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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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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天气燥热,盛夏骄阳,万里晴空,看不到朵朵的云,耳边却时不时吹来几阵轻柔的夏风。
滨河公园的天上飘了不少风筝。
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是老鹰,有的是鱿鱼,还有几尾黑黑的燕子。
聂祁最喜欢的,是北方猛烈而汹涌的风。
其次排的上号的就是滨河公园上头,一只只飘飞的风筝。
在聂祁眼中,风筝是远方,风筝是故乡,风筝是信仰。
***
倒霉之事年年有,今年多的出奇,出奇的多。
在接受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宝贝姐姐已经飞去南京上大学之后,聂祁随手拿了一只风筝,决定出门散散心。
少年人蹬着山地车,身后斜斜的背着一只黑包,远远的骑出了西里巷。
走的太匆忙,以至于出门前忘了算算黄历。
彼时的公园里,宽大的草坪上已经聚满了人,旁边是一条把小城劈成东西两半卷着泥沙的河,隔着不宽不窄的河岸向对面望去,可以看到城西的各种风光。
下午的日头正好,距离开学只剩一天,出来浪的高中生是真的不多。
心中布满了思念和烦闷的聂祁算一个,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帅哥算一个。
聂祁瞅他好奇的看了几眼,那是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短袖所露出的皮肤很白,典型的北方人长相,高鼻深目,眼窝深邃,狭长的凤眼,碎发洒在额前长得极其出众。
只可惜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双手插在兜里,眼睛望着远方。
聂祁回过神来,倒饬着手中的风筝。
要论放风筝,聂祁绝对是把好手,就算是没有风他也能放的起来。
不一会儿天上就多了一只展翅的老鹰。
聂祁揪着那只风筝,走过那帅哥的身边,帅哥正在说话。
少年人的声音低沉微哑很好听,但邪门的是,聂祁一个字也听不懂。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的表情挺正经的,他简直会以为他是在说鸟语,给着周围的鸟听。
余光中瞥见旁边有两个黑皮肤外国人,似乎也在放风筝,才顿时了悟,不是在说鸟语,是在说英语。
真是挺少见的。
八月末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让人觉得舒服而清新。
公园的草坪上到处是朵朵迎风飞绽的蒲公英。
聂祁找了一块被高大树木庇护的阴凉地坐下,把风筝的轮盘固定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点着手机。
一会儿的功夫,顾林哲给他发了三条信息。
——哲学:老聂在不在?
——哲学: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哲学:明天咱们学校要来个狠角色。
聂义不禁啧舌。
——德:插班生?
那边顾林哲输入又撤回,再次输入。
——哲学:算,也不算。
——德:?
——哲学:从咱们学校西城区转过来的。
天杀的,五中有两个校区。一个在河西,一个在河东,要说有什么区别,一个住宿,一个跑校。
路途相隔十几公里,两个校区的人大部分除了在贴吧或是论坛上说说话,也没什么交集。
长这么大,见过转学的,没见过转校区的。
——德:所以呢?
——哲学:明天分班,是吧。
——哲学:他应该会和你在一个班。
——德:你拿签子算出来的?
——哲学:别装,就你那个成绩,你去零班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哲学:他更是。
五中两个校区,总排能挤进前50名的,西校区满打满,也没有15个。
聂祁懒懒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在这里面找了个重点。
——德:更?
——哲学:没错,上次联考高了全排第二十几分的那哥们。
——德:牛逼。
——哲学:这家伙在西校区和你有个一样的名号——挂逼,但是和你类型不太一样。
——德:这人是个书呆子?
聂祁不禁好笑,这到底是个卷到什么地部的书呆子,才可以被称为狠角色。
——哲学:如果横向对比一下的话,那么你比他更适合这个词儿。
聂祁:“······”
聂祁望着远处的老鹰给予了肯定的评价。
——德:那确实挺狠的。
作为一个有时在课上插科打浑,雷打不动坚持每天12点睡觉,一到了活动时间就抱着个球下楼不到准铃响之前绝不上来,完全没有一点儿重点学校应该有的学生的节操的学生,真的很少见到能把他比成书呆子的人。
临近开学,大概顾林哲也有事忙,匆匆打了几个字就下了。
——哲学:他风评挺不好的。
——哲学:都说这人脾气不怎么样。
——哲学:最好离远点。
聂祁对于最后这句话不置可否。
他抬起头,有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老鹰和波光粼粼的河面,以及河对岸那片高楼大厦。
百无聊赖中聂祁在不停的发呆,余光中他瞥见那个一脸冷峻的帅哥和两个黑色皮肤的外国人都收了风筝走了。
回过神后,他往那边儿的地上看去,竟然发现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走过去一瞧,拾起来看,竟然是个像是从挂链上掉下来的小玻璃瓶儿。
玻璃瓶儿挺好看的,制作的非常精致,里面有块儿大白兔奶糖。
聂祁一看这东西觉得新奇,又想到物主可能会找回来,找不到,于是扔回了原地。
这么一扔就扔出了个严重的问题。
他的右眼,突突的跳两下。
在这到处长满了柔软的草的地面上,好巧不巧,那儿竟然有块儿小石头。
玻璃瓶好巧不巧的落到了那块小石头上。
