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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执念 ...

  •   周二上操的时候,校长在台上开心的讲道:“各位同学,此次全校大扫除活动开展的异常顺利,我校共缴获三个年级三十个班一千五百多人手机一千零九十九部,现在,一起为大家的共同努力鼓掌。”
      老师们掌声如雷,台下学生稀稀拉拉几个声响。
      底下的学生面上跟着鼓掌,早已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齐齐竖了个中指:妈的,哪个学校收手机以“千”来当计数单位的?
      教导处主任上来自豪地开始继续演讲:“很多同学,把手机藏在了教学楼里,还有的藏在了小花园里,放心,大家不用再去找了,我们已经都回收了。”
      一阵愤愤声四起:
      “我就说我塞在厕所缝隙里的手机怎么不见了!”
      “我去,这帮人是狗吧,连我扔树上的手机都被他们捡去了!”
      “你这算什么,我手机放在讲桌顶里头,这都被找到了。”
      “来说个更惊悚的,我粘到校长办公室春联后头的手机都被发现了!”
      “妈的!他们是派了警犬来吗?”
      那教导处主任脸上的笑意更深,道:“现在播报一下学校各班收集情况。”
      “高三九班,四十部。”
      “高三八班,三十六部。”
      “······”
      “高二一班,四十五部。”
      接着,那教导处主任的表情空白了一刹那,似乎有些不太确定,目光看向老班,带了些质疑。
      老班露出一个无奈而凄惨的表情,摆了摆手。
      那教导处主任只得用颤抖的声音宣布道:“高二零班,零部。”
      场下一片寂静,抱怨之声烟消云散,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了个娘啊!这是什么玩意?刚才那老头子说,是多少部?
      全校一千五百多道炽热的目光一时间都向着他们五二零班的方向投过来。
      隔壁班的同学甲抠了抠耳朵道:“我耳朵出问题了,刚才你听到什么了?告告我。”
      同学乙也抠了抠耳朵:“我猜我也出问题了。”
      可以看到,隔壁班陆彦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而且,他和小团体成员的手机肯定也被老师从教学楼里弄出来了。
      顾林哲小声道:“怎么办,咱们班不会成为全校公敌吧?”
      韩远成擦了把头上的汗:“有可能。”
      聂祁轻轻咳了一声:“别慌,注意风度,要点面子。”
      叶子横有些害怕:“这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干什么?”
      那天退操的时候,整个学校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一遍讨论着:“卧槽,这帮孙子平日里嘻嘻哈哈,没想到是个狠角色,这么能藏?”
      当然,纸包不住火,很快,零班逃脱安检的办法就被整个学校广为流传,被奉为“肖生克的救赎”一般的精彩金蝉脱壳戏码。
      他们就连上厕所时都听得见隔壁隔间有人说:“六六六六六,聂祁每天糖不白发。”
      老班上课的时候忍不住站在讲台上抱怨:“你们说说你们,起码也得留下几部手机吧,不然我怎么交差啊?别的班的老师一开始都认定了是我给你们透露了风声呢。”
      台下学生一边点着头称是,一边心里暗自发笑。
      结果他们就像是秋后的蚂蚱,也没能志得意满地蹦跶多久,下午课间操时,零班几个“主谋”就被一起叫到校长办公室去喝茶了。
      聂祁坐在小凳子上感叹,真是人多力量大,自己还是第一次能有此殊荣。
      校长看着他们几个,慈祥地笑了笑:“不错,不错,这才是我们学校学生的风范。”
      他们也干紧回道:“都是校长您管理学校管理的好。”
      “就是,就是。”
      “我们都是在您的引领下走新中国的伟大复兴道路的。”
      校长大人笑得越发慈祥,目光锁定在聂祁身上:“你就是聂祁啊,久仰大名,从你高一上来我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今日得见,真是一表人才。”
      聂祁扶了扶眼镜:“那是我的荣幸。”
      校长喝了口茶,又看了眼周亦:“我还得感谢你们为我提供的屏保呢,来,看看吧。”
      说着,他就把办公电脑的屏幕转过去给他们看。
      正是聂祁和周亦那张深情对视的大头照。
      聂祁:“······”
      周亦:“······”
      除了他们以外,板凳上坐着的别的人早已憋笑憋得肋骨快断了。
      聂祁尴尬笑了两声:“能成为您的屏保,真是我们的荣幸呢。”
      校长笑得眼睛都弯了:“既然你们也觉得荣幸,那我就多用上几日吧,前几天省实验的教导处主任来找我聊聊天,还说我这屏保非常好看、非常有特色呢。”
      周亦:“······”
      聂祁:“······”
      很好,丢人丢到省实验去了。
      看着他们吃了搜饭一样的脸色,校长大人才回到主题上:“这件事,你们班得来点解释,不然和学校里别的班同学说不过去。”
      叶子横提议道:“我们班一起跑操场,一人一千米。”
      校长摇了摇头。
      韩远成再次提议道:“一人一篇检讨,一千字。”
      校长再次摇头:“不行。”
      聂祁和几个人都觉得头大,校长不是要把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带出学校的手机一部部收了吧?
      那可就真是悲催他妈给悲催开门——悲催到家了。
      校长笑了笑:“不收你们手机可以,但得交上来两篇两万字检讨。由周亦一个人写,周亦一个人读。”
      同学们静了静,看向周亦,又看了看校长,面露不解。
      我嘞个豆,这是什么情况?
