让伪创世神陨落。
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玲珥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风险，他不想死，更不想让所爱之人为自己而死，所以他深思熟虑后许下了承诺。
这意味着他宁肯背叛了主体，也要带心上人私奔。
玲珥的爱意太过汹涌，几乎让吴桐无所适从，可又莫名地……让他眼眶发热。
原来被一个人真心爱着，是这样震撼的事。
不得不说，这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吴桐看着对方灼热而坚定的眼眸，怎么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我，跟你走。”
“真.........真的吗？！”
玲珥先是瞪大了狭长的双眼，反复确定后，那双清润的桃花眸里才氤氲着一层希翼的光亮。绯红的唇微微开启，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仰着俊脸笑得一脸蠢样，却像是盛夏的阳光，明艳灿烂又耀眼动人。
那一夜，吴桐失眠了。
不仅是因为心绪震荡，还因为玲珥狂喜若狂地抱着他啃了一晚。第二日吴桐忍无可忍，催人赶紧去作准备，毕竟离《西梁国》副本结束只有半个月了，不知为何，吴桐总无端地心绪不宁。
……
没有情人在身边，日子总过的很慢。十几天，却好似比幻境中的万年还要久。
过了年，便又是春天了。乍暖还寒时候，吴桐躺在偌大的床榻上，却觉得养心殿比冬日还要清冷。以往有只傻鸟在自己身边，会把他霸道地圈在怀里，让梦里都呼吸困难，如今一个人清净了，他却无所适从。
好冷。
高处不胜寒的帝王裹住被子蜷缩起来，像母亲孕肚里的婴儿一般，渴求着温暖。
昏昏沉沉中，吴桐被拉入了“心声”幻境之中。
眼前是熟悉的眼珠星河，正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污染。吴桐立即使用百幻蝶刺青，将快被降到底的精神值拉住。
看到负隅顽抗的人类，人形光亮冷冷开口。
“噫......唔......哦......”
意义不明的呓语贯入脑仁，吴桐霎时间头痛越烈，精神值再次暴跌。异化后锋利的指甲深深抠进头皮，却抓不烂颅内回荡的尖啸，吴桐的额头开始长出尖锐的犄角。
“啊啊啊啊！”
剧烈的头痛让他精神恍惚。
【凡人，汝已然忘却吾予你的谏言！】
像有只手在揉捏他的大脑，记忆被扭曲，现实在溶解。
“滚出去！”
吴桐手中用力，利爪就要把自己的脑袋捏爆！
感受到他的抗拒，天道意识只得放弃了对人类的洗脑，转而攻心。
【冥顽不灵，害你至此的，正是祂的诅咒。】
“呵，你以为我会信么？”吴桐的冷汗浸透了衣衫，下身已经变成了蛇尾，正软软地跌在地上，但他仍对天道的循循善诱冷笑着不屑一顾，“你急了，证明玲珥的办法确实有效。”
【缘何是你？汝从未想过么？】
吴桐沉默，他不想听。
【天若有情天亦老，好自为之。】
……
吴桐惊醒的时候，床榻上有个人正在借着烛光凝望他，看他脸色不好，眼底的温柔变成了焦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忘记了。”吴桐揉了揉额角，“头好痛。”
玲珥把人揽进怀里，有力的双手搭在少年的太阳穴，轻轻按揉：“不痛不痛，本大师给你揉揉。”
感受到对方手上传来舒缓的热意，吴桐逐渐松开了紧蹙的眉，舒服地哼哼道：“手法不错嘛，贰号技工。”
“乐意为客官服务。”玲珥笑着打趣，“请问您要加钟吗？”
“加！”吴桐回过身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这个报酬够吗？”
轻柔的吻落下，如同被羽毛搔过神经末梢，痒得发疼。玲珥顺势攥住少年纤细的手腕，将人带入怀里，肌肤相触的瞬间，理智的弦绷到极致。
喉结滚动却咽不下翻涌的欲.念，沙哑的嗓音里全是宣之于口的贪婪。
“不够。”
烛影摇红，人影憧憧。
只有这个时候，吴桐才能切实感受到这个人在爱自己。他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却很快又被寒流冷却。
爱情会让他变得软弱。
“你怎么回来了？”他轻声试探。
玲珥恨不得把人揉进身体里，到顾忌到娇弱的人类会不舒服，便没这么做：“通道快要打开了，明日我们就走。”
“就是明日了？”吴桐一阵恍惚。
“对啊。”玲珥嗓音带笑，“想想就激动！”
“是啊……”
一直到天亮，吴桐都没再睡着。他的灵魂飞出了躯壳，整个人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今天是《西梁国》副本的最后一日。
一年时间，说快也快。有的玩家庆幸，有的玩家不舍，有的玩家心事重重。
副本的缔造者如今却心情大好。
只差一步，通道就可以打开了。为了找到世界边缘的锚点，玲珥透支了太多力量。在今日开启通道后，也许会失去神格，彻底沦为凡人。
这些玲珥都没有告诉吴桐，他已经活得够久了，能得到吴桐的爱，哪怕放弃天地同寿，只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他也心甘情愿。
就在他要注入自己最后的力量时，他被心上人从身后抱住了。
对于亲近之人，他向来不设防。
“怎么了？我马上就好.........”