不负众望的弹起,在草地上滚了两三圈儿,不负众望的裂开来。
里面雪白的大白兔奶糖滚了出来,沾了不少草地上的泥土。
聂祁心里暗道不好,禁不住骂自己做事太不小心,只盼这东西是被人丢下不要的。
正准备将地上的玻璃片拾起来,他突然感觉背后站了个人。
在这大太阳天里竟然让人感觉凉飕飕的。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里,那人便横起一脚,狠狠踢在了他的脊背上。
踢的聂祁一个踉跄。
那人应该没有收力,用了百分之百的力道,疼的聂祁一时间直不起腰。
风雨流年,流年不利。
他侧身看去,那人已经快步奔向了被他无意打碎的玻璃瓶。
这个角度他只看到几乎完美的侧脸轮廓和充满戾气的线条。
很不巧,正是刚才站着说鸟语的那个帅哥。
这个年纪的人,一般都有些血气方刚,如果被那帅哥踢得是别人,大概早就骂上去或还两脚了。
只是,聂祁不是一般人。
他叹了口气,一瘸一拐的走过去看。
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当真心里有事,干啥都分神。
但无论怎样,一人做事一人当。
聂祁看着眼前的人从玻璃碎片中小心翼翼的播出了那颗大白兔奶糖。将其捧在掌心,轻轻用修长干净的手指剔掉脏物。
有点儿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没想到,相比于那个制作精美的玻璃瓶,这人更在意的竟是那颗大白兔奶糖。
幸好。
要是那人晚来一会儿,正看着他一边收拾玻璃瓶,一边吃掉奶糖的样子,他一定已经人头落地了。
连棺材板儿都找不到的那种。
他微微抬头,正对上一双狭长好看的凤眸。
但那双眼中却沉的能滴出墨来,似凝聚了风雪,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人横了他一眼,便从他身边掠过。
聂祁拦住那个人,诚恳道:“这位兄弟真不好意思这玻璃瓶儿······”
他想赔偿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沉声打断了。
“你自己收拾到垃圾箱里去吧。”
聂祁:“······”
那人将糖小心翼翼包好,放回包里,用冷淡而嘲讽的话问他:“你的手怎么这么贱啊?”
聂祁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把想骂的“傻逼”咽回肚子里,从口袋中掏出什么东西递到那个人的面前。
那人皱了皱眉,聂祁打开了手掌,竟然是两颗大白兔奶糖。
那人愣住了。
聂祁温声开口:“对不起,无意中弄坏了你的瓶子,弄脏了你的糖,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可以收下。”
那人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有些出神。
天上骄阳似火,烈日当空。
苍天之下,青青的草地上,聂祁就这么伸出手站着。
他带了一副金色眼眶的眼镜,一双眼尾柔长,真诚的望向他,阳光正照在他身上。
良久,鬼使神差的,那个人接过了他手中的糖。
三伏大热天,那帅哥白皙修长的手指碰上了他柔软的手心。
聂祁没有再开口,那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跌坐回了自己原来的地方,揉了揉背后猛烈疼痛的腰,慢吞吞的收了风筝线,将地上散落的玻璃片一片片捡起。
他把包背在背后,扔了玻璃片之后一瘸一拐的推着自行车回家。
还好,西里巷离这儿并不是特别远,不然恐怕他得丢脸的去叫救护车送他回去。
背后火辣辣的,钻心刻骨的疼。
顷刻间,勾起了他往日的回忆。
金盆洗手多年,已经很久没打过架,当了不知多少年乖宝宝,一时间竟然有点儿受不起。
聂祁自嘲地叹了口气,当真流年不利。
一路推着车回了西里巷。
入眼又是熟悉的红红的高墙,矮矮的平房,高大繁茂的杨树、柳树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少许几个细碎的星点透过婆娑的枝叶映在道路上。
他一路上慢悠悠的左拐右拐到了一处比较狭小的院落,推开院门把车拴在树底下。
院子里,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拍皮球。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聂祁哥哥。”
聂祁对小姑娘笑了笑:“冉冉,又在楼下玩啊?”
冉冉点点头:“是呀,今天爸爸又不在家,我只能自己玩了。”
聂祁把风筝包放在地上,开始掏口袋。
冉冉一脸的期待。
在西里巷这周围住着的孩子,都喜欢聂祁,尤其喜欢见到聂祁。
因为,大多数时候,聂祁身上总带着糖。
聂祁把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到冉冉手心,又和她聊了几句,安慰了她一会儿,上楼了。
进家,换鞋,换衣服。
老爸老妈众望所归的又是不在家。
聂祁照着镜子看自己的后腰,已经青青紫紫的肿了一大片。
他刚想脱口而出“我日你仙人板板”之类的话,想了想,咽回肚子里去了。
最后喷了点云南白药,转而叹了口气。
聂祁揉了揉后腰,给自己热晚饭。
吃饭时餐桌一如既往的冷清。
一直到暑假之前,他上高一,姐姐聂雨上高三,他每天在学校吃完食堂后回家给姐姐做饭,起码家里有两个人还不至于这么冷清的。
但自己已经这么憋屈的过了两周,大差不差适应了。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这小平房屹立不到起码三十年,隔音效果不太好。
聂祁想起来楼下老王家一个月前搬走了,要把房子租出去。
老王家有个高三的儿子,和聂祁挺玩儿的来的,也是五中的,现在这人上了大学,他们家在这儿的这套房也就不住了。
吃完饭,洗了碗,临睡前刷了几道物理题,聂祁早早就躺下了。
那帅哥应该是个体校的,那一脚力气大的惊奇,他一直疼到挺晚才睡着。
迷糊间又听到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由的暗中想到以前老王家是没有这么吵的。
聂祁在百感交集中的浅淡睡梦中,挨到了天亮。