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纸风筝》林逍笙

27、屏保

　　深秋渐渐到了最盛时期，五中门口林荫路两旁的银杏树都渐渐黄了，街道上开始落叶堆积，一片一片。
　　下过一场恰到好处的秋雨，空气中略带凉意。
　　第二天闹铃响，聂祁睁开眼睛，却是发现周亦早已起床洗漱穿好校服，他赖了两分钟床，起身穿衣，在客厅看见周亦早已准备好了早餐，坐在桌旁看着化学题。
　　见到聂祁出来，他抬了抬眼，有把目光转回去：“吃早饭，出去买的。”
　　聂祁不禁笑了笑：“以后还是不必了，多睡一会儿不比这好？”
　　周亦呛他：“的确好，等到中年后得到胃病通知书更好。”
　　聂祁咋舌：“我怀疑你有毒。”
　　周亦回敬道：“对对对，你都说得对。”
　　听到这样的话，聂祁觉得有种新奇的感受，周亦会和他插科打诨、会和他玩笑。
　　真好。
　　这一顿早饭吃的飞快，两个人收拾书包，一起步行去学校。
　　清晨空气带着独有的芬芳，林间鸟儿穿梭，一片叽叽喳喳，昨日被大雨冲得湿润的树梢还挂着水珠，一派祥和的小巷，早餐铺子和晨练的人们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走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行过四周参天的高树和红红的院墙，到了大路上，他们来的算迟的，周围已经没了穿五中校服的人。
　　学校门口那棵残卧却婆娑繁茂的老树也失了不少叶子，带着写秋天的凄凉。
　　两个人一同走进校门时，检查老师低头看了下表，表情一言难尽：“聂祁，你可真是厉害，把别人一起拖着这么晚进校门。原来我记得这个同学每天早早就到的。”
　　聂祁温和笑笑：“多谢夸奖，我应该做的。”
　　检查老师：“······”
　　他把表格递过来，又给他们一支笔：“不和你们废话了，看看表，迟到两分钟，来吧，写名字和班级。”
　　聂祁顿时垮了垮：“不是吧，老师？”
　　检查老师指了指学校的钟楼，有些得意：“以前学校的时间慢两分钟，刚刚把原来晚的时间调回去，就是专门检查你们这些投机分子的，我也没想到，三个学期了，终于能把你这个小兔崽子逮着一回，还是买一赠二。来吧，签名。”
　　聂祁的表情精彩极了，一时间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纷呈展现，周亦看的好笑：“迟到一次会有大事？”
　　检查老师摇头：“校规是迟到三次才停课的。”
　　周亦不解道：“那也没什么。”
　　聂祁望向校外，没有丝毫犹豫，拽着他就往门外走：“我们请假。”
　　检查老师拦住：“不行啊，这可不合规矩。”
　　周亦没明白他怕什么：“你已经迟到两次了？”
　　聂祁摇头。
　　“那就没事了，签字吧。”
　　周亦已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聂祁被夹在中间，无法，也只得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路往教学楼方向走，聂祁低着头，连连叹气。
　　周亦轻轻问：“怎么了？”
　　聂祁看着他的目光复杂：“你不了解，咱们五二零班，就算是请假，也绝对不能迟到，迟到绝对比停课更可怕。”
　　周亦皱了下眉：“那是什么？写检讨？跑操场？”
　　聂祁进班之前深深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讲台上老班停下来，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哟，来挺早。”
　　全班同学一脸同情地望向两个人，周亦都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底这是什么惩罚？
　　老班直接把两个人带出了教室，让他们两个站好，拿出手机来，聂祁已经准备好了，像是做错事一样，赶紧低下了头。
　　老班调整摄像头：“来，说茄子。”
　　哦，他知道了。
　　周亦那么傲娇的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想被排到班级群里供人观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看聂祁。
　　聂祁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想他看去。
　　两个少年，一样高挑俊秀的模样，他们对视着，时间在那一刻定格。
　　老班满意道：“不错不错，很养眼，我就知道，你们会有惊喜给我，还深情对视着，足以给后来者一个警醒了。”
　　两个人一起在门外站着，尴尬得巴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周亦却也觉得奇怪，聂祁这么想得开（不要脸）的一个人，怎么会去怕这件事，淡淡道：“难得，你倒是知羞了。”
　　聂祁给了他一个“叹息不已”的眼神：“你大概还不知道惩罚是什么吧？”
　　就听得班里老班喊道：“来，电教委员，该你干活了。”
　　周亦愣了，这是干什么？
　　两分钟后。
　　“门外的两个，进来吧。”
　　等到进班门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感到周围的气压降了降。
　　周亦的脸色黑的吓人。
　　只见，黑板后那个巨大的屏幕上，原本“学无止境”的屏保，变成了他聂祁深情对视的大头照。
　　这个屏幕很大，两个人也被放得很大，虽然模样都长得俊，看上去挺养眼的，但他们深情对视着，就像是有什么故事一般，惹人遐想。
　　聂祁想到就是这个反应，害怕周亦一气之下把屏幕砸了，一边安慰道：“没事，多上几次，你就习惯了。”
　　周亦：“······”
　　多上几次你大爸！
　　周亦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会放多久？”
　　聂祁：“一个星期。”
　　老班笑的春风得意，十分灿烂：“不，那是以前的规矩，自从上个学期后，老久这屏保都是空着的，所以从今天起改变规矩,一直放到下一个人迟到。”
　　聂祁：“······”
　　他妈的。
　　周亦：“······”
　　我去他妈的。
　　台下同学早已憋笑憋得快抽筋了，这时有一个人开了个头，顿时笑的人仰马翻，整个班都乱了，门口的同学赶紧去关门。
　　老班人畜无害地望向他们：“知道么，我老早就想看看小镊子的屏保照了，现在得以见，真是激动不已啊，没成想不是铁树开花，这是开了朵并蒂莲。”
　　并蒂莲，双生花，双生双长也。
　　听得如此，同学还是免不了要更大声地再笑一次。
　　顾林哲、韩远成、叶子横一类铁哥们，简直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已经有了不加掩饰的“羡慕”和“敬佩”之情。
　　周亦最后在纷乱中望向聂祁，一张脸冷得吓人：“当初，就该死也要闯出去请了假的。”
　　聂祁同样凌乱：“悔不当初，当初就应该直接丢下你跑了的。”
　　“······”
　　“嘿，你敲我干什么？”