      聂祁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那么高冷的一个人,那么傲娇的一个人。
      周亦没什么表情变化:“行。”
      校长莞尔,指向门:“别的同学出去,聂祁留下。”
      聂祁老老实实在板凳上坐着,别的人相继出去,周亦最后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把门带上。
      校长又喝了口茶,把杯子放下:“猜猜,我找你干什么?”
      聂祁低下了头:“我们班同学在我的主谋下逃脱了学校的检查。”
      校长摇了摇头:“能把手机不动声色送出去,那是你们的本事,而且懂得变通、和孩子们都能打好关系,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并不生气。”
      聂祁略一思考,认真道:“物理竞赛?”
      校长笑了:“我又不是搞物理的,叫你来说这个干什么?”
      聂祁最后想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是周亦吧?”
      校长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
      聂祁想到以前周亦怼校长的传闻,觉得校长大人这么久都不给周亦穿小鞋,也真是大度。
      校长:“他和你们班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聂祁下意识道:“很好啊,我们都是朋友。”
      校长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样的,聂祁。”
      聂祁支起耳朵,等着下文。
      校长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敛了玩笑的神色,有些郑重道:“知道么,我从大学毕业就在五中任教导,从教至少三十多年了,最早的学生,孩子都快有你这么大了,我从不教任何课,专和学生及家长打交道,见过的孩子、家庭无数,阅历算得上丰富。”
      聂祁肃然起敬,点点头。
      “周亦这孩子,算是独特的。他中考的分是够附中的,但是他说想宽松点,所以选择了这里,选的也不是师资优秀的东校区,而是可以住校的西校区。结果,和周围的同学、室友多多少少有些矛盾,他在原来校区的同桌不经他允许动他的东西,的确是那孩子有错在先,他就把人家掐的差点死了,老师来调解,什么都不肯说,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人,说句实话,那眼神我现在想起来都害怕,每天抽烟,听说他自己是不喜欢抽烟的,但就是要去抽,上课听懂了内容,就去抽烟,就算是退学这样的惩罚也不管用。”
      校长双手交叠在桌上:“后来我亲自打车去了那里和他开导,慢慢让他放下戒心,这才和我说了几句话。再后来,我去找过他的父母,甚至去那名字都没听过的学校找他弟弟了解,才明白这是件无比困难的事。但总算明白,这孩子怎么用壳把自己包的和个扇贝一样了。”
      聂祁从除了周亦以外的不少人口中听过周亦的往事,但是还是觉得很难受。
      这辈子,聂祁稀里糊涂、过得烂七八糟,做错过无数的事情,最不后悔的,就是当初无视周亦的一身刺,到他的生活中来。
      爸爸说的对,在当年他自暴自弃、每天想过无数次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时候告诉他的话,事实证明就是真理。
      当你在迷失的时候、懊悔的时候、不堪的时候,该怎么办?
      去帮帮别人,这是最优解。
      我淋过雨,所以我愿替别人撑伞。
      我淋雨的时候有人替我撑伞,所以我愿替别人撑伞。
      我曾害别人淋雨,后来悔悟了,所以我愿替别人撑伞。
      这真的是放下执念的最好办法。
      最后,校长眯着眼望向聂祁:“知道么,在你上高一的时候,我就关注你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善良、最特别的孩子。”
      聂祁的喉结动了动。
      “有一天中午放学了,我在便利店买东西,看见有一个男孩子风风火火进来,连队都没排,塞了十块钱到店员手里,说不用找了,拿两个塑料袋子,之后又飞速地跑走了,我听见身边女生红着脸说这可是咱们五中的活招牌、台柱子,当时我就觉得可笑,想着五中的牌面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插队、耍大牌、没素质的小子,”
      这件事情聂祁忘记了,现在有些想不起来。
      “结果刚要回学校,就看见,那个没素质的小子蹲在地上一边忍着难受,一边干着什
      么。那是我才忆起,学校门口碾死了一只小猫,来来往往快半个小时没有人管,男生瞥一眼觉得新奇,女生瞥一眼觉得恶心,那猫咪就一直被来来往往的被车碾了一遍又一遍,轧得早已只剩下血肉模糊一团,只有这样一个男孩子小心翼翼蹲下来,把它的尸骨敛了,手指发着抖收到垃圾桶里去。那一幕我一直记得,记了很久,心中大受震撼,我想,这才是五中牌面该有的样子。”
      聂祁目光暗了暗,想笑着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
      校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后来,我找你父亲说过话,三十年前,你父母都是五中的学生,我赞扬他们为五中解体了新的希望之火,我一直好奇,怎么能教导出这么温和善良的孩子,他们告诉了我你的过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放心让周亦转过来,把他安排在你旁边。”
      聂祁顿时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被捏住了脖子的垂死者,呼吸不上来气。
      他的过去,他最不愿意被人探知的过往。
      往事不堪回首,曾经一错再错。
      如今再被提起,他的尊严、他所谓的体面,全被踩在了脚下。
      这是他一生难以逾越的坎,难易愈合的疤、横在心头的刺、怎么都化解不开的执念。
      校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也的确给了我惊喜,回去告诉周亦,让他不用写了。聂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你是个好孩子,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一定是,以后也一定是,放下吧,这些的沉重的东西会压住你,让你止步不前,你曾经做错了,但是罪不至死,不要被这东西压一辈子。只有彻底地释怀他们,你才会走得更远、更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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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你好,世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