所以匕首冲着心口刺下后，玲珥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
吴桐松开了环抱着男人的手臂，露出了凉凉的笑：“玲珥，我不会跟你走的，不用徒劳了。”
金色的血液滴下，落在地面后烧灼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万里晴空毫无预兆开始下雨，每一滴都像烧红的针，扎在皮肤上，刺进骨头里。
那把匕首只是普通道具，只在玲珥强大的肉身上留下了一条血痕，要不是现在的玲珥太过虚弱，根本都不会受伤。
而伤害世界之主的吴桐受到的反噬，却比他还重，一口血喷了出来，五脏六腑移位般绞痛。
被刺伤的玲珥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口，脸色苍白又紧张地把吴桐揽入怀中。
“吴桐！你没事吧？！”
吴桐的手突然有点拿不稳匕首了，匕首掉在地上，金色的鲜血还挂在上面，他却妖异的笑了起来。
“你没看懂吗？我要杀你，你居然还在担心我？哈哈哈……真是无药可救！”
哪怕吴桐在嘲讽他，玲珥却仍旧当作耳旁风，催动人类手腕上的手串，治愈着人类反噬的内伤。他的力量不多了，还要用来打开通道，只能委屈吴桐先用手串里存的法力了。
“不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少年扬起的嘴角坚持不住了。
“蠢货！你听不懂吗？我不会跟你走的！”
“不可能，你答应了我，就不会食言的。”男人固执地摇头，他总带着些傲慢的天真，“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先不吵架，等我们私奔之后，你再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好不好？我任打任骂。”
吴桐愣了片刻，放声大笑起来：“哧哧哧，你居然真的信了？我怎么可能把生命交到其他人手上？你不是说过么，你真心的价格，我给不起，如今我不要，你不还是巴巴地送上来了？可笑！可笑！”
当初两人揭下面具不由分说刺伤对方时，玲珥是说过这句话，但他以为经过磨合，他们已经彻底放下了之前的龃龉。
“不，你给的起。”玲珥清洌的嗓音微微颤抖，“吴桐，我的喜怒哀乐，全由你一人牵动。我的真心早就已经给你了，是收好还是扔掉，你说了算。”
“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不要让我的心受伤好不好？”
吴桐惊叹道：“不过是天道的副产品，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和天道无关。”玲珥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狭长的眸子里升起了些许希冀，“爱你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
吴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即使没被天道操控，你也爱上了我？”
“不，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天道操控，是我口是心非。”
“我爱你，吴桐。”
他献上了自己忠诚的爱意，从此他与他，便犹如纠缠不休的因果，义无反顾地踏入这条绝不罢手的河流了。
称号“心声”发动，对视早就超过十秒，是毋庸置疑的真话。
愣神一瞬，吴桐只觉自己不再是在爱河里浮沉，而且被人扯住脚踝拉入海底。
密不透风的海水袭来，他胸腔钝痛，呼吸困难。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的感情根本没受到天道操控。那他岂不是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利用感情的人？
“既如此，有些话还是说开的好。”吴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沉郁，并没有玲珥预想中的欢喜。
“什么意思？”玲珥终于察觉到了那个真相，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吴桐，不要吓我。”
他的高傲是与生俱来的，打心底里是就没想过吴桐自始至终都不爱自己的。但如今他的话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大惊失措的愕然，向来爱憎分明的玲珥，一时间失去了自信。
吴桐的声音轻飘飘的，怜悯里带着点厌弃，像一片羽毛，却压得他脊背弯折。
“我以为你的感情是受天道影响而产生的，所以没规划到你如此大受打击。很抱歉，你的真心，我付不起，也不需要，我不会跟你走。”
“不可能……”玲珥的脸上逐渐露出迷茫和失魂落魄。
“我以为我们就像之前所说的，是合作关。”吴桐露出愧疚的表情，“你这样让我都不好意思利用你了。”
“你利用了我？”玲珥喃喃道。
“我和天道达成了协议，只要你陨落在情劫里，我就会摆脱特殊任务，从此获得自由。”吴桐直接承认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想给我最好的，那就给我自由。”
“所以，一切都是做戏？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吴桐没想到他都想要取之性命了，对方还执着于这一点。
“逢场作戏罢了，这是我们人类的强项。”吴桐嘲弄地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拎不清。爱上我的那刻，就是你的死期。”
为什么这个可恶的人类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当他给出的爱意被另一个人掌控，蜜糖也可以是一把可以轻而易举将他心脏剖开鲜血淋漓的利刃。
在这场感情较量里，他一败涂地。那些在爱欲里的挣扎，显得那么自作多情可悲可笑。
吴桐的匕首分明没有刺入胸膛，玲珥的心却真的如同钝刀割肉，一下一下，不见血，却痛得人发疯。
这一刻，爱恨嗔痴，交缠肆意生长。
玲珥怔怔地看着吴桐，长睫细细密密地颤抖着，眼眸黑的深沉，氤氲地聚齐水雾，像有泪要落下。
但神不能流泪，所以他眼里掉下来的，是血。
“我恨你。”
话音落下，黑白二色的煌煌天雷，如同瀑布般笔直的坠落而下。劫云内更是充斥着不可直视的雷芒，那是亿万万道混沌雷光在疯狂酝酿，锁定在玲珥身上。
情劫，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西梁国（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