　　***

　　这件事不好隐瞒，第二节课下课，基本上全校都知道520班那两颗特别帅的草被一齐制成屏保放在大屏幕上，目光对视，别有故事。
　　班门口就围了一群又一群打着借东西|找人|有问题|说说话等各种名号来看他们班屏保的。
　　男生起哄调侃一番，女生红着脸指点一番，最后乘兴而来，兴奋而去。
　　聂祁的老脸今天算是丢光了，周亦薄的和纸一样的脸皮也全没了，两个人都一样的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最气人的是，徐肖威那家伙又来凑热闹，大胆地趁老师不在把照片拍了下来，直接发到了五中的学生大群里，供应了各个年级的女孩子们。
　　聂祁咬牙切齿，巴不得把他一巴掌呼死，却做不出，还得拦着周亦把他一巴掌呼死，真是辛苦极了。
　　最后快要上课时，徐肖威又回到了重点上：“哥，我没饭钱了。”
　　聂祁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我不是才给过你吗？你哥又问你要了？”
　　徐肖威为难的说：“没办法啊，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玩英雄联盟，要充好多钱，没钱了就只能把我的都拿走了。”
　　聂祁瞪着他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和他刚啊，告诉他，说不行，不然这样下去，他会更加变本加厉的。”
　　徐肖威惨淡地笑了笑：“我有什么办法，现在他妈就是我妈，我爸就爱他妈，如果这样做，我会更没办法好过的。”
　　聂祁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心软了。
　　聂祁又双叒叕心软了。
　　从十三岁上的那次大变故之后，自己基本上变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老是会忍不住心软，老是会忍不住说服自己：就当是给以前赎罪呢，帮帮别人吧。
　　但徐肖威最近被他继兄骚扰的也是太频繁了，自己就要懒得去管了。
　　这可怎么办呢？
　　可真是苦了聂祁这个被年级里无数人鄙视嘲笑加辱骂的“圣母婊”了。
　　他斟酌了良久，思来想去，刚想拒绝，但对上徐肖威那期待的目光，妥协道：“行吧，我中午给你转钱，一百够吧。”
　　徐肖威开心不已，感谢道：“谢谢哥，好人一生平安，我会记得的。”
　　聂祁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回班吧，却看见周亦脸色不太妙，很不高兴地望向他。
　　好像那次聂祁给徐肖威饭钱时，他也曾表露过。
　　聂祁戳了戳他，轻松道：“你吃醋了？”
　　周亦认真道：“你别再给他钱了。”
　　聂祁扶了扶眼镜：“为什么这么说？”
　　周亦把目光放回自己的试卷上：“相信我，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他不会感谢你的。”
　　聂祁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知道？”
　　周亦有些不耐烦了，把手上的笔转了一遍又一遍，皱了皱眉：“这是人性。”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聂祁嗤笑一声：“难道，恩将仇报就是人性？”
　　周亦目光复杂的瞟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那是他们第一次聊天聊得不欢而散，甚至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窗户没关，一阵微凉的清风吹来，带着丝丝空气里的湿润与深秋的气息。
　　聂祁心里不怎么舒服，想着到底该和周亦再理论几句。
　　上课铃拯救了他们。
　　班里人走回座位上，老班宣布道：“下周月考，这周有物理竞赛的学校选拔，大家积极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